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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古怪骇人的声响,不时有雪絮从树枝上飘落,悄无声息地跌在身上,雪地上。这样的寂静,反倒让人更加提心吊胆。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奇妙而夸张的回音仿佛在喋喋不休地警告我们正在踏入危险之境。
坟地早过了,针叶林已经被我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脚印却仍在前方蔓延着,脚下的路由一开始的上坡改为下坡,我们在下山,很快,地势就变得平坦起来,这像是一个山间盆地。树木稀少,放眼所见,唯有白皑皑的一片雪。
“天好像亮了。”肖肖抬头看了看天,说。确实,走出坟地后,天色就亮了许多,好像已经到了黎明,可一看时间,分明才凌晨三点。天上并没有月亮,天空仿佛浸透油的薄纸,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半透明色。我关掉手电,一点也不妨碍视力。
脚印是在一处和地表平行的深洞前消失的,洞宽约两米,深不见底,黑乎乎的,我打开手电,往洞里照去,光呈一道直线消失在黑暗中,深坑就像一张的大嘴,把光束吞没,根本看不到底。我从雪地下找来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块,扔了下去,等了许久,也就不见洞底传来回响,砖头就像掉进了地球另一端,或者穿透地球,跌入到无边际的宇宙。无论是谁,从这里跳下去,肯定会被摔得尸骨无存。
“难道他从这里跳下去了?”阿水伸长脖子,往洞里看着。
“脚印到这里就没有了。”肖肖说。
“嗯。”我应了声。
“那……”她没继续说,但言下之意很明白,除了跳进或者跌进这个深洞里。
“也许……下面雪积得深,也许没大事。”我说,“刚才石头扔下去,也没听见回响,应该雪比较厚。”我尽可能让自己往好的一面去猜想。
阿水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阿茂,就算那个下面雪厚,他没摔死只摔厥过去了,不过你刚才那么大一块石头丢下去……”
“啊?!”我当场呆住,张大嘴,看着阿水,不知说什么好,阿水同样一脸呆呆的,和我大眼瞪小眼。
“也许人根本没晕,已经走开了呢。”肖肖安慰我说。
“嗯嗯。”我应着,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懊恼间,忽然想到背包里有登山绳,于是赶紧从后背卸下背包,扔在地下,从包里拿出登山绳,在一端系上手电筒,把手电打开,扔进洞中,一点点往下放。深洞的边壁被电筒照亮,表面看上去极为光滑,如同被精心打磨过一番似的,恐怕即便是壁虎,也很难在看似光滑如镜面的洞壁上落足。
绳子一共有六十米长,在放到约莫三分之一的时候,绳索另一端像是有谁抓住猛力往下一拉,我当时正半跪在洞口边缘一点点向下放绳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身体无可遏制的向前一倒,接着脚下一空,隐约听见肖肖和阿水的惊呼,随后,所有的声音都被耳旁呼啸的风声取代,眼前一片漆黑,我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深洞底部坠去……一瞬间我脑子里只闪过三个字:完蛋了。
三十四、我没死
我大概没有完蛋,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很破很旧,天花板斑驳不堪,墙皮隆起翻卷,露出里面灰白色的泥灰。病床的右上方,有一瓶药水正在咕噜噜地冒着细细的气泡,我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正扎着吊针。我试着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左边是墙壁,右边还有两张病床,靠近窗户的那张床位是空的,我旁边,也就是中间那张病床上,也躺着一位病人,他侧躺着,背对着我,被子也盖得很上,我无法看见他的面孔,甚至连后脑勺也仅仅露了那么一点。
正想坐起身,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护士,手里拿着一瓶药水。
“你醒了?”护士见我睁着眼睛,说。
“这是?”我很糊涂,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着,我挣扎着要坐起来。
“小心小心。”护士见我想起身,急忙说:“别把针弄掉了,回头还要给你重新扎。”
“感觉怎么样?”她问我。
“还好。”我说,确实还好,就是浑身酸痛,骨头像被拆开又重新组装了一遍似的。
“我说你们几个小年轻,没事跑去里坳玩什么,出事了吧?”她一边说,一边背过身,给我旁边床位的病人更换药瓶。
“我的同伴呢?”我问护士。
“你旁边不就一个么?”护士用眼睛示意到中间床位上的病号说。
“还有两个呢?”
