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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寨主吓得脸色发白,缩作一团,二当家也是眉头紧皱,猛揪胡子,只有何班头面不改色,颇有大将风度。如此局面,本就在意料之中,现下何班头自当出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何明达自顾点了点头,抱拳笑道:“薛兄,我过去看下。”薛万里喜道:“有劳何大人费心……”何明达面孔一板:“若是何大人嘛,不去也罢!”薛万里怔了怔,又微微一笑:“何兄弟,拜托!”
“得此一句,幸何如之!薛兄,小弟告辞。”何明达喜形于色,说罢抱拳揖了两揖,转身大步而去。
“事虽未了,大局已定,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何必惺惺作态?他期许无再会日,此际恐是缘尽时……”想到连日来与这二人诸般纠葛,何班头不由心生感慨。片刻行至大门,眼看人潮汹涌处众役防线已将被突破,门口形势岌岌可危,何明达急忙拢回心思,口提丹田气,舌动绽春雷:“尔等退后!”
“一个官差,衣衫破烂,面目污脏,哪冒出来的?瞎嚷嚷个毛!”众人涌进已成潮水之势,前浪闻声微微一凝,后浪便已推至,旋即齐齐前涌。何明达大怒,拔刀指天扬声大喝:“哪个再敢冒进一步,斩!”
“逞甚么威风!斩?这么多人,怎么个斩法儿?”众人稍稍一怔,随即个个奋勇向前,不作理会。何明达羞怒交集,大吼声中纵起身形,一式“力劈华山”直取潮头浪首!
“动家伙了……”眼见这官差疯了一般冲过来,众人悚然一惊,连忙止步。一人身处前端,正自得意占了地利,忽见头顶上悬空一把钢刀,直直砍了过来!
“这么多个脑袋,怎么就选上自家的了?倒大霉了!”惊慌间奋力欲退,身后众人直挤得铁板一块,哪里还退得回去!不及转念刀刃已当头而落,那人霎时魂飞天外,惨叫一声软倒在地。
“出人命了!”众人大声惊呼,齐齐看去——那人瘫坐地上,抱着头摸了几摸,又捂着胸口连连大喘……众人心里一松,再看身前那官差持刀怒立,已各自惧了几分,后面人群却不明状况,仍自你推我搡吆喝着向前猛冲!前方鬼差把命索,身后已无回头路。先头部队一时进退两难,连连叫苦,正烦恼间只觉后面兄弟连推带搡,暗下黑手,不由怒从心头起,掉过身来便反攻过去……
前锋营叛变,后方主力尚未觉察,中路军登时受到前后夹击,叫苦连天,直给挤得气儿也喘不上来了,郁闷之时身上明枪暗箭已中了无数,更是恶向胆边生,一时也不分敌我,见人便杀……
乱军人数愈来愈多,后方也是军心大乱,勇猛的欲加力猛攻,谨慎的想后撤防守,心思重的只看风使舵,光棍儿些的便随波逐流……一时间处处身不由己,人人情难自禁,喝斥的怒骂的哭喊的尖叫的,众人挤作一团,场面全然乱套……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如此乱局,何班头只呆怔片刻,才思索数息,心中便有了计较!但见他挺身而出,以刀指天大喝一声,旋即掉转刀柄往地面重重一插!
“咯崩”一声脆响,刀身断作数截,只余一个刀柄握在手中!众人齐齐一震,愕然望过去,不知这官差意欲何为。
何明达手持刀柄不动声色,心下尴尬异常——
“玩儿砸了!想法挺好,但地面也是石头铺的,硬朗得紧,哪有这么容易立刀扬威?又不是甚么高手,拿把刀往地上随便一扔,就能深没至柄……许是自家的刀太钝了罢!”何明达后悔不迭,但此时箭在弦上,形势不等人,只得硬着头皮将刀柄立在地上,挺直身板潇洒拍拍手,扬声喝道:
“传我号令——以此刀,刀柄为界,擅入者,杀无赦!”
