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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我很失望地说,“这可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院校,还是你的母校。”
母亲勉强笑了一下:“我没有不高兴……”
虽然母亲这样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在敷衍我。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母女俩一直相依为命,为了考取一所令她骄傲的院校,我倍加努力。说实话,对于江城大学我亦非常向往,一是因为那是母亲的母校,二是因为那也是她和父亲相识的地方。
我想去看一看,想在里面生活学习,甚至去感悟一番父母当年的青春岁月和浪漫情怀,这是我二十年来的一个愿望,但母亲的反应让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那里似乎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果然,晚饭时母亲突然对我说:“阿楠,咱们能换个学校吗?以你的成绩,在本地可以随便挑选大学,完全没必要跑到江城那么遥远的地方。”
我忍不住了:“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愿意告诉我,关于江城大学的,或者关于你和父亲的?”
“没有。”母亲的回答非常迅速,“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离家太远,我会担心的。”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母亲已挖了一筷子饭填在嘴里,堵住嘴不愿意再和我继续这个话题。我也觉得没有再谈的必要,她深知我脾气固执,决定的事谁也无法阻止,何况是我一直以来憧憬的地方。我必须去!
那晚,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我一整晚都没睡,不停地幻想着美妙的大学生活。半夜,我去厕所路过母亲卧室门口,看到门缝射出灯光,她也没睡,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好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直到假期结束,准备前往江城前,我们母女都没有再谈论江城大学的事,母亲好像接受了我必去的决心。临行前一晚,她默默地帮我收拾行李,眼眶里转着泪水。我忽然觉得有些残忍,可能是我想得过多了。
也许,母亲是真的舍不得我。那晚,我们母女同床共枕,彼此无话,我躺在母亲的怀中久久。黎明前,母亲突然话多了起来,一直在唠唠叨叨,无非是些叮嘱,要我切记少惹是非,少谈恋爱,大学其实是个很复杂的地方,要懂得权衡利弊。
母亲从床上一直唠叨到我上火车。
火车上,我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母亲仍在喋喋不休。我有些好笑,打趣道:“妈,别再说了,我不过是和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去上个大学罢了,那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外地学生,怎么感觉我好像不是去上大学,而是去下地狱。”
或许是玩笑开大了,母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别胡说!”
“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少惹是非,少谈恋爱,权衡利弊。”
火车终于准备启动,母亲和其他送行的人退到远处,淹没在人群中。我突然很伤感,将她这样一个老妇独自留在家中,于我这个做女儿的究竟对还是不对,但此时已轮不到我乱发感伤,汽笛响后,一切已渐行渐远。
第02章
新宿舍比我想象的要宽敞许多,不愧是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从里到外、从大到小都让我兴奋不已。且不说宽阔的校园,各种设施齐备的实验教学大楼,单说女生宿舍就与众不同,每间宿舍都有六十平方米大小,仅安排两个人住。我想,这跟江城大学严格的录取条件有关,全国每年想进江城大学的学子千千万万,招收名额却少之又少。
我的宿舍在一楼,103,位置不错,眺望窗外,紧邻学院未名湖和林荫大道以及小操场,环境清幽,出入方便。重要的是,和我同屋的女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叫穆青,性格大大咧咧的,和我很投脾气。
和穆青相比,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幸福。父亲去世后,为我和母亲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但单亲家庭多多少少让我有些自卑,而这些对于穆青根本是小菜一碟。她是个孤儿,一直在舅舅家寄人篱下,靠自己的努力考取江城大学,实在厉害。
我忽然觉得老天爷对我很好,让我衣食无忧,让我遇到穆青——人不都是有劣根性的嘛,遇到一个比自己不幸的人,多少会有点儿沾沾自喜。我也是凡人,也有劣根性,和穆青一起生活学习让我更加自信一些。
我觉得,从此以后,我的校园生活会很安定且满足。事实上,一切都在慢慢发生改变。大概所有的女生宿舍都流传着许许多多的恐怖怪谈,江城大学也不例外。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穆青却很好奇。入学不久,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夜夜都到我的被窝里和我聊些鬼怪传闻。故事多半都和江城大学有关,我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谈资。
这晚,穆青的新故事居然是有关103的:“你知道吗?我今天在食堂吃饭时,听学姐们说,咱们这宿舍闹鬼呢,好像是以前有个女生也住在103里,后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我笑道:“就这样吗?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没这么简单。”穆青往我身边挤了挤,“她们说这房间以前是封死的,因为今年招收名额比往年多,所以学校才不得不重新打开,倒霉的是,分到咱俩头上了。听说,这房间的天花板会洇血!”
“洇血?”我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好笑,“这么不可思议的事你都相信?”
