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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爹甚至大胆地猜测:这老头是不是就是那晚阻止他去猫灵山的人?
这些疑问就像此时瞎子坳里是树木和石头一样,姥爹的凡胎肉眼被蒙蔽,什么都看不清。姥爹干脆闭上了眼睛,只用耳朵去偷听他们的对话。
“小米?”那个领头的小女孩重复道。
“对啊。唯独缺了她一个。”老头说道。
其他小鬼窃窃私语起来,说的什么东西,姥爹一句都听不清,只有嗤嗤嗤的声音,仿佛是炒豆子,仿佛是筛沙子,仿佛是磨砂布。
“她心情不好,最近不太和我们玩。”小女孩说道。
老头命令道:“快把她叫来,大家一起吃。”
那小女孩用吩咐的口吻对着另外的小鬼说道:“听到没有,快去把小米叫来。”
姥爹睁开眼来,朝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小孩子朝瞎子坳里奔去。
老头闭上眼睛默默地坐着,似乎要等那个小鬼带着小米回来。其他小鬼们不再发声,但也不安分,不是这个小鬼悄悄捅那个小鬼一下,就是那个小鬼窃窃地踢那个小鬼一脚,小动作不断。老头偶尔眼睛突然一睁,恰好看到那些做小动作的小鬼。小鬼立即收敛起来,假模假样地端坐着。但只要老头眼睛一闭,小鬼们又开始小动作了。
这情景简直跟龙湾镇小学的课堂上一模一样。
老头闭着眼睛说道:“小鬼们,你们都是被人抛弃被人嫌弃的小鬼。你们自己相互之间要懂得照顾和关爱。要是你们自己都不互相帮助关照,那别的鬼会欺负你们,别的人也会欺负你们。你们知道吗?”
小鬼们对老头的说教反应不一。有的说:“您这话说了无数遍啦,听都听烦了。”有的说:“唔,知道啦,小米来了就可以开饭了吗?”有的说:“别等啦,我们先吃嘛。”有的说:“我都吃了好多了,要是小米不来,我们还不吃了?”有的说:“别吵,别吵,听他把话说完。”有的说:“他都说完了。”
突然一个比较大的声音响起:“小米来了,小米来了!”
众小鬼的脑袋立即转向同一个方向。老头也睁开了眼。
姥爹看到一个小鬼领着小米从瞎子坳走了出来。小米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灰色的印记,看起来有点脏,头发凌乱,但衣服干干净净。
姥爹差点忘记自己跑到这里来的目的了,几乎就要从树后走出来,要喊着小米的名字,迈开步子去迎接小米,就像她生前回到家里的样子。
姥爹抓紧了树皮,不让自己走出去。他仿佛要拉住另一个自己那般痛苦。
她虽然是小米的魄,但也是小米的一部分。姥爹对她跟对小米其实本没有差别之心的。爱屋及乌,喜欢一个人,就是连她不好的部分一起接受,一起喜欢。
老头见小米来了,非常开心地说道:“你来啦?快坐快坐,跟大家一起。”
小米并不太买他的帐,仍然摆着一副臭脸,走到小鬼中间,小鬼们似乎有点怕她,立即让开一块空地。小米在那块空地上坐下。旁边的小鬼也不敢对她做任何小动作。就连刚才领头的小女孩,此时气势也被压下去许多。
老头看着小米坐下,将手一挥,高兴道:“好了,好了,这下大家都到了!大家开始吃吧!”
其实此时已经有几个偷偷吃过的小鬼开始打饱嗝了。但是其他小鬼依然兴奋地或蹲或趴地围住那些碗,去吸那些饭菜飘出来的香味。
小米显然有点饿了,她对着一碗蒸熟的鱼轻轻地吸着。
老头看着小鬼们饕餮大宴,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点上一根烟慢慢地吸起来,非常自得。
几个已经吃饱的小鬼跑到老头身边来,吸了几口老头吐出的烟雾。老头立即伸出手来驱赶它们,笑着责骂道:“小孩子吸什么烟?太不像话了!”