“擅入者——杀无赦——”十几衙役齐声沉喝。众人悚然一惊,声浪趋弱。何明达大喝道:“再传!”众役齐齐大喝声中,众人暄闹声已小,少时喝令声再起,杂乱场面渐渐平复。忽一人疾冲数步,落地时前足已越过刀柄!众人又是一惊,那人面色慌张,看模样竟是方才险些挨刀的兄弟!好汉子,鬼门关逛上瘾了……
那人甫一站稳便转身叉腰大骂:“哪个不要脸的推我,奶奶的,老子今天倒血霉了!”谁推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真假都不知,死活没人认。
那人眼见无法,愤愤骂了几句,一脸悻悻往回便走。猛听身后一声轻喝:“拿下。”一惊间左右上来两差,左一刀,右一刀,那人惊得呆住,只听“喀”一声响,双刀交错,颈间一凉!那人心胆俱裂,惨呼声中双腿一软又向地上瘫去……这回暂时不能瘫,脖子上架着双刀,一瘫脑袋就掉下来了!那人强敛心神,直着脖子大叫道:“官爷饶命,小人不是有意……”何明达断喝道:“无需辩解,本官饶你一命,拖下去,打!”
“倒八辈子霉了……”那人垂头丧气给几差拽到一旁,伏地咬牙。少时棍棒肉皮相交,砰砰作响,众人心下戚戚,连连暗道侥幸。
那人臀上连连吃痛之际,犹自心中冤屈不平,愤懑间只是默不作声,一味咬牙苦忍。一差蹲身奇道:“兄弟,你是傻的么?莫非嫌我下手太轻了?”那人愕然抬头。另一差边打边道:“有个成语叫作惩前毖后,你听说过么?”那人茫然摇头。二差齐声叹道:“杀鸡给猴儿看!”那人又不真傻,登时恍然大悟,连忙扯起嗓子凄声惨叫。二差点了点头,手上减了力道。那人惊喜间更是卖力,忽高亢,忽尖利,时而大哭,时而抽泣,一时间叫得花样百出,声势惊天动地,直嚎得众人寒毛竖起心惊胆颤,纷纷缩身噤口。
“停。”
几差应声返回,那人浑然不觉,趴在地上兀自叫唤个没完没了。此时纷乱场面已然安定,众人心有余悸,一时不知所措。何明达扬声叫道:“听我指挥——中间开路放行,两侧列队依次入内,贸然前闯者,扰乱秩序者,重责!”众人闻言互相瞅了瞅,随即缓缓向两侧移去。倒也不是有多怕他,人家做得有理,这般你争我抢,谁也得不着好处,何苦呢?早就应该这样了!
片刻前方人群闪出一条通路,何明达点了二差守在门口,视进出通畅状况放行,又令众差当先开路,并沿途分置维持秩序。众人依法施行,队伍逐渐成形,待到后方人群耳闻目睹,自行依次站立之时,场面已是井井有条,众人于门口两侧安静等候,一批批鱼贯而入,回返百姓心满意足,一个个负粮而出。
何班头也未操持过这般壮大的场面,眼看在自家得力调度之下,现场秩序井然,人人中规中矩,不由胸怀大畅,一时面露得色环顾四方,心中颇有成就感。猛见一旁那人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又忍不住好笑,踱过去喝道:“莫在这里装腔作势,快起来!”
