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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快么!”
何明达强抑胸中怒气,哈哈一笑:“我当甚么大事!原来只是酒钱没算清楚,哈哈,芝麻大的事情,何必大动干戈?方才大家喝喝茶,聊聊天,一笑抿恩仇,不是挺好么?嗯,你们继续,本班头就不打搅了!”说罢点头笑笑,转身就走。
胖掌柜心里大急,忙快跑几步拉住他道:“何班头,错了,错了!不是钱没算清,是他硬赖着不给!”何明达洒脱一笑:“一点儿小钱,就算了吧,做生意,以和为贵嘛!”胖掌柜苦着脸道:“若是酒钱也就认了,他还硬要以物相抵,让小人找还银两,实在是欺人太甚!”何明达面色一肃:“此事当真?”
“当真,当真!”胖掌柜忙抓起桌上告示:“何班头你看,他硬说这拿告示报官值百两银子,饭钱十三两八……”何明达静待他说完,双眉一皱,凝神思索。胖掌柜心头大定,吁口长气:“何班头,这就拿下这歹人罢!”
拿!
何明达计较已定,点了点头。胖掌柜喜动颜色,连连拍手叫好,又瞪圆了双眼,只等着看何班头如何大展神威,除暴安良了。何明达微笑道:“拿银子找还人家罢,帐无差错,物有所值,怎可抵赖?”
此言一出,胖掌柜脑袋一懵,险些晕了过去;酒楼众人也觉匪夷所思,一时面面相觑;薛万里一口茶刚进口里,噗地喷将出来;小方子靠在椅上呼呼大睡,天塌下来也听不到了。胖掌柜也非愚笨之人,喘了几口缓过神来,已知这何班头打的何种算盘。这人起先对这薛万里前倨后恭,随后又猛和稀泥,大事化小,现在又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显是瞧见歹人凶恶,便一门心思要置身事外了!
“平日一个个来楼里胡吃海喝,自吹自擂,有了事儿便当缩头乌龟!哪有这般便宜好事!”胖掌柜越想越气,冷笑一声道:“何班头,你莫不是怕了罢?”
众目睽睽之下,何明达冷不防给他点破心思,不由面上一呆,旋即羞愤欲狂:“放屁!大胆!谁个怕了?本班头一心为公,勇猛果敢,哪一回缉凶擒贼不是身先士卒勇往直前?正是忠肝赤胆,拳拳之心苍天可鉴!”
这番话直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何明达自己都被感动了,一时唏嘘不已,眼圈泛红。众人却不甚认同,纷纷面露不屑之色,有几人往地上啐口唾沫,两个衙役更是大摇其头。胖掌柜嗤笑道:“这一回呢?”何明达摇头道:“这一回不比往日,银钱纠纷,一点琐碎小事,怎值得本班头出手?”胖掌柜冷笑一指:“这人明明是官府通缉的匪人,你怎视而不见?”何明达面露讶色,奇道:“咦?是么?我怎不知此事?”胖掌柜又惊又怒,抄起桌上麻纸叫道:“你看这告示!就是这姓薛的!还有这画像,啧啧,一模一样的!”何明达拿过看了看,又瞅瞅薛万里,将告示放回桌上笑道:“我瞧着也无甚相似之处,想必是你认错人了罢!哈,误会了,虚惊一场!”
睁着眼说瞎话,这一招儿叫做掩耳盗铃,貌似寻常,但历害之处在于使将出来,对手纵然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实不逊于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之计。胖掌柜无法破解此计,一时张口结舌,汗如雨下。
何明达大获全胜,不禁胸怀大畅,得意洋洋,又指着告示向薛万里一笑:“兄台你来说,这人是不是你?”此时除非呆傻之人,谁个会承认自已是在逃嫌犯?这下趁势配合自家,只须将头轻轻一摇,今日便定了大局,大家相安无事各行各路,何其妙哉!
