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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许剑打着哈哈,“男人的花心是可以原谅的,雄性的本能嘛。”
小曼突然生气了,冷笑道:“这些谬理从哪儿来的?你的发明?”
“那可不是,这是西方生物学家说的。西方有很多这类著作,像道金斯写的《自私的基因》等。我那儿有不少这样的书,你想看我给你。”
小曼闷了一会儿说:“哼,这些什么学家都是男的吧。”
许剑到这时还没发现情人的情绪异常,说:“不一定,当然,男的肯定多些。”
小曼的身体僵硬了,扭过脸生闷气。许剑看她不说话,搬过她的脸,发现她竟然在垂泪,慌了:“哎小曼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惹你了?”
小曼怒冲冲地说:“许剑你要骂我就明着来。你说我不像女人,说我花心,淫荡,没有母爱。是不是?”
许剑只有苦笑:“这是哪跟哪呀。我说的是最玄妙的自然之道,咋能扯到你身上呢。”
他着实后悔。看来,对小曼的文化层次来说,说这些无异是对牛弹琴。大学时他受张上帝的影响,看过不少西方进化论学者写的著作,对书中揭示的这些深层次的机理很有感悟。原来“人”并不是“精神”的,而在很大程度上是“物理”的人,人的行为要受冥冥中的本能约束,也就是说,要受肉体的物理结构的约束。比如刚才的话题:每个人都承认母爱比父爱更深,但谁能想到这与卵子精子的大小、与男女怀胎不怀胎,竟然有本质的关联?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机理虽然极简单,但确实有说服力,从逻辑上讲很厚重,体会它就像嚼槟榔,越咂摸越有味道。许剑对这些机理感触太深了,老想有个交谈的对象。但与小曼说这些,显然是找错人了。
通过小曼出人意料的情绪爆发,他也看出来,在这个放荡女人的张扬外表下,实际上是很深的自卑。她肯定知道外界对她的非议,而且对此并非不敏感。她并不是一个只知卖弄风情、没心没肺的女人。许剑搂紧她,温声安慰,为她舔干眼泪,说:
“你别误会,我根本不是影射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咋能绕着圈来骂你?再说女人的四处留情也是符合进化论的――她要为后代寻找最强壮的基因源嘛。比如你找了我,因为我是一只优良的种牛,对不对?”
她哧的带泪笑了:“不要脸。”
“不过一般来说,母爱要强过父爱,这是没有疑义的。拿我家说吧,戈戈那年到爷奶家过暑假,宋晴十几天没见他,想得那个苦哇,常常躲到房间里哭。我这个当爸的不是不想,但绝对到不了哭鼻子的份儿上――对了,”许剑顿一下,小心地问,“小曼,我想问句话,可别再惹你不高兴。你已经结婚五六年了吧,小葛三十五六了吧。”
“他三十六,我们结婚六年。”
“为什么没有小孩?小葛没有生育能力?”许剑看着她的脸色:“小曼,想说你就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想帮帮你,比如对你俩做一次医学检查。”
小曼这次没有生气,轻描淡写地说:“不是那个原因,是我不想要孩子,一直采取着避孕。女人就像带着露水的花,太阳一出就失去光泽了,我想趁年轻享受享受。”她气恼地说,“哼,因为我不愿生育,小葛大姐把我当成仇人,说我成心要断葛家的香火。我说你又不是小葛的亲姐,更不是他妈,葛家的香火关你屁事。”
许剑不由默然,心里拿她同宋晴作比较,宋晴绝不会为了享受青春而不要儿女。看来,目前的三人关系就是最佳结构,他绝不会拿小曼做妻子而让宋晴做情人。
所以――要格外谨慎。不能舍弃同小曼的欢情,也决不能因此而失去宋晴。
对小曼所抨击的小葛大姐,实际上他是同情的。他见过不少的家庭,出嫁的女儿反倒特别关心娘家的香火传承,这在动物界可是见不到的。于是他转了话题:
“你说的就是那个把小葛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堂姐?”
“对,她是本市人,文革后期不是搞什么城镇居民上山下乡嘛,她们全家到了西川紫关镇,把小葛也带去了,一直养活到上大学。”
“噢,是这样。这段历史我清楚。”
文革后期,北阴市出了一个全国有名的“革命领导干部”,时任北阴地区革委会主任兼军分区政委,此人按现在的标准就是十足的害民贼了。所谓居民下乡,全国范围内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搞得也最凶。他派人扒居民的住房,或派一群人住你家吃光存粮,生尽办法逼你下乡,闹得民怨沸腾。许剑说:
“这么说,小葛是在紫关镇长大?宋晴也是紫关人,不过她五岁前就离开了。”
两人扯了一会儿闲话,小曼忽然默然了。那会儿许剑不知道,小曼刚才说的不愿意生育的原因并非真心话。她沉默一会儿,突然脱口说出一句话,让许剑非常吃惊:
“许哥,实际这不是真正原因。”
许剑已经忘了刚才的话题,问:“你说什么原因?”
