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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琴的么?”没等他走到门前,我身恬忽然响起道声音。
这叫我和他同时愣了愣。
回过头,看到狐狸在厨房门口站着,手抹着围兜,两只眼睛似乎饶有兴味地看着门口那男孩。见他不吭声,狐狸笑笑,朝他耶把琴努了努嘴:“什么价钱。”
“……二十五万。”好一会儿,清慈才回答。神情有些犹疑,似乎面对狐狸的时候,他说话的方式远没有对我那么自在。
“二十五万。”重复了一遍,狐狸慢慢踱到他跟前:“能不能看看。”
犹豫了下,清慈将包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拉开拉链,却一边又仿佛担心狐狸会随时从他手里将那把琴抽走似的,伸手在琴身上按了按。
狐狸果然把手伸了过去,手指上的油腻还没有完全擦干净,所以我很清楚地看到清慈蹙紧的眉头里挤出一丝不悦。
狐狸却根本视而不见。油腻腻的手指在光滑黑壳的琴身上滑出三根油腻腻的指印,他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把别人的心爱之物给弄脏了,沿着琴身手指继续往下滑,直到系在琴尾那根穗子,他提了起来,将穗子上那块半透明的小玉佩捏在手里掂了掂:“不错,有些年头了吧。”
清慈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狐狸也不介惹,继续摸了摸那把琴,点点头:“流水断啊,少说也是明代的东西了,二十五万,倒也值。”
听他这么一说,清慈总算正眼朝他看了一眼,原先的犹疑和不悦稍许褪了褪,他道:“你也懂琴?”
“稍微那么一点点。”似乎为了强调那个“稍微”,狐狸一边说,一边提起根小指头,又掐掉半截,朝清慈伸了伸。随后一收手,他舔了舔嘴唇:“这么说,你是想把它卖给咱老板娘当房租?”
清慈朝我看了看,点点头。
“哦呀。”眉头一挑,狐狸再次摸了摸那把琴。“琴,倒是好琴。不过……你知道咱店的房租是多少么。”
“多少。”听他这么一说,清慈重新将目光转向他。
我也是。
狐狸朝他展开一只巴掌:“每晚这个价。”
“五十?”
“哧……”狐狸笑了,摇头。
“五百?”
“五十万。”
“五十万?!”听见这个数,我几乎和清慈一起叫出声来。
五十万一晚上,就是棕榈岛七星级饭店,收费也不带这么吓人的吧。
我瞅着狐狸,不清楚他这会儿突然出来,又突然对清慈提出这个价钱,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清慈苍白的脸微微泛出丝红晕,看得出来是被狐狸那个价钱弄得有些恼了。下意识把手伸进衣兜,才意识到自己带来的酒已经喝完了,他咽了咽唾袜,哑着声道:“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狐狸的神色同清慈之前说要用那把琴兑换住在我店的权利时一样的认真。
“真的?”清慈将目光转向我。
“当然是真的。”没等我开口,狐狸替我回答。
清慈一声冷笑: “五十万,我从没见过有哪家旅馆的房租要那么贵。”
“那么你见过这么干净的地方么?”
一句话,将清慈问住了嘴。
他沉默了,手再次伸向衣袋,又悻悻然伸了出来。这失神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回答不上来了。比我这里干净的地方多了去了,换了谁都能理直气壮地这么对狐狸说。可是他却没有,为什么?
我这里对他来说就那么干净?
琢磨着,我朝周围看了看,看到角落里的积灰,看到桌子上还没擦干净的油腻,于是更加不解。
就在这时砰的声响,把我给吓了一跳。
回过神就看到清慈一脸的铁青,他抓着狐狸的衣领将他按到了身后的玻璃门上。
狐狸却依旧笑嘻嘻的,在我试图跑过去分开他俩的时候朝我摆了摆手。
“你,不是人,对吧。”然后我听见清慈紧咬着的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叫我吃了一惊。
狐狸却笑得越发开心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两道快乐的月牙儿。“哦呀……”
“所以你才这样敲诈我,是不是。你已经都知道了,是不是?!”
狐狸摊了摊手。
“难怪神佛都不能容你们,卑劣的妖怪{I”怒冲冲丢出这句话,清慈松手将狐狸推到一边,涨红了脸抱起桌上的琴就朝外冲了出去。我甚至都还没搞明白他们之间到底互相认知了些什么。
可是脚刚刚踏出那扇玻璃门,他却突然问像踩到了电缆似的浑身一阵颤。
惊叫一声连着几步迅速朝里退了回来。一进门随即跌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面如死灰,好像碰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似的。
“怎么啦?I”见状我忙问。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直愣愣望着门外空荡荡的大街,身体一个劲地发着抖。
这让我忍不住再次朝外面仔细看了看。
外面真的什么异样的东西也没有,除了偶尔开过的一两辆汽车,或者走过的三两个说笑着的路人。
这清慈他到底是怎么了……
想不通,我疑惑着望向一旁的狐狸,却在这时眼角似乎扫到了什么。
我发觉街上的确有一些不大一样的东西。但如果不是非常仔细地留意,我想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现,那是一层浅浅的,薄霉似的东西,很安静地在马路靠人行道的那片台阶下面流淌着,因为天色的关系,几乎看不见。
是因为这个么?我想。可是我看不出来这种薄薄的霉气一样的东西对于清慈来说到底有什么威胁性,一点也看不出未……
“喂,你会弹这东西吧。”正百思不得其解,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清慈的身边。低头看着他,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清慈完全没有留意到狐狸的到来,以致即使这么轻一句话,都让他惊跳了下。然后抬头看向狐狸,犹豫了阵,点点头。
狐狸蹲下身:“那行,我可以给你个不用花五十万,也不用卖了这把琴,就可以再这里住上一阵的法子。”
这句话一出口,清慈的眼睛里登时一闪:“什么法子。”
“咱店里刚好也有一把琴,你说你会弹,那么不如你用那把琴给我们弹上一曲。弹好了,你就留在这里,爱住多久住多久。弹不出,那门就在这里,除非你付得出一夜五十万的价,不然请走人。”
“好,我弹。”
一来一去,这两人算是把交易定完了,而我这一店之主,房子的所有人,却对这一切一句话都插不上。
这算什么……
我朝狐狸看了一眼,他却头也不抬,只抬手朝我打了个响指:“小白,把咱那把琴拿来。”
“……什么琴。”下意识问了甸,我还粳从他俩的话里回过神来。
“咱家除了那把琴,还有别的不?”