这一招叫做锦上添花,使出来好上加好,喜中更喜。此计家喻户晓,乃是自古以来最得人心的一计。只是此计有一孪生兄弟名声不济,叫做画蛇添足,时常冒名顶替出来为恶,须小心提防。
何班头一时得意忘形,此计便使的岔了。这薛万里偏偏天生就是个不识趣的呆人,吡牙一乐——
是。
何明达愕然失色,心中后悔不迭,连连暗骂自己没事找事。一边胖掌柜正自拿手帕猛擦额头,哪知忽然峰回路转,歹人竟然自己招认了!惊喜间顾不得擦汗,大叫道:“怎样!他自己认了!何班头,拿人罢!”
何明达重重一哼:“是便怎地!匪人势大,当需禀明知州大人,备齐人马,方可缉拿。”胖掌柜闻言大怒,心道匪人都认了,这班头仍是推三阻四,等你备齐兵马,不知猴年马月了!急怒间走上前去,挺胸腆肚,大声与何明达分说。何明达自是不俱,双手叉腰高声争论,二人转眼间你来我往吵嚷起来。
“何班头,你不是赤胆忠心,勇住直前么?匪人如此嚣张,怎不上去拿下?”
“你怎不拿?你这几十伙计,看戏的么!”
“哟,奇了!衙门官差不拿歹徒,天下有这说法么!”
“哈!平民百姓,也当有义务举报罪犯,衙门自会重赏!百两银子,你怎不去领?”
“百两算甚!何班头绑他到衙门,却有五千两银子!啧啧,五千两,小人岂会如此没眼力,断了何班头财路!”
“钱财于我如浮云!更何况本班头食得官府俸禄,吃喝不愁,又怎会贪图一点银子!”
“说得不错,何班头,你既不缺银子,这就将欠的饭钱还了罢,纹银二百两!”
“放屁!不是一百两么?早听闻你这酒楼胡乱定价讹诈钱财,果不其然!”
“少废话!还钱!”
“没银子!不还!”
“饶你几日,先将这歹徒拿去衙门!”
“要去自己去,大爷不管!”
二人吹胡子瞪眼怒目相向,越吵越僵,一时间四手互揪衣领拉拉扯扯,眼看就要动上拳脚!薛万里呼地立起身来,二人吓了一跳,惊愕间只听他叹道:“不劳二位如此多礼,为薛某之事费心,我二人这就去衙门投案便是!”说罢一手抄了桌上告示,一手抱起小方子,大步下楼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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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升堂()
希声;十六 升堂
众人怔立当场相顾无言,均是感慨万端!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回算是长见识了!诸般事端透着离奇,各有分说:
客人吃饭不给钱,
掌柜敢怒不敢言。濠奿榛尚
官兵持刀不擒匪,
逃犯自首不必劝!
惟有一人顾不得惊讶感慨,霎时脸上变色,心头大急:“看情形这姓薛的早有图谋,哪里又是去投案的!虽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但他这一去,清州府衙免不了闹个天翻地覆!血踪万里是白叫的么?届时知州包大人丢了脸面,气急败坏之下,定会头一个迁怒于已,赏个几十大板!说不定副班头也当不成了……”
何明达越想越怕,大叫一声,飞身蹿下楼追了出去。两个衙役互视一眼,叹一口气,慌里慌张随着他跑了。
“总算是消停了!”胖掌柜心下一缓,长出一口气。但闹了这半日,赔掉银子误了生意,连气带吓,心中实在不甘,胖掌柜怒意难消,呼哧呼哧喘着也跟了出去,准备到衙门看个结果。遇了这百年不遇的稀奇事儿,谁又肯放过?有好戏不看,晚上睡觉也不香的!众人纷纷撒开两腿,哄然涌出酒楼直奔衙门。
一行人或前或后,有零有整,忽快忽慢,如脚力比赛一般在大街上飞奔。沿途路人摊贩不明所以,纷纷茫然相顾,更有好事者断定前方必有大事件发生,跟在后头便跑。
