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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带着乔一起去散步。让乔惊讶的是,他已经成为马索的某种象征——是象征他征服了那个高阶警官听命于他,还是象征他帮派里的一个潜在成员,或只是个宠物,乔不晓得,也没问过。何必问呢?他夜里出现在墙顶上马索的身边,就清楚表明了一个再重要不过的讯息:他受到保护了。
「你觉得他们有罪吗?」有天夜里乔问。
马索耸耸肩。「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传达出来的讯息。」
「什么讯息?他们处决了两个可能是无辜的人。」
「讯息就是这个,」马索说。「全世界每个无政府主义者都听到了。」
那个夏天,查尔斯屯监狱发生了许多流血事件。乔毕生头一次相信人类天生就很野蛮,有那种狗晈狗的愚蠢劣根性,会为了自尊而自相残杀——为了被插队,为了在院子里走路时有人挡着,为了有人推你或撞你或脚上被轻轻踩了一下。
结果,事情演变得更复杂。
一个关在东翼的囚犯被人用满手碎玻璃拍中双眼,导致全盲。在南翼,警卫发现有个家伙的肋骨下方被刺了十几刀,从臭味判断,伤口穿透了他的肝脏。连两层楼底下的囚犯都闻到他死亡的臭味。乔还听到娄森牢房区传来彻夜的强暴派对,那个牢房区的得名,是因为娄森家族三代——祖父、一个儿子、三个孙子——都同时关在那里过。最后一个埃米尔·娄森一度是家族中最年轻的囚犯,但向来就是最坏的,他始终没出狱。他的刑期加起来总共是一百一十四年。这是波士顿的好消息,却是查尔斯屯监狱的坏消息。除了带头强暴新囚犯,埃米尔,娄森也帮任何出得起钱的人当杀手,不过谣传最近他只帮马索工作。
这场战争是为了兰姆酒。不但在监狱外头打,引起社会大众的惊恐—在狱中也打,只是这里没人在意,也没有人会同情。向来从北方进口威士忌的亚伯·怀特,决定要趁着马索·裴司卡托瑞出狱前,开始从南方进口兰姆酒。在这场怀特与裴司卡托瑞的大战中,提姆·席奇是第一个阵亡的。不过到了夏天结束时,阵亡人数已经增加到一打了。
威士忌那部分,他们在波士顿和波特兰和沿着加拿大边界的乡村小路上用枪解决。运酒的货车会在诸如纽约州梅瑟纳、佛蒙特州德比、缅因州艾勒盖许这类荒僻小镇的道路上被劫走。有的货车司机只是被毒打一顿,不过有个怀特手下开车最快的司机,因为出言不逊,被迫跪在一片松针上,下巴被轰烂了。
至于兰姆酒的战役,则是阻止对方输入。南至卡罗莱纳州,北至罗德岛州,都有运酒卡车被伏击。他们会先骗卡车在路边停下,说服司机离开驾驶室,然后怀特的手下放火。那些兰姆酒卡车就像维京人的葬礼船般被焚烧,照得方圆几哩的夜空一片亮黄。
「他有一批库存藏在某个地方,」马索有天夜里散步时说。「他要等到新英格兰都没有兰姆酒了,才要以救星的姿态把酒运过来。」
「谁会那么笨,还供货给他?」乔认识南佛罗里达州的大部分供货商。
「这么做并不笨,」马索说。「其实很聪明。要是两个人让我选,一个是像怀特那么聪明的经营者,另一个是早在沙皇失去俄罗斯之前就蹲在牢里的老头,我也会选择供货给怀特。」
「可是你到处都有耳目啊。」
老人点点头。「不过他们并不真的是我的眼睛或耳朵,所以无法连接到我的手。而掌权的是我的手。」
那天夜里,一名固定领马索薪水的警卫放假,到南端区的一家地下酒吧,离开时带着一个女人,大家都没见过的。不过真的很漂亮,而且绝对是妓女。三个小时后,那名警卫在富兰克林广场上被发现,坐在一张长椅上,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划过他的喉结,彻底死透了。
马索的刑期还剩三个月,感觉上亚伯那边的人马开始有点绝望,这种绝望只是让情势变得更危险。就在昨夜,马索手下最厉害的伪造高手波伊德,侯特勒被人从市中心的艾姆斯大厦扔下来。他尾椎骨着地,脊椎碎片像碎石般冲进他的头颅内。
马索的人马则炸掉了亚伯的一个交易据点作为回敬,那是位于摩顿街的一家肉店。两旁的理发店和男装店都烧得精光,另外沿街停的几辆车也破了玻璃或掉了车漆。
到目前为止还不分胜负,只有一团混乱。
沿着围墙,乔和马索停下来,看着一轮巨大如天的橙色月亮升起,升到工厂烟囱和充满灰烬与黑色毒素的田野上方,马索把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乔。
乔再也不看这些纸条了,只是又对折两次,藏在他鞋掌上割出来的一道小缝里,直到下回见到他父亲。
「打开吧,」马索在乔放进口袋之前说。
乔看着他,月亮照得墙上仿佛是白昼。
马索点点头。
乔把纸条在手里转个向,打开来。一开始他不明白上头的字是什么意思:
布兰登·卢米斯。
马索说,「他昨天夜里被逮捕了。在费兰尼百货公司外头打人。因为他们两个都想买同一件大衣,而且因为他是个没脑袋的野蛮人。被害人有朋友,所以亚伯·怀特的右手目前暂时没法回到他手腕上了。」他看着乔,月亮把他的皮肤照成了橙色。「你恨他吗?」
乔说,「当然。」
「很好。」马索拍了他的手臂一下。「那就把纸条交给你父亲吧。」
隔开乔和他父亲的那面黄铜金属网底下有一道缝隙,可以把纸塞到对面。乔是打算把那张纸条从缝隙里推过去,却鼓不起勇气拿出纸条。
那年夏天,他父亲的脸变成半透明的,像洋葱皮,而他手上的血管也变得过分鲜艳——鲜蓝色、鲜红色。他的双眼和肩膀松垮,头发变得稀疏了。整个人看起来完全符合他六十岁的年龄,甚至更老。