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过来,原来狐狸要裁去拿那把凤凰弦。
但……要那把琴做什么?给清慈弹?
可是没有琴弦的琴让人怎么弹?
这不是摆明了仍然在刁难他么……琢磨着,狐狸再次朝我打了个响指。
我瞪着他,皱眉。他却冲我笑笑,一笑那两只眼就像两个好玩的月牙儿,你耍对他发脾气都难。
于是暗地呸了他一口,我噔噔噔跑上楼去翻那把琴。好歹刚整理过箱子,被我藏的不深,不一会儿就翻了出来。解开一层层布,露出里头所谓包着龙皮的陈旧的琴身,真是同清慈拿一把没法比的陈旧,并且没有弦,我摇摇头将它抱下楼,心想着,不知道狐狸到底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远远的清慈看到我进店,眼神已经壳了起来。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手里这把琴,几乎比之前谈到琴学时的神情更加精神。这让我差点忘了他刚才退进店时脸上的惊恐。
“就是它?”然后听见清慈问狐狸。
狐狸点点头。
“包的蛇皮么……很稀罕呐……”随着琴被摆放到自己面前,清慈那张败如死灰般的脸再次泛出层红晕未,他低头小心在琴身上摸了摸,一边轻轻叹着气:“这是梅花断么……那该是唐宋之前的东西了吧……”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唐宋之前,那该是多老的老古董了。原来鸟人这把琴这么古老……
“可能是商朝时的东西了吧。”狐狸道,一边在琴身上拍了拍:“来,弹一首让找们听听。”
“什么……”听狐狸这么一说,清慈从最初的热切里回过了神。有些迟疑,他朝狐狸看了看:
“弹……它?”
“对。”狐狸点头。
清慈一怔。
目光从狐狸脸上移到了琴上,再从琴上移到了狐狸的脸上,有些费解,又似乎是为了确定狐狸没在同他开玩笑。
半响,他呐呐道:“没弦的琴,怎么弹……”
听他这句话一出口,狐狸二话不说将琴从地上拿了起来,然后朝门口指了指。
“没弦的琴,你让我怎么弹々?”不甘心狐狸这一举动,清慈站起身提高了声音对他道。
“为什么不能弹?”狐狸反问,似乎他这话问得外行又奇匿。
“没弦的琴要人怎么弹?!”
“没弦的琴,为什么不能弹。”
“当然不能!”
“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狐狸朝门的方向再次一指。
清慈的嘴张了张。
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眼那把琴,又看了看狐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着抱起自己的琴推门走了出去,这次没再回未,而外面那些霉气似的东西也不见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它们已经消退得干干净净。
“狐狸,为什么要耍他。”直到清慈的身影捎失不见,我问狐狸。
他抱着椅背在看着外头几个穿得很凉快的小美女。
听我这么问,他回头看看我,眼神很茫然的样子。“我耍谁了?”
“刚才那个人。”
“那个和尚么。”微微一笑。
有意思,似乎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个和尚,虽然他从头到脚没一点像个和尚样。
“是啊,什么五十万,什么没弦的琴为什么不能弹。你真要赶人走直说就好了,何必呢。况且人家真的有什么不妥。”
一个能看出来狐狸是妖怪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人。这样的人被我店外的某些东西吓的不轻,虽然我不知道,也看不出未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想来,不会是什么很好打发的东西。
狐狸这么对人家,不厚道。
“怎么,你想收留他?”似乎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狐狸再笑。眼神很荡漾,让人很不爽。
“没有,本来以为是你要帮他的。”
“帮他?没好处的忙,有什么好帮的。”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之前清慈留下的那只打火机,轻轻一摁,随即窜出道淡蓝色的火苗:“啧,好东西。”
“你又不抽烟,再好也没用。”
“卖钱。”
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笑,我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提醒他快到交房租的时间了,这当口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未,把边上蹲着打盹的杰杰吓得一声尖叫。
我拍开它,顺手按起电话:“你好,狸宝专卖。”
“宝珠'”
声音竟然是林绢,这让我又惊又喜。
没想到好些天联系不上,这会儿她会夹然打电话给我。忙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刚到家。声听起来很疲乏,再问她这几天跑哪里去了,她道,一直在东奔西走地找清慈。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于是令我突然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