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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林子里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才听到了枪声。她站住脚,听了听方向,然后喊道:“戴安娜!”没人应声。
她朝枪声的方向走去,一分钟左右就喊上几声。最后她听到了回应:“这边,乱嚷嚷什么,你这个傻瓜!”
“我就过来,放下枪。”
她在一块空地上找到戴安娜,她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棵橡树,抽着烟。猎枪放在她的膝上,枪膛大开着,准备重新装弹,她的身边放着半打死兔子。“嗨,是你呀!”她说,“你把兔子全给吓跑了。”
“反正明天还会来的。”弗立克打量着她的童年玩伴。戴安娜很有一些男孩子气,深色头发剪得短短的,鼻子上和左右两边长着雀斑。她上身穿的是猎手夹克,下面是一条灯芯绒裤子。
“你好啊,戴安娜。”
“无聊,失落,沮丧,此外都还行。”
弗立克往她身边的草地上一坐。一切可能比她想象的容易。“怎么了?”
“我哥哥出征意大利,可我却待在这英国乡下,等着慢慢烂掉。”
“威廉怎么样?”
“他一切都还好,在为战争出力,可就是没人给我一份合适的工作。”
“我也许能帮帮你。”
“你是急救护士队的。”她猛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亲爱的,我可当不了女司机。”
弗立克点点头,戴安娜的确放不下架子为战争做仆役打杂的工作,可是给大部分女人派的都是类似的活计。“我到这儿来,就是想给你介绍点儿更有趣的事儿做。”
“什么事?”
“你或许不喜欢。这件事非常难,又有危险——”
戴安娜疑惑地看着她说:“是关于什么的?在灯火管制时摸黑开汽车吗?”
“我不能跟你讲太多,因为这是机密。”
“弗立克,亲爱的,你不会是搞那种密探活动的吧。”
“我这个少校可不是靠给将军们开车、接送他们去开会得来的。”
戴安娜使劲盯着她:“你这是当真的?”
“一点儿不假。”
“我的老天。”戴安娜不禁大为惊讶。
弗立克需要确认她是自愿参加。“这么说你愿意去做某种非常危险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很可能因此丧命。”
戴安娜并不害怕,反倒很兴奋地说:“我当然愿意。威廉能冒险参战,我为什么不行?”
“你这是当真的?”
“我字字认真。”
弗立克暗暗松了口气,她已经为自己招到了第一名队员。
戴安娜显得十分热心,因此弗立克决定先给她泼点儿冷水。“这里有一个条件,你可能觉得比冒险本身更难接受。”
“什么条件?”
“你比我大两岁,社会地位也一直比我高。你是男爵的女儿,而我不过是管家的孩子。这倒没什么,我也没有什么抱怨的,我妈也说过,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错,亲爱的,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行动由我负责,你得对我保持尊敬。”
戴安娜一耸肩膀说:“这不成问题。”
“这有可能成问题,”弗立克强调说,“你会觉得不习惯,但我会对你很严格,让你尽快习惯这一点。我得先提醒你。”
“是,先生!”
“我们那个部门不太讲究礼节,所以你用不着叫我先生或女士。不过我们的军纪很严,尤其是行动开始以后。如果你忘了这一点,你要担心的就不只是我发脾气了。若违反命令,我就有权处决你。”
“亲爱的,这太戏剧性了!不过我当然明白这个。”
弗立克不敢保证戴安娜真正理解了,但她已经表现得够好了。弗立克从衣服衬里撕下一片衬垫,在上面写下汉普郡的一个地址。“整理一下够三天使用的东西。这是你要去的地方。你从滑铁卢搭乘火车去布罗肯赫斯特。”
戴安娜看着那地址说:“噢,这不是蒙塔古勋爵的庄园吗?”
“现在大部分被我们部门占用了。”
“你那叫什么部门?”
“内部事务研究局。”弗立克说的是通常使用的假名称。
“这名字比乍听上去更刺激。”
“你就使劲猜吧。”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
“你今天就得到那儿。”弗立克站起来,“你从明天早上开始接受训练。”
“我跟你一起回屋子里收拾一下。”戴安娜也站起来,“能先透露点儿情况吗?”
“能说的我都说了。”
戴安娜抓起猎枪,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安。当她再与弗立克四目相对时,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坦率的表情。“为什么选我?”她说,“你大概知道谁都不用我。”
弗立克点点头说:“我就实话实说吧,”她低头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死兔子,接着把眼光转向戴安娜那张漂亮的脸,“你是一个杀手,”她说,“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12
迪特尔一直睡到十点,醒来时还隐约能感觉到吗啡造成的头痛,但除此以外,他感到兴奋、乐观、自信。昨天那一场血腥审讯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那个代号为“中产者”的女人,以及她在杜波依斯大街的那幢房子,可能会引他接近法国抵抗运动的心脏。
但也可能引向一条死胡同。
他喝下了一升的水,又吞下三片阿司匹林,摆脱吗啡的后劲儿,然后,他拿起了电话。
他先给黑塞中尉打了个电话,他也住在这家酒店,只是房间档次稍低。“早上好,汉斯,你睡得好吗?”
“很好,谢谢,少校先生,我去市政厅查对了一下杜波依斯大街的那个地址。”
“干得好,伙计。”迪特尔说,“你有什么发现?”
