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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如何!只恨刚刚没将这老妖道打死!这不?装了几天,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可恶的驴长脸,又无缘无故打人!好,好,好,这笔账,老子记下了!”方道士暗道。如何?没奈何。这尺早就想出,一直强忍未出,又怎样?记吃不记打,口出污言秽语,好一个屡教不改的小子!罢,罢,罢,当出手,打的便是他!吕道长心道。
如何?无可奈何。四目交投之际,眼神电光石火般擦过,几日来师徒二千辛万苦培养起来的一丝感情基础,刹那间轰然崩塌!方道士赌气不练了,阴着脸闷声不响走开,坐到石凳上肚里暗骂。吕道长叹口气,转过身走到一旁,去指点另外几个徒弟。
无话可说。
一日亦无话。无精打采坐到午时,方道士跑回屋里睡大觉,睡了醒,醒了睡,直到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也没有再出来练功。吕道长也不管他,徒弟并不只他一个,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多到一日里脸上阴云密布,多到几个小道暗中悚然。
这一天下来,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直到饭时也不好。至于因为心情不好,有人一气之下吃得撑了,有人清汤寡水儿吃了几口,无需细表。及至饭后议事,有人仗义执言,批评老道胡乱打人,有人不给面子,劝说老大别太过分,莫衷一是,不必详陈。
白昼尽处,黑夜降至。天道循环,不以物之好恶,昼夜交替,不因人之悲喜。夜来了,黑暗笼罩大地,万物复归沉寂;夜来了,点点灯火燃起,照见几处阑珊;夜来了,老道盘坐榻上,悒悒不乐;夜来了,小道拥被枕寒,沉沉睡去。
是夜北风起,肆虐天与地。寒风呼号,吹得窗棂簌簌鸣颤,吹得窗纸猎猎作响,共奏出天地间苍凉的乐声;北风怒啸,送来铅般颜色的云朵,合于墨般沉重的夜色,掩住了满天星辰与那,一轮明月。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一如四季,风霜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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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谁是主谋?()
一线晨曦缓缓抹上天际,愈高愈阔愈明亮,如若天地之间睁开的一只巨眼,望见苍穹的无边浩瀚,复观大地的万千景致。斗转星移,红ri蓦然腾起于东方,夜还于昼,星辰纷纷隐没于天光。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夜,平淡的过去了,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在这一夜之间,又有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得失与悲喜,多少欢笑与泪水——
变成,回忆。
醒来,醒来。
方道士正在蒙头大睡,浑不知天地已变se。忽然惊呼声起,继而呼声四起,片刻赞叹声嘻笑声打闹声齐起,高低错落传入耳中,惊醒了一场好梦!咦?怎今ri一帮小弟都这般不看事儿,不知道老大还没睡足么?不知道老大无名火起,会死人的么!
方老大愤然披衣而起,砰地推开房门吼道:“反了,都反了!啊哟!”
反了,都反了!天光倒垂,云朵落地,四下一片白茫茫,人恍似在那白云之上,那是——雪,雪啊!谁知一觉醒来,无尽的黑变作无尽的白?谁又知不经意间,上天赐下如此大的一份厚礼?但见积雪铺满庭院似一床软软白棉被,落雪挂满枝头如一树缤纷白梨花,垒于屋顶之上,浑似砌了半尺厚的白瓦片,堆于院墙之下,又如垛了一层层的白木茬。极目远望,白在那道道飞檐之角,更在那重重远山之巅,天地化为一se,万物皆披白发!
好雪,好一场大雪!好一个银妆的世界,好一个玉做的乾坤!北方冬季气候干冷,未及盈月,已是下了第三场雪。这一场雪更胜于前,起于夜,止于昼,无声无息之间,已然夺人神魂!深深吸一口微凉冰爽的空气,将一腔惊喜化作无边欢喜,哈哈,等什么?还等甚么?哈哈哈,玩,玩罢!
