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恩啊——恩啊——”
是了,还有恩啊,恩啊很不开心,恩啊肚子饿了。
果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恩啊千里迢迢随了他来,转眼就给忘了!
恩啊,恩啊,没心没肺啊!
恩啊在后院吃草,加了豆料的干草,吃得很香。
院里两棵大树,院里四间小屋,有一间,是小六子的住处。
一个屋,一床铺,一个枕头一床被,真正家徒四壁,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哈!很好啊!”方老大拿屁股坐了坐,笑道。
“那是!哈哈!”小六子随之坐在床边,笑道。
人心不足,知足常乐。
一时无言。
兄弟一朝重逢,自是欢喜不尽,但再亲近的人数年不见也是有些陌生。两个人看着,互相看着,待得激动的心情略略平复,相互之间竟觉有些生份了。小六子又哭了,小六子哭道:“老大,老大,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呜呜——”方殷拉着他的手,笑道:“六子不哭,不哭,六子长大了,不许哭鼻子拉!”
便如从前。
小六子又黑又瘦,眉眼依稀还是当年模样,个头儿却是长高了一大截。那年方老大走时,小六子不过十来岁,现下也不过是十五六,当是身量未足。他比方殷矮了半个头,一身儿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却也干干净净,活脱脱一个店小二。小六子还没长大,小六子还是很爱哭,小六子悲从中来大声哭道:“老大!老大!他们,他们呜呜——”
他们,他们,当年的那些小叫花们,方老大的兄弟们,现下又在哪里?方老大是不知道,小六子清清楚楚,待得一五一十哭着说完,方殷心中既惊且痛,两行泪水刷地流下,再也止不住!终于知道了,知道又如何?不想这一走,短短几年之间,方老大的一帮小兄弟早已分飞各处,有的更竟是,天人永隔!
当年十二人。
方老大回来了,小六子在江州。
隆景十六年,随外地戏班子,走二人。隆景十七年,朝廷募兵,去六人。还有二人,一在隆景十四年,一在隆景十五年,一患风寒一患麻疹,先后不冶而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哭着,哭着,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小六子伤心地哭,想起了从前许多伤心的事。方老大却是懊恼悔恨又悲愤莫名,哭的也是这让人无可奈何的,命!命苦!苦命!全与想像不同,一切都已变了!就如同今天看到了小六子一瘸一拐的腿,就如同昨夜没看到破落的庙外凄凄青草之中,那两个小小的坟头。
人生如戏,人生也是一个战场,人生更是溪水中的一片落叶。真与幻一段段,生与死一幕幕,演着争着拼斗着,哭着笑着无奈着,奔向永远未知而又早已注定的那一条——
不归路。
二十七 当此一醉()
有一个老板,名叫胖头。
是胖头鱼,胖头鱼就是庞家炖鱼馆的,老板。
胖头鱼姓庞,名渔,人胖头大眼睛鼓,所以叫作胖头鱼。
胖头鱼长大了,人更胖了头更大了眼睛更鼓了,所以人们管他叫作,大胖头。
“大胖头,大胖头,给我来条十斤的!”
“大胖大,大胖头,给我来条二十斤的!”
“大胖头,大胖头,给我来条二百五十斤的!”
大胖头叹一口气,说道:“这位爷,你要吃鲸鱼么?便就是有,又哪里去找恁大的锅?”那位要吃二百五十斤鱼的大爷叫道:“少罗嗦!快快上来,要不然将你炖了!”大胖头又叹一口气,坐在柜台后面,终于撩起眼皮:“我说这位客倌,你是来吃鱼的,还是来捣乱的?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江州城里自有我胖爷——”
“几号?”那位客倌独占一桌,两手托腮,笑嘻嘻看过来:“胖爷您是贵人多忘事,这江州城里头,哈!可有我一号?”胖头鱼瞪着鱼眼,大胖头大皱眉头,忽就觉得那人很有一些眼熟:“你?咦?咦?你?”那人两眼眯起,吡牙一乐:“小胖头,大胖头,嘻嘻,我不是你姨,我是你二舅!”望见那口森森白牙,一时只觉头皮发麻,猛地一惊又是一乍,胖头见鬼也似大叫一声!
“方小狗!”
这是胖头鱼认出方老大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只一句话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最了解方老大其人的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的对头。
“哎!”方殷摇摇头,叹一口气:“你个死胖头!”
“胖哥!胖哥!”大胖头是傻了眼,小六子又冒出头:“老大他就是想吃,哈哈,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头!”小六子嘻嘻哈哈,那老大没有说话,只坐在那里直直望了过来,在大胖头的眼中,在人来人往人人声鼎沸的饭厅里。大胖头忽然想哭,大胖头看到了他就想起了从前,想起了这几年,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人,许多事。
他的模样变了,他的眼睛红肿,小六子也是一般,显是刚刚哭过。大胖头看在眼里,大胖头心里明白,大胖头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润了,想哭却没有哭出来。是他,是他,只看他走上前来,伸出手,笑着拍拍自家肩膀:“胖头,谢了。”
这一句话,真心实意。
是的,两个人不是对头,从来都不是。
是的,他也是胖头的朋友,从来都是。
这一天,庞家炖鱼的生意还是那样地,红火。
这一天掌柜大胖头没有咋咋呼呼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收银子,这一天伙计六瘸子也没有里里外外忙活着招呼客人上酒上菜,这一天两个人都上了二楼,陪着一位客人。
——吃饭。
红炭火,黄铜锅,浓浓的香味儿久久不散,二楼一间小屋里三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都挺乐呵!喝喝喝,喝喝喝,桌上三五家常菜,还有炖鱼一大锅,两个坛子装的是酒,杯子不用大碗喝!干干干!干干干!方老大干一碗,大胖头干一碗,两人都是面se酡红有了几分醉意,犹是一口一碗仰脖儿就干!