“我不愿生育的原因。真正原因是――我怕生个儿子像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小葛。这句话太重了!不管怎样,那是她丈夫!是一个不失英俊的男人,是名列全厂首席职工榜的优秀设计师!但这无异是她的真心话。许剑震惊地盯着她,她烦闷地垂下目光,没有再加解释。
也许她已经后悔脱口说出这句话。
那个老问题再次浮出水面:何以小曼对丈夫小葛如此鄙夷,却又维持着至少说得过去的夫妻关系?许剑能感觉到,这里肯定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非常不正常的东西。但小曼不说,他也无法再深问。
虽然许剑的工作不在大厂,专业距离也比较远,但也听过不少对小葛的夸奖。那人是个优秀的工程师,脑瓜灵,肯钻研,肯吃苦,技术上非常有实力,无论领导还是工人都很器重他。三年前,工厂生产的一台大设备出厂,用户已经验收过了,送别的宴会都开过了,十几辆辅助车辆组成的车队整装待发,工厂领导也赶来送行。但就在这当口儿,主机设备上的美国卡特柴油机哑巴了,再也不能启动,可上午试车时还一切正常啊。十几辆车在等着,急如星火,车间赶快调来最棒的工人技师检查故障。但工人对这种进口柴油机不熟悉,查了很久查不出来,越是查不出来他们越心慌。后来把小葛请来了,小葛听工人们介绍了情况,略微思索一会儿,要了一把17的开口扳手,爬上车,拧开机上一根铜管的接头,随便要了一团棉纱塞紧,再把接头上紧。对工人说:
“试试吧。”
工人一按电门(车上是直流电),机器喷出一大团黑烟,轰隆隆地起动了。
那阵儿工人们,尤其是急得满头冒火的用户们,简直把他当成神灵。小葛对用户解释说:这种进口柴油机上都装有限烟器,根据进气压力来限制供油量,保证机器在正常工作时绝不会冒黑烟。现在限烟器有毛病了,把油路彻底关死了,所以没法启动。这会儿来不及修理,我先把它断开,你们尽可开回去,绝不会出事的,只是多耗些油、冒点儿黑烟而已。等你们到家后,直接喊美国公司的人去修就可以。用户们豪爽地说:行!多费点油没关系,我们这会儿归心似箭了!
小葛类似的闪光事迹还有很多。所以,听见小曼这样“恶毒”地骂他,许剑真的难以接受。他只顾想心思,没注意到小曼也在想心事。过一会儿,小曼忽然搂紧他:
“许哥,我给你生一个儿子吧。”
许剑大吃一惊,脱口说:“小曼,那是不行的!”他意识到自己口气太硬,立即放缓语气,“小曼我感激你的情意,但那是不行的。儿子出生后我无法养他,如果瞒着小葛让他当假父亲,未免太缺德。现在家家都是独生子女,我可不能学焦副厂长那样的畜生。小曼,别有这个念头,想也不要想。”
小曼冷冷地推开他:“男人都是这样,想寻欢作乐,又不想负责任。你放心,如果生下你的儿子,我自己养,决不麻烦你。”她恶意地警告,“你赶紧把我甩了吧,要不,说不定哪天我就偷偷怀上了。甩了我也不行,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怀上了呢。”
许剑也生气了:“小曼你不要逼我。我说的是正理,我是为两人着想。”
两人生了一会儿闷气,都仰着脸看天花板。许剑没想到小曼会这样不可理喻,开始对偷情懊悔。它会走到哪一步?很可能把他现在的生活搅得七零八落,家破人散也说不定。过去他一直对偷情的后果担着心,但只是缘于理性的推断,现在威胁开始变得现实了。
也许真该就此中断与她的来往。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小曼很快平静了――按她刚才激烈的情绪,她的平静显得过快了。她打了一个呵欠,攀住情人的脖子,若无其事的说:
“别想那些烦心事啦,我只是开玩笑。心里不痛快,在你这儿发泄一下。许哥,时间不早了,你再要我一次,咱们该走了。
他们又要了一次,许剑比往常更细心地采取了避孕措施。这最后一次做得还算尽兴,小曼似乎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骑在情人身上前后俯仰,尖声叫着,俩人很快攀上了快意的顶峰。
不过许剑知道这只是表象。他已经摸到小曼心中有一个硬结。这个放浪形骸的风骚娘儿们心中有一个苦闷的硬结,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这让许剑对她暗暗生出怜悯。
屋里没有卫生间,两人在楼道里的水池中草草梳洗一番。许剑内疚地说:
“这儿太简陋了,你看连镜子都没法儿照,下次咱们换个地方。”
小曼不在意地说:“那有什么?只要房间干净僻静就行。还有,”她压低声音,“只要你在床上尽心。”
许剑心中一荡,搂住小曼说:“我保证不光尽心,还要尽力。”
两人压低声音哧哧笑着,摸黑走下楼来。老板娘听见动静,开门出来打开院灯,热情地说:“你们二位要走?欢迎再来啊,真的,我这儿最安全,又实惠。二位以后常来啊。”
两人笑着答应了。这儿确实很实惠,每晚只要30元,又不怕公安来扫黄,设施简陋一点也算不了啥,以后他们真的会常来。虽然两人只是偷情,不是嫖宿,从法律意义上说并不在公安的管辖范围内,不过碰上警察大爷是无理可讲的,何况做贼心虚,哪一对野鸳鸯敢和警察讲道理?
老板娘对正在做作业的女儿说:“曼儿,去送叔叔阿姨,把大门关上。”
那个叫曼儿的应一声,送两人出门。听见她和小曼同名,许剑和小曼都不由多看了一眼。小姑娘很漂亮,瞳仁特别大,特别黑,表情生动,跑起来像花蝴蝶一样。关门时甜甜地说:
“叔叔再见,阿姨再见。外面黑,你们慢走。”
绝对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许剑不由想,她妈妈为了每晚30元的收入,让女儿目睹一对对野鸳鸯在家里出入,潜移默化,也许她长大后也会变成这样的女人吧。
这种想法其实是悲天悯人,但又自我感觉比较无耻(曼儿才是个十岁左右的纯真孩子呢),禁不住脱口骂一声。
小曼奇怪地问:“怎么了?”
许剑说“没怎么,骂自己呢,男人都不是好货,爱想入非非。”
这儿比较偏僻,出租车不多。他们沿着路沿,边走边等,月光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