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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爷,万万不可!这小子心狠手辣……”坝头们一齐劝祖爷。
祖爷一摆手,随即从腰里抽出一把枪,卸下转轮,将子弹抖了出来,对梅立仁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看着。”说完,当着梅立仁的面,将子弹一颗颗入膛,“这是六颗子弹,满膛了,所以弹无虚发,只要你扣动扳机,我就会死,你放心了吧?”
说完,将枪递给梅立仁。
“祖爷!”坝头们齐呼一声。
祖爷摆手示意他们少安毋躁:“我相信世侄会像他父亲那样,言而有信,光明磊落!”
梅立仁接过枪,掂了掂:“好吧,我们一言为定。”
两人转过几个巷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盖霞的居住地点。祖爷一看,这是曾经的日占区。
“妈……”梅立仁叩门。
一个妇人走了出来:“啊!”见了祖爷惊叫一声。
“夫人莫怕!”祖爷看着历经沧桑的盖霞,满脸惭愧,“我来这里就是向你说明情况的!”
梅立仁晃晃手中的枪:“妈!他跑不掉的,不用怕!”
盖霞看了看周围:“进来说吧!”
“夫人,你错怪我了!”祖爷进门后看着屋里梅玄子的遗像,赶忙上了一炷香。
“错怪?哼哼,”盖霞冷笑说,“祖爷是何等聪明的人,把我们引上岛,配合你做局,最后你跑了,我丈夫死了,裴景龙也死了。三家做局,死了两家,只有你一家跑了,我还错怪你?”
“夫人,当时情况紧急,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我和手下的兄弟们也不是一起逃出来的,夫人且听我讲……”祖爷将各位坝头的脱险经历说了一番。
“祖爷能言善辩,我们也就姑妄听之吧。”盖霞不信。
祖爷想了想说:“梅师爷当日中了炮弹,夫人认为尸体冲入大海,再也找不到。可夫人知道吗,当日我脱险时,抱走了梅师爷的尸体,将梅师爷安葬在绍兴一个地方,如果我想害你们,怎么可能在那么危急的关头,还想着梅师爷的遗体?夫人三思啊,我和梅师爷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啊!”
听到此处,盖霞愣了,多年来,她一直认为梅玄子被炮弹击中后喂了鱼:“此话当真?”
“夫人可随我到绍兴,一看便知!”
“等会!”梅立仁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弄个假坟骗我们?”
祖爷看了他一眼,说:“世侄说的也有道理。当时情况危急,我安葬了梅师爷之后,本想立个墓碑写上义弟的名号,但考虑安全问题,怕泄露了梅师爷的身份,还是作罢……”
“你看,你看,是不?还是弄个无名假坟糊弄我们!”梅立仁说。
祖爷又看了看他,说:“但我也怕日后难以辨认,就在梅师爷的坟前挖了一个坑,将一块墨石藏在其中,以便日后佐认!墨石上刻有我的字迹——金钱绿萼树,香自苦寒来!金钱绿萼代表最好的梅花,我叹梅师爷高风亮节,如梅花般不畏寒苦,乃真君子也!”
“此话当真?”盖霞激动了。
“如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很快,盖霞、梅立仁和祖爷一行来到绍兴。好在日军的轰炸并未伤及此处,十年风霜,梅玄子的坟头都快平了。祖爷用力挖开坟前的土,一块墨石显露出来,祖爷慢慢拿起,擦干上面的泥土,举起来:“夫人,世侄,请看!”