方道士大叫一声,飞身扑入雪地,先来一招儿懒驴打滚儿,再来半式鲤鱼打挺,接着一套醉八仙,东倒西歪软绵绵……
正自喜笑颜开,忽然眼前一花,白光闪过糊了满脸!暗器,有人偷袭!一怔之间,大怒抹脸:“谁个暗算老子,给我滚出来!”语落处并无一人应声,四下静悄悄,敌人难寻找。咦?眨眼功夫儿,都到哪儿去了……
方道士左右看看,一时有些发懵。
犹疑之际,院里四株大树树身后面各出一物——
一,二,三,四,不多不少正是四个小脑袋,冲着自个儿连连嘻笑!
“说!刚才谁丢的雪球儿?快快招认,不然小命儿难保!”方老大冷笑一声,指点喝骂。不料话说一半,那边四兄弟齐声呐喊,纷纷扬臂——
数道白光闪电般迎面而来,方道士连连惊叫,抱头趴地!嗖嗖嗖嗖,脑袋保住!扑扑扑扑,打中屁股!老虎屁股摸不得,老大屁股谁敢摸?屁股挨打丢了脸,你说这叫咋回事儿?疯了!都疯了!这是一种**裸的羞辱,这一个串通好的yin谋,一个儿个儿的,这都造反了!造反了!啊啊啊!方老大愤怒转身,抓起积雪飞快握实,狂叫着扔了出去!
还击,还击,一一还击!
片刻败下阵来,无奈趴回地上,一时羞愤yu死。相较之下,还是脸面比屁股重要,因为屁股比脸耐揍一些。确也没的打,一对四,这方打出一弹,那面还来四弹,加之敌人早有准备,用大树当作掩护,没出手便已败了!败也败了,得胜一方竟还不肯罢休,雪球儿雨点般攻击过来,一时想着还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只想对天大吼,英雄怎肯就此低头!
“且慢!”
方殷大叫一声,挂免战牌。没有人应,没有人听,嗖嗖嗖嗖响,砰砰砰砰中!有完没完?反了天了!方老大怒不可遏,挺身而起,叉着腰扬声叫道:“我看谁个敢再打?哼!我可看着了,你们谁再敢动一下,今ri难逃一死!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打!再打个试试?看看谁个真有种!”威严目光笼罩之中,凛凛气势震慑之下,四兄弟终于停手,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好了,好了!方老大长出一口气,一时心里暗自得意。怎样?怎样!老大就是老大,一旦动了真怒,小弟谁个不怕?谁敢再不听话!镇住了场面,现在该是找出罪魁祸首的时候了!
“说!是谁出的嗖主意?又是谁带头儿丢的?给我从实招……哎哟!又来!”休战只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会意早在目光交错的刹那!几小道齐齐发一声喊,纷纷将手中雪弹猛掷过去——
方老大正自扬着头训话,怎料到他几人毒辣至斯,胆大至斯,又默契至斯!及至面前白光闪动,连吃惊也来不及,登时又给糊了个满头满脸狼狈不堪!又惊又怒无济于事,跳脚儿大叫亦是无用,旋即攻击一浪高过一浪,白白雪球儿伴着清脆笑声疾风暴雨般送上,将方老大打的连连惨叫,抱头鼠窜!没办法,已经中招儿了!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只剩一条路——
跑!
少顷身中无数子弹顶着一脑袋雪终于跑回屋里,关上门连连大喘,犹自心有余悸!人心险恶呀!小弟忽然反水,暗中布下圈套,大哥一时不察,竟然惨遭毒手!好狠的手段,好大的胆子!瞧一个儿个儿雪球扔的,那叫一个稳准狠,丝毫不留情面!好样儿的,这笔血债记下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方道士真恨得咬牙切齿,暗自立下一个重重的誓言。
血债?雪债?