穆青没回答我,下意识地抬头向天花板望去,我随着她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已经熄灯,那里显得很高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第03章
“叫我林阿姨好了。”教务主任坐在我对面,笑容可掬。
我有些不自然,一是因为刚开学不久就被教务处单独叫来,二是因为面前的中年妇女居然让我叫她林阿姨。刚才从宿舍出来心里还惴惴不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来了主任办公室简单聊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林主任和我妈是校友。
“我们不仅是校友关系。”林主任感慨地嘘了一口气,“也许你妈妈没有和你提起过我,那时我们是同学、姐妹、舍友,还是最要好的朋友,毕业后她回了家乡,我则被留校任职,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听林主任这样说,我心里安稳了一些,原来她和母亲的关系如此亲近:“原来是这样。”
林主任起身为我倒了杯水:“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求学,得知你考上江城大学后,特意深夜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照顾你。你放心,从今天起,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我忽然想起那晚母亲卧室传来的谈话声,恍然大悟:“那谢谢您了。”
这次会面后,我和林阿姨越来越亲近。偶尔,还会一起吃饭。一次,林阿姨特意将我叫到了她家。我才知道,她虽已年过五旬,却依然孤身一人。不过,这种现象在当今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当中已不足为奇,何况是人家自己的选择和私生活,我也没过多询问。
饭间闲谈时,我突然想起父亲,于是问起当年父母在大学的生活和恋情。回忆过去,林阿姨很高兴:“当年,你妈妈可是咱们学校有名的美女,追她的男生非常多,不过最后她还是选了你父亲。也是,你父亲很优秀,家境又好,长得也帅气,应该是公主遇到了王子。”
“可惜……我父亲走得太早了。”
林阿姨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和你母亲许久没联系,你父亲去世的事,还是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时我才知道……”她轻轻拍了拍我肩膀,“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马上就放暑假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帮我给你母亲捎点儿江城特产。”
本来我是打算回家的,可又有些心结,母亲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无以为报,起码该学着自立一些。江城大学的学费非常昂贵,虽然对我家来说不算什么,可已成年的我多少有些心里不安。我想趁着暑假去打工,也好更快熟悉江城。
“我不想回去,想去打工。”
林阿姨倒没说什么,还比较赞同:“这样也不错,你们这代人应该尽早学会独立。这样吧,如果愿意就留在校办工厂吧,我去说一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工作不累。”
我兴奋地说:“那太谢谢您了。”
结束晚餐后,我回到了宿舍,本想和穆青一起分享我的喜悦,没想到一回房间,就看到她愁眉不展地坐在床边。走过去一询问,才知道原来她要回舅舅家了,她舅舅突然生病,舅妈让她趁着假期回去照顾舅舅。
穆青很委屈:“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趁暑期挣点儿钱的。可他们居然说他们把我养大,到了该用我时却用不着,说我不孝,说我没良心,说我要是不回去,他们就永远不认我了……”
我无能为力,只能安慰穆青:“不就是一个暑假嘛,很快就回来了,车票钱我来出。”
穆青走后,103变得冷清起来,由于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女生宿舍楼显得有些寂寥。好在我生活依然充实,第一次尝试工作,一切还算得心应手,加上林阿姨的帮助,很快乐。每天回到宿舍,我倒头便睡,许是累了,睡得非常踏实,连个梦都没有。
直到暑期快要结束时,一切安稳突然被打乱了。那是一个深夜,本来睡得很熟的我被一阵冷意惊醒,是一股彻骨的凉,像有人突然拿了冰块塞到我内衣里。我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屋里没别人。我很好奇,正准备躺下继续睡觉,脸上突然又凉了一下,伸手一摸,是一片湿润——是液体。
很明显,是从我脑袋顶上滴下来的液体。我穿上鞋子,下了床,打开灯,抬头向天花板望去,不知何时那里竟洇了一大片水,像是二楼漏水了。我急忙向二楼爬去,来到203房门前,敲了敲门。一个女生打开门,睡眼蒙眬地问:“你找谁?”
“我是楼下103的。”我解释道,“你们楼上是不是漏水了,我的房顶都湿了一大片。”
女生打开灯,我们一起望向地面,地面很干燥,一滴水都没有。女生有些不悦了:“没有啊,你看吧。麻烦你大晚上不要打搅别人的美梦,真是讨厌。”说完,不等我道歉,便重重地将大门关上了。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回到宿舍。打开宿舍门再抬头看时,刚才还洇水的天花板竟然干了,而且一点儿水迹也没有。真是奇怪,难道是我醒来后意识蒙眬,看花了眼?我摇了摇头,重新爬上床,权当是遭遇了一场恶作剧。
没隔几天,深夜时,我又一次被冰凉的水珠惊醒。醒来后,天花板上果然洇着一团水。等我跑上二楼询问情况时,二楼的女生早已不厌其烦,连屋子都不让我进,直接把我轰走。没办法,我只好求助于林阿姨。
林阿姨听说我房间漏水,亲自检查了一番。结果让我哑口无言,二楼根本不漏水,我的天花板更是白净无瑕,别说水珠了,连一点儿洇过水的痕迹都没有。好在林阿姨没有生气,还很关心地询问我是不是最近压力很大,以至于休息不好,出现了幻觉。
幻觉?我觉得我的精神还不至于病态到这种程度。那晚我一夜未睡,开着灯,一直望着天花板,想看个究竟。半夜时,就在我快要熬不住的时候,怪事发生了,先是一滴水珠从天花板上洇出,继而,在很短的时间内,一大片水迹在我头顶洇了开来,细长细长的,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亮,好像根本不是一团水,更像个水坑。
这一次,我没去二楼,而是搬了把凳子,登了上去,伸手前去试探,我的手指刚刚触到那团水,身体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好凉的水!爬下来之后,我继续等,看看它会不会干涸。不出我所料,没过多久,那团水真的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