盖霞接过后,上面的字迹与祖爷描述的分毫不差。“夫君——”盖霞一声悲叫,跪倒在坟前。
“父亲!”梅立仁也跪了下来。
祖爷也忍不住落泪,昔日的一幕幕回旋在脑海,一朝阴阳绝千古,十年生死两茫茫。
哭毕,祖爷安排大坝头、二坝头给梅玄子立碑,祖爷亲自为他的义弟写了碑文,墓碑正面按祖爷的笔迹刻下梅玄子的名号。
事后,盖霞对祖爷说:“‘梅花会’没有了,梅花道观还在,我要去出家,在夫君生前的道观修行尽善,一了余生。”
祖爷点点头:“如有难处,可随时到舍下找我。”
盖霞又对祖爷说:“犬子年轻气盛,但善根未泯,还望祖爷多多照顾。”
祖爷频频点头:“夫人放心,我把世侄当亲生儿子看待,一定不让他走歪路!”
盖霞走后,梅立仁要求正式加入“江相派”。
祖爷长叹一声:“你做什么都可以,伯父都支持你,唯独不能加入‘江相派’!”
“为什么,不是替天行道吗?”
祖爷一声苦笑:“呵呵,我在你这么大时,也和你一样。如今战争结束了,你的命比伯父好,好好读书吧!想上哪所学校?伯父支持你。”
“可我学习笨啊。”
“熟能生巧。聪明的人未必有智慧,大器往往晚成!你父亲为国尽忠的壮举,必将成就一份善果,泽被于后世子孙身上。”
“哦。”
祖爷看了看枯瘦的梅立仁,突然冒出一个新的想法:“想不想出国?”
“出国?干什么去?”梅立仁从没想过这个事。
“你听着,伯父给你讲,为什么日本敢侵略中国?因为它先进,武器好,就像两户过日子的人家,过得好的欺负过得不好的。落后就会挨打。你看这上海滩,哪里最繁华?十里洋场!因为那都是外国人盖的建筑,银行、证券这些东西都是外国人带来的!还有那留声机、唱片机、电影放映机,这些好玩的东西都是外国人发明的,所以,你也得学这些东西,学会了,回到中国,给老百姓制作这些东西,不是很好吗?”祖爷说。
“嗯!伯父这么一说我觉得有意思了!我就喜欢摆弄留声机照相机!我做梦都想自己有台照相机!以前在相馆里给师傅打工,师傅都不让碰!”梅立仁激动地说。
“所以啊,你要去学,学好了之后,自己回国开照相馆!到时候给伯父拍照。”
“一言为定!”梅立仁笑着说。
“一言为定!”
“伯父,我去哪个国家啊?”梅立仁突然问。
“南洋、英国、美国,你随便挑,伯父都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梅立仁思考片刻,说:“那就美国吧!我听说美国有什么原子弹,一下子就把日本好几十万人炸没了,我去那边学学,回来做几颗,万一以后日本人再侵略我们,我们就给小日本扔过去!”
“呵呵呵呵,”祖爷被逗乐了,“好!好!”
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祖爷修书一封,递给梅立仁,说:“明天我就给你买船票,到了那边,自会有人接你,到时候你把这封信给对方,对方自会安排你住宿学习。”
“伯父,我会回来看你和妈妈的……”梅立仁接过信,突然眼圈就红了。
“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许哭,要像你爸爸那样,敢闯,敢干,更要有一颗善心,不许给中国人丢脸!”
“我记下了。”
梅立仁走了。几个月后,祖爷收到他一封回信,祖爷看后感慨万千。
妈妈、伯父:
见字如晤!