“那房子的主人和住户都是同一个人,是珍妮?蕾玛斯小姐。”
“但也有可能有其他人住在那儿。”
“我也开车从那儿过了一下,看看情况,那地方看上去很安静。”
“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内出发,开我的车。”
“好的。”
“还有,汉斯——你采取主动,干得不错。”
“谢谢你,先生。”
迪特尔挂了电话。他脑子里想着这个蕾玛斯小姐到底什么样。加斯东说,波林格尔抵抗组织里没人见过她,迪特尔相信他没有说谎,这房子就是一个“切断防护”。新来的特工除了在那儿跟这个女人接触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被抓,他们不会暴露任何抵抗组织的信息。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安全防范措施。
估计蕾玛斯小姐单身未婚。她可能很年轻,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房产,或者是个中年待嫁的女人,也可能是个老处女。他想,如果带上个女人应该对自己有帮助。
他回到卧室。斯蒂芬妮正坐在床上,梳理着她那浓密的红头发,双乳露在床单上面。她的确知道让自己如何看上去更诱人。
但他抑制住了再爬到床上去的冲动。
“你能为我做件事情吗?”他说。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他坐到床上,抚摸着她裸露的肩膀,“你愿意看我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吗?”
“当然,”她说,“你跟她做爱时,我会舔她的乳头。”
“我知道你会的。”他满意地笑了。他以前也有过别的情妇,但没有哪一个像她一样。“不过不是这种事情。我想让你跟我去逮捕一名抵抗组织的女人。”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好。”她平静地说。
他想试探一下她的反应,问她对这种事有什么想法,是否真的感到高兴。不过他决定权且接受她的同意,不去深究。“谢谢你。”他说着,转身回到了客厅。
蕾玛斯小姐可能是独自一人,但另一方面,房子里也可能藏满了盟军的特工,全都武装到了牙齿,他需要后援力量。他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本,然后把隆美尔在拉罗什…居雍的电话给了酒店的接线员。
德国人占领这个国家时,法国的电话系统已不堪重负。此后,德国人改善了设备,增加了数千公里的电缆,安装了自动交换机。现在系统仍在超负荷运转,但已经比原来好多了。
他找隆美尔的助手莫德尔少校。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那个熟悉、冰冷而清晰的声音。
“莫德尔。”
“我是迪特尔?法兰克,”他说,“你都好吧,沃尔特?”
“很忙。”莫德尔干脆地说,“有什么事?”
“我这里有了很大进展。我无法说得太细,因为这是酒店的电话,我要逮捕至少一名间谍,或许是几名。我觉得元帅愿意听到这种消息。”
“我会告诉他的。”
“不过我希望得到一些支援。现在整个事情全靠我和一名中尉两个人,我很绝望,我还让我的法国女友给我帮忙。”
“这好像不太明智。”
“嗯,她靠得住,但让她对付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不行。你能给我派六名精明强干的士兵吗?”
“用盖世太保,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他们不可靠。你知道他们不愿意跟我们合作,我需要靠得住的人。”
“这不可能。”莫德尔说。
“你看,沃尔特,你知道这对隆美尔多么重要,是他让我做这项工作,确保抵抗组织不会阻碍我们的灵活调动。”
“是的,但元帅的期望是你自己去做,而不是动用他的作战部队。”
“这我就没把握了。”
“我的上帝,够了!”莫德尔抬高了嗓门,“我们正在用很少的兵力捍卫整个大西洋海岸线,可你周围到处是身强力壮的人,除了去抓那些吓得躲进谷仓的老犹太人就没别的事做。去干你的事儿,别缠着我!”电话“咔哒”一声就挂断了。
迪特尔吓了一跳,莫德尔发这么大脾气,实在太反常了。无疑是因为面临入侵威胁,让他们十分紧张。不过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迪特尔必须靠自己的力量。
一声叹息之后,他查了查其他号码,给圣…塞西勒城堡拨了电话。
他接通了威利?韦伯。“我要突袭抵抗组织的住所,”他说,“我可能需要从你那儿调几名精锐士兵。你能派四名战士和一辆汽车到法兰克福酒店吗?要不要我再跟隆美尔通一次话?”
这句威胁的话实属多余,韦伯很愿意让他的人参与行动,这样一来,盖世太保就能以此邀功求赏了。他答应半个小时后派车过来。
跟盖世太保一道工作让迪特尔感到担忧,他无法控制他们,但他别无选择。
他开始刮胡子,一边开着收音机,调到一个德国电台。他听到太平洋战区的第一次坦克战昨天在比亚克岛打响,日本占领军已经将入侵的美国162D步兵团赶回他们的滩头阵地。该把他们推进海里,迪特尔想。
他穿上一件深灰色精纺外套,配上浅灰色的细条纹棉衬衫和一条带白色小圆点的黑色领带。那些小圆点不是印的,而是织上去的,这个小细节让他愉快。他考虑了一下,然后脱下外套,把皮枪套挎在肩上。他从衣柜里取出那把瓦尔特P38自动手枪放进皮套,随后把外套穿上。
他坐下喝了一杯茶,看着斯蒂芬妮穿衣服。见她穿上一件凝脂色的连裤内衣时他想,法国人制作的内衣实在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他喜欢看她穿长袜,看那光滑的纤丝罩上她的大腿。“绘画大师们为什么不画一画这个场景呢?”他说。
“因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女人没穿过纯丝长袜。”斯蒂芬妮说。
她穿戴完毕后,他们就出了门。
汉斯?黑塞正站在迪特尔的希斯巴诺…苏莎旁边等他们。那年轻人既仰慕又艳羡地盯着斯蒂芬妮看,对他来说,她魅力无穷,却又遥不可及。迪特尔觉得这就像一个贫寒女子眼巴巴看着卡地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