看热闹,瞎起哄之事自古便有,好这口儿的可不在少数。又过片刻尾随之人愈来愈多,纷纷加入长跑大军,已是不知因何而跑了。人群中边跑边问的,低头猛跑的,更有拖家带口的,吆小三喝老四,暄暄嚷嚷尘土飞嚣鸡飞狗跳,瞬间化作一条巨大人龙,前呼后拥向着清州衙门迅猛涌去。
薛万里神功在身,一路领先到了终点,抄起鼓槌“咚咚咚”猛敲三记,宣告夺得魁首了。这人跑得快,力气也不小,直击得鼓声隆隆冲天起,四处余音嗡嗡回荡,怕是偌大个清州城都听到了。小方子正趴他肩上呼呼大睡,犹不知此时己是得了并列第一了。
鼓声乍起,小方子震得身子一哆嗦,茫然睁眼喃喃道:“打雷了么?”薛万里嘿嘿一乐,将他放地上,迈进衙门大堂。
大堂中沉寂阴森,空无一人。肃静、回避方牌分立两侧,右首架上十八般兵器罗列齐全,又有青旗、皮槊、桐棍、蓝扇、衙牌、堂鼓诸般官府物事一一摆放。正中置一宽大案桌,桌上一方惊堂木,木旁几十刑捕签。上方悬一横匾,书有四个镏金大字:“明镜高悬”。
衙门大堂,小方子虽在江州远远望过,可没机会进门细瞧,眼看样样新鲜,一时睡意全无,东看西摸左敲右打,猴儿一般蹿上蹿下,最后大模大样坐了太师椅上,小脸儿俨然,抓起惊堂木往案上重重一拍,嗔目大喝:“大胆刁民,还不从实招来!”衙门大堂如此庄重,州官老爷这般威严,刁民薛万里却不晓得历害,只在那里嘻皮笑脸一言不发,负手而立任他胡闹。
何明达紧赶慢赶,终是实力不足,得了个第二。待到气喘吁吁冲进大堂,扫了一眼,登时脸色一白,心里连连叫苦,却是一筹莫展。随即两个衙役也跑了进来,三人低声嘀咕几句,转进侧门去了。紧接着门外一阵大乱,脚步声吆喝声四起,大批人马杀到!一路苦苦追随的,惊闻鼓声而来的,聚作一团推推搡搡,里三层外三层将门口堵了个密不透风。
好戏即将开场,人人拭目以待,只是位子有限,来得早的固然占了地利,怡然自得,来得晚的眼前只有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壳,自是焦急万分,猛力踮脚儿伸脖子意图窥上几眼。受害人胖掌柜,因身圆腿短姗姗来迟,空自徘徊在最外一层,急得满头大汗。
衙门审案,在哪里都时常可见,也算不上是稀奇事,怎地惟独这清州百姓千般好奇,万分热衷?事出反常必有妖,欲知原由,须提到清州知州——包大人。
包清,字断之,隆景三年进士,上任清州某县城知县,政绩不凡,两年前因打点得当,升任清州知州。此人自称祖上乃是一代名臣包拯,只是无从考证,此言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包大人名作清字治理清州,相得益彰,自是断案如神,上任两年,清州城里一片和睦,一年到头打官司的竟然寥寥无几!
逢得如此贤明青天,清州老百姓想必感恩戴德,上供烧香了。但凡事莫看表象,百姓并不为其所动,纷纷喑中摇头叹息关门大骂,更赠了他一个神气外号:一刀两断。
何谓一刀两断?这包大人断案,以迅捷利落见长,任何案子到他手里,片刻功夫便审结,只是结果神鬼莫测,断得准与不准,各家全凭运气了。官司打到他这里,胜负当作五五之数,任你有千般理由,万种证据,也不见得能赢;自知罪孽深重,无可抵赖,也未必会输。这“一刀”是指他判案之快,“两断”是指打官司的听天由命,胜负各半。
譬如年前张三偷牛一案。主家将牛拴在门前,光天化日之下便给偷了去,焦急中唤人苦苦询问查找,终于在张三家中发现了窝藏之牛。众人牢了牛,将张三绑至衙门,包大人升堂审讯。这般简单案件,人证物证俱在,还有得审么?包大人正要宣判,不料张三是个机灵惯偷,强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