那人头也不抬,愤愤道:“谁个装了!这会儿疼劲儿上来了,哎哟!”何明达笑道:“你可去领粮了。”那人抬起头,哼哼道:“我,我走不动,哎哟……”何明达叹了口气,又道:“这样罢,你来当指挥官,届时粮食给你双份。”那人蹭地爬将起来,颤声道:“甚么?指,指挥官?我行么?”何明达笑道:“说你行你就行,去吧。”
“哈,霉运到头了!”那人笑逐颜开,欢天喜地跑到门口,转眼就神气活现吆五喝六起来。
何明达看了半晌,渐觉精神不济。“这一日自家折腾也是不轻,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不知流了几多血,悲苦喜乐乱心头,得耶?失耶?谁人知耶……”思忖着缓缓向门外走去。既敢于承担,便努力做好,今日且说今日事,是非功过来日自有众人评判。现下事情还没完结,想那劳什子作甚?不提了……何班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笑意,迈步出门。
却不料,出得门来,登时就是一片震天彩!愕然举目处,众人欢声雷动,俱是笑脸相迎,抱拳拱手的,翘指赞叹的,鼓掌叫好的——
“有本事……”
“何长官!”
“好样儿的……”
“何英雄!”
何明达身形一顿,怔怔立在门前,脑中一片空白。
今日之事,何班头不提,自有人来提,等不到来日。百姓本就好奇,排着队没事儿可干,早就七嘴八舌议论上了。有不知情的,有一知半解的,再不清楚问官差,挺简单个事儿,几句话就说明白了。众衙役自觉有功在身,又给夸得美了,也乐得解说。二匪别无选择,自是反派,范员外为人就不用说了,全数功劳都归了自家,九成归了长官——何明达。
何长官无所畏惧,连番奋战,抛头颅,洒热血,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公允公平公正公开,一力促成此事!我等兄弟临危受命,带伤齐上阵,扬威慑群小,鼎力相助落实此事!感谢的话大伙不必多说,说上几句也不嫌多……
何长官何许人也?自是清州府班头何明达!何明达又是谁人?十个人里头,九个不认识,那一个认识的,得意之下更是推波助澜,添砖加瓦,直说明说,胡说乱说,说着说着说得起了兴,直将此人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唬得众人一惊一乍,两眼放光,三番五次追问人,七上八下查家门,追查到了祖宗十九代……
何英雄何在?看门口。何英雄何等相貌?看门口的人——果然龙眉凤眼,豹头人身!你看他破衣垢面,却难掩饰其贵族气质,虎躯一振,更盖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种王霸之气!若说英雄无处有,此间又是何许人?福气运气,开了眼了!好!叫好!大声叫好!你叫我也叫,山呼带海啸!英雄,就是用来崇拜的……
何明达呆了半晌,回过神儿来,又回过味儿来,一时哭笑不得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双手连摆——英雄挥手示意了!大家纷纷鼓掌欢呼。没奈何,只好大声推辞——英雄发表演讲了!大伙儿齐齐欢呼鼓掌。
木已成舟,生米变熟饭,何明达无计可施,只得硬了头皮往前走,耳畔连连喝彩,心里连连苦笑,一时只暗自嘀咕:“英雄?莫不是都给这般硬生生造出来的……”英雄可以假造,众人欢呼却是情真意切的。造出来的也未必不是英雄,尽心尽力办事,真心真意助人,帮到的记你一辈子,知道的叫你一声好,你,就是众人心目中的英雄。说英雄,谁是英雄?未必翻江倒海,名传天下的才是英雄,人人都可以是——
英雄。
愈往前行,喝彩鼓掌声愈烈。眼望一张张真情笑靥,耳闻一声声实意感谢,何明达缓缓行走,心头渐渐沉重。一生之中,哪里得到过这般众多深情厚意!这是为何?只是凭良心办了一点小事。又换来了什么?万千的彩声,无尚的荣光。自家担得起么?担不起,实在担不起。
这就是责任。当思往日懈怠之时,重任在肩,不应只是一句空话。看今朝悟得几分,来日便担当几分,只求无过,便是有过,无愧我心,更须尽心!
好长的,一条路……
长巷两侧夹道欢呼,气氛热烈非凡,众星捧月般如迎大将军得胜归来。何明达心头沉重,思潮起伏间几欲垂泪,低着头缓缓走过这一条——
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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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鸟人()
希声;三十八 鸟人
人人都在路上。濠奿榛尚
世间路有千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