那个早上,他讲话时重拾了一点活力,衰弱的绿色眼珠也恢复了一点光彩。
「你绝对想不到谁要回波士顿了,」他说。
「谁?」
「你大哥艾登。」
啊,难怪。最受宠的儿子。他父亲钟爱的浪子。
「丹尼【※乔的大哥正式名为「艾登·考夫林」,但绝大部分人喊他「丹尼」,只有父母和极少数人喊他艾登。】要回来了,嗯?他都跑去哪儿了?」
汤马斯说,「啊,他到处跑。他写了一封信来,我花了十五分钟才看完。他待过土耳沙和奥斯汀,甚至还有墨西哥。最近他显然待在纽约。不过明天会回波士顿。」
「跟诺拉一起?」
「他没提到她,」汤马斯的口气暗示乔最好也别提。
「他有说为什么要回来吗?」
汤马斯摇摇头。「只说他是路过。」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同时看着四周,似乎很不习惯那些墙。这样大概也没错,谁能习惯呢?除非你非得待在里头不可。「你还撑得下去吧?」
「我……」乔耸耸肩。
「怎么?」
「在努力,老爸,我在努力。」
「唔,你也只能设法撑下去了。」
「是啊。」
他们隔着金属网看着对方,乔鼓起勇气把纸条拿到桌上,推向对面的父亲。
他父亲把纸打开,看着上头的名字。有好一会儿,乔不确定他是否还在呼吸,然后……
「不行。」
「什么?」
「不行。」汤马斯把纸条推回来,又说了一次。「不行。」
「老爸,马索可不喜欢『不行』这个字眼。」
「你现在喊他马索了。」
乔没吭声。
「我不帮人谋杀的,乔瑟夫。」
「他们要求的不是这个,」乔说,心想,是吗?
「你要天真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吗?」汤马斯从鼻孔里呼出气来。「如果他们给你一个名字,是警方拘留的人,那么他们就是希望那个人被发现在牢房里上吊,或者因为『企图逃跑』而背后中弹。所以,乔瑟夫,尽管你很乐意装傻,但是我要你认真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
乔看着父亲的双眼,很惊讶里头有那么强烈的爱和失落。看起来似乎很明显,他父亲正处于人生旅程的最高潮,他将说出口的话,是他一生的总结。
「我不会无缘无故取人性命。」
「即使那个人是杀手?」乔问。
「没错。」
「而且他害死了我心爱的女人。」
「你之前说你认为她还活着。」
「那不是重点。」
「是啊,」他父亲同意,「的确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会替任何人下手谋杀,更不会帮你效忠的那位义大利恶魔去杀人。」
「我得在这里活下去,」乔说。「在这里啊。」
「那你就去做你必须做的。」他父亲点点头,绿色的眼珠比平常更亮。「我绝对不会因此批判你。但我不会杀人。」
「即使是为我?」
「尤其是为你。」
「那我就会死在这里了,老爸。」
「有可能,没错。」
乔低头看着桌子,木制桌面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我很快就会死了。」
「如果你真的死了,」他父亲的声音降为低语。「我也会伤心而死。但我不会为你谋杀,儿子。为你死?可以。但为你谋杀?绝对不行。」
乔抬头。他开口时,很羞愧自己的声音哽咽。「拜托。」
他父亲摇头,很轻,很慢。
好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乔站起来。
他父亲说,「等一下。」
「什么事?」
他父亲看着站在乔后方门边的那个警卫。「那个警卫,他也被马索收买了吗?」
「没错,怎么?」
他父亲从背心里拿出怀表,把上头的链子拆下来。
「不。爸,不要。」
汤马斯把表链放回口袋,怀表则推到桌子对面。
乔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我不能拿。」
「可以的。你会拿的。」他父亲隔着金属网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东西着火似的,他脸上所有的筋疲力尽、所有的绝望都一扫而空。「这个表值一大笔钱,但也就只是一块金属而已。你用这个去赎你的命,听到没?你把表交给那个义大利恶魔,买回你的命。」
乔抓住那个怀表,因为刚从他父亲的口袋掏出来,表壳还是温的,像一颗心脏般,在他掌中滴答作响。
他在食堂里告诉马索。不是有意的,事先没想到会发生。他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每次吃饭时,乔都跟裴司卡托瑞那帮人一起坐,但不是跟马索本人坐在最重要的那桌。乔平常是坐隔壁桌,同桌有主持监狱内赌局的里科·盖斯特梅耶,负责在警卫休息区地下室制造琴酒的赖瑞·康恩。这会儿乔跟他父亲会面回来后,在平常的老位子坐下,对面是里科和一个来自梭葛斯的伪造犯厄尼·罗兰,但马索的一个贴身随从希波,法西尼过来把他们两个赶走,于是只剩乔,看着在他对面坐下的马索,左右分别是纳尔多·阿里安特和希波·法西尼。
「所以会是什么时候?」马索问。
「什么?」
马索露出困惑的表情,每次碰到有人重复问他说什么,他都会这样。「乔瑟夫。」
乔觉得自己的胸口和喉咙发紧。「他不肯。」
纳尔多·阿里安特摇着头,轻声低笑起来。
马索说,「他拒绝了?」
乔点头。
马索看看纳尔多,然后又看看希波,法西尼。好半天没人说话。乔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