“喝!喝!”小六子呵呵傻笑,喝得舌头都大了:“干,干,干了!”
大胖头酒量颇豪,当大倒满一碗:“小方子,干!”
“胖头鱼,干!”
忽就回到当年,酒水并了泪水,喝进喉里**辣,流进肚里百味阵杂。心里却是暖暖的,方殷只想喝得一场大醉,喝他个痛快淋漓!往事犹在眼前,那时的所谓恩怨纠葛不过儿戏,现在想起来只觉格外亲切:“死胖头,快快干掉!哈哈,不干小心我咬你!”胖头咕嘟一口喝干,随之哈哈大笑:“怕了你了,哈哈!干了干了!”
“小六子,来!一起喝!”
小六子趴在桌上,苦笑道:“老大,我是喝不动了,再喝就要吐了,呃——”方老大哈哈一笑,一饮而尽:“装!装!哈!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偷jian耍滑,喝!”小六子将头一埋,大叫道:“不喝!不喝!打死也不喝了!”大胖头一般大笑,眉飞se舞:“是极!是极!哈哈,你莫看他小,他是人小鬼大,哈哈!”
酒喝尽兴,话少不得。
下面说的是人小鬼大的小六子,的风流韵事。
小六子不过十六七岁,一穷二白腿也瘸了,却是有了媳妇儿。
准确地说,是未过门儿的小媳妇儿。
你道是谁?卖糖葫芦儿的王老爹的外孙女,小红。
的妹妹。
“小翠?”方老大惊呆:“好家伙!我都没有见过!”小六子忽然抬头,大叫道:“胖哥也别光说我,你呢?哈哈!小红小红,还有小胖头呢?”小胖头?又是哪个?方老大再次惊呆,一时又迷糊了。大胖头挠挠大头,嗬嗬直乐:“小红是这里的老板娘,小胖头么,呵呵,自是大胖头的儿子了!”
“哇!”方老大张大嘴巴,两眼瞪得老大:“你这家伙,都有儿子了?”小六子乐不可支,大胖头得意洋洋:“王小六,喝酒!干了!”王小六?小六子么?方老大这一回是彻底惊呆:“小六子,你不说你姓李么?”小六子吐吐舌头,脸更红了:“老大,呃,我是姓李,也姓王,呃,呃——”
小六子姓李,本就姓李,小六子五六岁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那时还是记事的。但是小六子要做上门女婿,已经就要改姓王了。大胖头还在大笑,王小六又害羞了:“胖哥,胖哥,咱可说好了,到时候儿你可得——”大胖头嗬嗬大笑,猛拍胸脯:“胖哥有钱,放心放心!包在胖哥身上!”
胖哥有钱,方哥也有,方老大忽然想起:“是了!小六子,我这——”
“慢着!慢着!”小六子叫道:“小六我年纪还小,娶媳妇儿不急,老大,你呢?”
方老大一听,当时就不说话了。
这个是方道士心中永远的痛,不能随便乱提的。
二人察言观se,也知现下此人必定是在打光棍儿了,于是小六子安慰道:“老大老大,是我多嘴,你就全当放屁!”于是大胖头安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成家自是不急,不急!”方殷是不说话,也是无话可说。使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小六子赶忙叫道:“老大吃菜,喝酒喝酒!”于是大胖头赶忙叫道:“对了对了!我说,你脸上的伤是——”
“不打紧,说正事。”方殷笑笑,开口道:“小六子,那些金银你还是拿去,娶了小翠,好好过ri子罢。”小六子连连摆手,坚决摇头:“老大,我不要!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嗯,就是这样!”方殷叹了口气,一时意兴萧索:“那时讨也讨不来,现下送也没人要,早知如此又何必带它回来,哎!”
是包袱里的那些金银,方老大千里迢迢带了回来,本打算给这帮兄弟分上一分,谁知道,哎!一声叹息,叹的是失散了的,更有再也找不回的兄弟。又想起病死的两个小兄弟,方老大眼圈儿一红,顷刻间眼中带泪,泫然yu滴!在后院,小屋里,小六子已经看到了那些金银,此时小六子也知他心思,当下也是泪落两行:“老大——”
二人又哭,便似上午。
此时的气氛,是压抑而沉重的。
胖头也知道,胖头都知道,胖头也是陪着掉泪。
说的是钱,可是大胖头不知道当年的小叫花现下当真是发了大财,及至说到二百两,也是大吃一惊:“金子?是,二百两!”二百两金子!好多好多!小六子激动叫着,嘴一咧却又哭了:“死了死了,他俩死了,有钱也见不到了呜呜——”方殷擦擦眼泪,呼口大气:“胖头你说,二百两金子,能做什么?”
二百两金子,能买下这座酒楼。
小六子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这些钱够他挣一辈子的了。
说到最后,那些金银还是归了小六子。
方老大说,这些钱,买回小六子的姓,够了。
大胖头说,足够了。
是ri,李小六大醉。
直到黄昏,李小六中途醒过,发现有位老大和有位老板还在喝。
及至晚间,李小六一瘸一拐扶了死狗一样的方老大还有死猪一样的大胖头回到后院,他两个吵吵着不睡觉,还要喝。
于是三人又喝。
是夜江州城里有一院落里鬼哭狼嚎并了驴叫,闹腾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就吵吵吵吵吵吵吵,吵死人了!
二十八 欲将心安定()
次ri。
方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