血债须用血来还,雪随ri出而融化。甚么圈套?甚么毒辣?只是一个恶作剧。哪有仇恨?哪有誓言?只一场玩笑罢。皑皑的白雪,真真的童心,同是世间最纯净的事物,只可惜,也同样会随着时光沉淀消逝。不知何ri,又有那下一场雪,亦不知将来何时,蓦然于心湖伊底再度泛起。
几小道嘻嘻哈哈推门而入,齐声笑道:“老大,好玩么?”好玩?好玩个屁!几个暗算一个,你说谁个好玩?竟然还有脸来?来说那风凉话儿?好好好,算帐的时候儿到了!方道士冷笑一声,点头道:“你几个好样儿的!说说罢,是谁带头闹事?”谁?是谁?四人闻言互相看看,又齐齐望向方老大,表情和眼神同样无辜。
这个不能说,万万不能说,无论谁是带头人,也不能说出同伙!方殷扫视场中,点头道:“都不说是罢?好,现在嘴硬,呆会儿可别后悔!”是谁?究竟是谁?四张紧紧闭着的嘴巴,四幅大义凛然的脸孔,是他,是他,是他,还是他?瞧着都像,又都不像,这是一个谜案,这是一个难题。主犯是不会自己跳出来主动招认的,从犯是不会当着主犯的面供认的,一时难倒了皱着眉头的**官,兼受害者。
方老大叹一口气,无奈道:“也罢,你几个说出主使的人,旁人我就不计较了。”没有办法,说的是宁杀错,不放过,但总不能全部灭掉,只剩一个光杆儿司令罢?再说一个灭四个,那是找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惜,还是没有人说话。四人有备而来,既是兄弟,也是盟友,那嘴不是一般的硬,都是撬也撬不开的!就不说,就不说,将话放在肚里烂!打死也不说。怎么办,怎么办,方老大眼珠儿一转,心里已有计较。柿子要捡软的捏,须得杀鸡给猴儿看!老大的威望是一定要保住的,冤大头是一定要有人当的,是也好,不是也好——
柿子,就选你了!方殷暗自点头,一时不动声se。便此时,却见三人与他心灵相通一般,齐齐侧目斜视一人,正是那不幸被自家选中的——
袁世。
意会,意会,不可言传。说话不必用嘴,杀人无需用刀,轻轻一个眼神,战友已被出卖。如何提防?如何能够提防?袁世犹不知自家已让大哥定了,更不知小弟已给哥儿仨卖了,正自信心百倍,目视前方面露微笑——
那个人是谁,也不会是自己!
“袁世!就是你!”方老大忽然低喝一声,怒目而视!袁世大吃一惊,呆了呆,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方殷冷笑:“就是你小子!看你鬼头鬼脑的样子,不是你又是谁?说!”袁世连连摆手,头摇得拨浪鼓儿一般:“错了,错了!不是我,真不是我!”天上掉下一屎盆,不偏不倚扣脑门!却不知道得罪谁,无缘无故倒大霉!随即方老大一口咬定袁小弟,连连逼问犯案经过。袁世含冤莫名,一时间张口结舌难以辩白,连忙向几名同伙儿看去——
是或不是,他不知,你几人知!枉我守口如瓶饱受冤屈,总得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儿罢!那三人刷地扭过头去,由他自生自灭。不是你,又是谁?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就是你!袁世见状一时惊呆,心中骇然——
天!天呐,这是什么世道,人心都坏掉了!一个个见死不救,犯了事儿反用别人顶包?好,好,好!你既不仁,我便不义!来,来,来,现在就来,说个明白:“老大,我招!是他们三个商量好的主意,硬拉着我偷袭你的!”一语石破天惊,案情水落石出。方老大闻言点了点头,肃然道:“是么?真不是你?”袁世一脸真诚,信誓旦旦道:“不是,真的不是!”
“不是你,才怪!刚才就你丢得最起劲儿,就你笑得最大声儿!你说不是你,谁个相信?”方老大瞬间翻脸,大声怒斥!方才丢得痛快,笑得开心,这话不假,可这又和谁是主谋,有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