吸烟的小鬼见他举起手,立即跑开,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偷偷吸上一口。
等老头的烟吸完,小鬼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老头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像赶鸭子下水一般驱赶小鬼,说道:“去吧,去吧,可怜的小鬼们,我要收碗回去了。”
那些小鬼便纷纷打着饱嗝打着呵欠,带着困意走进了什么也看不清的瞎子坳。
老头一个人冷冷清清地收拾地上的碗筷。他将筷子取下,又将空碗倒扣,然后一一放回竹篮子里,用布盖上。
等到那老头提起竹篮子要走了,姥爹才回过神来,想起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家仙9
姥爹临时改變了主意。他决定先弄清楚这个老头的身份。
于是,姥爹利用猫脚功夫悄无声息地跟在这个老头的后面,跟他回到村里。走到他家门前。姥爹看到他家门两边贴着对联,上联是“金山银山皆为紙山”,下联是“男人女人都是旧人”。抬头看那横幅是:“虚拟人间”。
姥爹觉得这对联非常古怪。
老头一手提着竹篮子,一手從兜里掏出钥匙,哗啦啦地晃着钥匙,然后将大门打开。
推开大门后,老头径直穿过堂屋走到後面去了。
姥爹立即轻轻跟进屋里。
进屋后左右一看,姥爹吓了一跳。这屋裏有许多小屋,小屋旁边有人。有牛,有鸡,有鸭,小屋里面有桌,有椅,有柜,有床。这些小屋顺着墙一溜儿排开去,仿佛是隐藏在這里的世外桃源!
只是屋里光线昏暗,那些人和物都看得不大清楚,这就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氛围。原本应该看起来不可怕的东西,此时看起来都有点可怕。姥爹担心绊倒什么东西,弄出什么响动,于是轻轻悄悄地挪移。
那些人,那些牛,那些鸡,那些鸭。仿佛都愣愣地看着姥爹移动,故意配合地一声不吭,但眼睛似乎在跟着他转。
姥爹明白这个老头是做什么的了。他是这个村里专门做灵屋的人。亡人的葬礼上必定要烧灵屋。灵屋是纸和竹篾扎起来的,竹篾要晒干,纸张要粘合,所以不能等到有需要了才扎,做灵屋的人往往会先准备一些,等需要的人来挑。
这老头家里的灵屋,便是他的杰作。
忽然,姥爹看到一个站在灵屋台阶上的人动了动。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扫地。姥爹刚看到他时,那个人似乎是面对着姥爹的。但是姥爹刚刚挪动几步,那个人变成背对着姥爹了。姥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转过去的。
不得不说,这做灵屋的老头对于手艺精益求精。一般的纸人只会画出正面或者朝外的一面,背面仍然是空白。但那个转过去的纸人背后也画得非常细致,有头发。有衣服,有鞋子,甚至鞋面之上的袜子都能看到。
姥爹惊讶地盯着那个纸人看了一会儿,可是被盯着的时候那个纸人又一动不动了。
姥爹知道自己拗不过那个纸人,因为姥爹感觉到其他的纸人都在帮那个纸人盯着他,在他转过身去之前,那个纸人是不会再动一下的。
于是,姥爹放弃了盯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姥爹猛地回头一看,那个拿着扫帚的纸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姥爹又看了看其他的纸人,那些纸人仿佛憋住了笑,怕一笑就暴露了伪装。
姥爹继续看其他的灵屋,在最后的墙角里,有五个相对要破旧很多的灵屋。由于其他的灵屋都光鲜干净,所以这五个破旧灵屋显得尤为与众不同。灵屋的屋顶上落了厚厚一层的灰,灰将屋顶画的瓦片挡住,并压得竹篾往下弯,让人担心那竹篾扛不住。
那五个破旧灵屋的门口两边各画了一个人,一男一女。这种形式在其他的灵屋上很常见。但姥爹仔细一看,这一男一女跟其他灵屋还有区别!