启信谨祝安康。儿来到美国后,了了阿姨接待了我。我感觉美国特别好,你们想象不到这里有多么发达,你们想象不到这里的工业体系和教育体系有多么先进!这里有一种用碎牛肉和洋葱做成的肉饼,叫汉堡,我还喝到了当时在上海看到富人们喝的那种叫“可口可乐”的饮料。
这里也有很多华人聚集区,我不会说英语,就经常只和华人在一起玩。了了阿姨告诉我,如果要融入美国,想要学习更多的知识,就一定要学好英语。于是我就开始学英语了,了了阿姨非常厉害,她的英语说得特别流利,每次都逼我用英语和她对话。
了了阿姨给我找了一个学校,是专门教摄影艺术的,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就是抗战时期在中国拍了好多照片揭露日本人罪行的一个记者,据说他还拿了“普利策新闻奖”。
妈妈、伯父,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相机,是了了阿姨给我出钱买的,但我想好了,我以后挣了钱一定还给阿姨。在美国,人们讲究“契约”精神,我和了了阿姨达成了协议,阿姨借给我的钱,将来我一定要还,否则我就不再接受阿姨的资助,阿姨答应了我的要求。
妈妈、伯父,你们知道吗?在美国生活得越好,我就越想你们,以前在国内,我从没有过国家的概念,也没爱国的意识,但现在我有了。我不怕你们笑话,我真的非常想学好技术,回去用自己的本领改变家乡的面貌,我想让更多的孩子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贫困和战火,还有美好和富贵,我想让所有人都吃上汉堡喝上可乐。
妈妈、伯父,我不能再写了,我又到了和了了阿姨英语对话的时间了。最后,我想用英语说一句:妈妈、伯父,I love you!
保重身体,等我回国看你们。
哦,对了,了了阿姨让我代她问候伯父。她让我告诉伯父,她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大女儿的中文名字叫胡爱中,二女儿叫胡爱华,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得很幸福。除了正式的美国课堂教育,了了阿姨每天还亲自给两个女儿补了《弟子规》和《了凡四训》两门课。
立仁
1946年1月6日
看见信中提及《弟子规》《了凡四训》,祖爷知道黄法蓉已彻底醒悟了。读到最后,祖爷眼内浸满泪水,嘴角却泛起一丝欣慰的笑。
民国两大算命先生的论道
祖爷把这封信交给梅花道观里的盖霞时,盖霞拿着信止不住地流泪。两人又去了一次梅玄子的坟前,将书信念给地下长眠的梅玄子听,而后在坟前将书信烧掉。祖爷慨叹道:“梅贤弟啊,世侄谦虚好学,将来必成大器,你可以安息了。”
夜里,祖爷回到堂口后思绪万千,上海滩又恢复了昔日的红火,而且持续了近百年的租界不见了,满上海贴的都是蒋介石的画像,歌功颂德者比比皆是。各种神婆神棍又蜂拥而出,抽帖算命者各立牌坊,劫后余生的老百姓开始走进庙堂道观还愿。
“木子莲”重出江湖,并以“爱国大师”身份跻身沪报头版,“铁版先生”又回来了,“南袁北韦东乐吾,三仙归来问祖爷”,那一年袁树珊65岁,韦千里35岁,徐乐吾60岁,祖爷44岁。这四个人都是举国有名的算命大师,在各自的算命道路上总结着人性,归纳着人生。
祖爷很想听听其他三位命理大师对算命的看法,多年来,祖爷想去拜访这几位高人。但前期的祖爷忙于整顿堂口,又加上自认为功底不够,不敢贸然行事,后来又忙于与“会道门”及日本人斗法,颠沛流离,没有了机会。如今,祖爷俨然成为公认的大师,而且是爱国大师,无论是身份,还是本事,祖爷都够格了。
祖爷先去拜访了袁树珊,这是65岁的老前辈。
袁树珊其人非常善良,平生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伏羲,即先天八卦的创始人;一个是武训,近代群众办学的先驱,贫民教育家。袁树珊不爱财,他的钱全用来做了慈善,他在家乡办了一所小学,不但不收学费,还给穷苦孩子免费发放笔墨纸砚。抗战期间,由于家乡遭受战火,他不得已放弃教学,跑到上海英租界避难。上海人一听算命大师来了,纷纷上门求教。
后因登门求测的人太多了,袁树珊不得不让人排队等候,并且求测的人要先填表,将生辰八字写好后递进去,袁树珊阅完后求测的人再进去悉听指点。
算命馆这番红火,惹得周围的小混混们眼红,这家伙挣了这么多钱,怎么也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