一般来说,灵屋门口两边的男女有些对称,如同剪纸中的童男童女一般。或者是夫妻,年纪相近。
而这破旧灵屋门口两边的男女差距甚大。男的老态龙钟,女的则一副娃娃脸。虽然都笑容可掬,但男的笑容中似乎带一丝苦涩,女的笑容则过于天真烂漫。
这男女显然不是童男童女,也不是夫妻。
姥爹将五个破旧灵屋门口的五对男女挨个看了一遍,发现男的几乎一模一样,而女的各不相同。
前面看过的人和动物剪纸中,没有一个是重复的。鸡鸭或者昂头啼叫,或者扭头顾盼,或者低头啄食。人或行或奔或站或蹲或坐,年纪也老中少幼都有。
而破旧灵屋门口的五个男的面容一样,姿态一样,处处一样,好像有什么寓意,可是一时之间无法窥破。
这是为什么呢?姥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那个老头回来了。姥爹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姥爹干脆站在灵屋前,假装打量灵屋的做工。
“哎呀,有客人来啦!”那个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竹篮子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放到厨房去了。他看到姥爹的时候略微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露出笑容来。
“这不是画眉村的马秀才吗?”老头很快认出了姥爹。
姥爹却不知道这个老头的名字,只好嘿嘿地笑,点头示意,然后没话找话地指着那些灵屋,问道:“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
老头看了看灵屋,笑道:“我是五保户,没有伴儿没有子女,还能有谁帮我做?”
“做得真不错!”姥爹称赞道。
老头问道:“马秀才这么晚来找我,莫非是想买点灵屋?不过你身体不错,你妻子身体更好,父母又早已不在,买灵屋干什么呢?”
姥爹忙摆手道:“不,我不买灵屋。我就听说这里有个非常会做灵屋的人,心生好奇,刚好今天又在冯俊嘉家里吃晚饭,所以顺便问了位置找到这里来的。刚才看了看,果然名不虚传哪!比我们邻村的文先生做得好多了!”
姥爹说的文先生,我后来见过多回。文先生所在的村子刚好在画眉村和我村之间,每次妈妈带我去画眉村,或者外公送我回去的时候,都要经过文先生的家。文先生跟外公的年纪差不多,在我记事的时候,文先生的灵屋手艺已经名震一方。
每次我从文先生家前经过的时候,都要偷偷地从他家门缝往里面瞧。他家的大门常年虚掩或者关上,很少有敞开的时候。
从门缝往里瞄,就能瞄到红红绿绿的东西,虽然看不清全貌,但知道那都是文先生做的灵屋。文先生也是五保户,孤苦伶仃。
外公跟我说,文先生年轻的时候做灵屋的技艺还没有那么好,大门也没有经常关。那时候他还有妻子。可惜妻子后来腆着怀胎八月的大肚子跟一个走江湖的跑了。有人说,他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自那之后,文先生的家门就常常关着的了。
那老头见姥爹拿他和文先生比,忙谦虚道:“这怎么能比呢?文先生还年轻,入行没有多少年。我已经年迈了,入行几十年了,做这个全靠经验了。要是我回到文先生那个年纪,我做得还不如他呢。”
姥爹眼睛朝刚才纸人消失的地方瞄了瞄。
老头又道:“马秀才,说来我跟你家还挺有缘呢。”
姥爹的目光收回,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老头道:“你父亲过世的时候,他的灵屋就是我做的。”
姥爹惊讶道:“是吗?那时候全靠我一个朋友帮忙办事,我不知道我父亲的灵屋是你做的呢!如此说来,我要感谢你为我父亲做好阴间遮风挡雨的房屋!”
“可是我有遗憾啊。”老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