“两个?”护士皱眉看了我一眼,说:“还有一个吧,一个小丫头,在另一间病房。”
我急忙用手撑在床头柜上,探过身去看中间床位上躺着的人——原来是阿水,“阿水,阿水。”我叫道。
“别叫。”护士呵斥我道,我只好闭嘴。
“他们没事吧?”我问。
“没事,不用担心。”护士说着,看了我一眼,小声叫起来:“叫你注意注意,都回血了,手,手,放下来!”
“这是到底怎么回事?”我回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我在深洞边,用登山绳串住手电打算查看洞底的情况,不料在放下绳索的过程中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拽进洞里,然后我就在下坠,一直下坠,再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护士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看上去没被压傻啊,你们几个人,在里坳搞露营是吧,晚上下了大雪,帐篷被压塌了,亏你们命大,碰上正好有人进山里打猎,撞见了,把你们给救了出来。”说完,她摇了摇头,感慨起来:“也是你们命不该绝,那地方居然也能碰上人。”
“护士大姐,你说我们是被压在帐篷底下?”我糊涂不已,不是掉进洞去了么,怎么莫名其妙变成压在帐篷底下了?
“是啊,要不你以为呢?”她反问我。
我皱了皱眉,说:“我记得我是掉进一个洞里去了。”
“嗯?”护士惊诧地看着我,“不会真傻了吧你,等等,我叫医生来看看。”
后来,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睡在帐篷里的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雪,由于经验不足,我们的帐篷没搭好,帐篷半夜被雪压塌,我们几个人,都被压在了帐篷下,所幸这天晚上有两个人,跑进山来打猎,恰好经过我们露营的地方,发现了我们,急忙电话报警,镇上出动了好些人,还弄了两艘船来,才通过水库抄近路把我们弄了出去,送到医院。
可在肖肖和阿水醒来后,我从他们俩口中所得到的情况却是这样的:在我不慎掉入深洞后,肖肖和阿水急得不知所措,两人趴在洞口撅着屁股正在往洞里看。
“哪晓得在这时,好像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下,我咕噜一下,就掉进洞里去了。”肖肖说。
“是啊,小侄媳妇掉洞里时,我一把抓了她的衣服,结果没把她抓上来,我自己也一起跟着掉下去了。”阿水说,一脸郁闷。
“有人在背后推你?”
“是啊,用了好大劲呢,就是头牛,大概也被他推下去了。”肖肖说。
“你们没看见是谁?”我又问。
两人一起摇头,然后肖肖说:“当时我们只顾着担心你,谁会注意背后呢?”
“是啊。”阿水点点头说,“掉下去,也是头朝下屁股朝上,根本没法看到上面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喃喃道,脑子里如同被倒了一大桶浆糊。
“难道说,是我们三个人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梦?”肖肖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倒是觉得我们好像是走阴关了。”阿水的表情半是神秘半是恐惧。
“走阴关?走什么阴关?”
“就是那个快死了但是又没有死成,醒来后又记得当时的情形,这个就是走阴关。”阿水说。
“哦,你讲的是濒死体验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哪有三个人一模一样的?”
“这不就正好说明了有阴间的存在么。”阿水说,“阿茂你看啊,在我们第二天起来以后——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被埋在帐篷下面了,实际上我们是在走阴关,只不过我们自己不知道,还以为是正常的,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怪事。”
“可卢子岳去哪了?既然那个……”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说法,只好暂且相信阿水所谓的“走阴关”之说,“走阴关里有他,那为什么救我们的人在帐篷里只发现了我们三个人?”
“是啊,卢子岳到底哪里去了?”肖肖喃喃道,阿水则一脸茫然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肖肖。
“并且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包啊睡袋啊什么的,都在帐篷里。”我看着一旁堆在墙角处的装备说。
沉默了一会后,肖肖对我说:“我们去找警察吧。”
“一共两个帐篷,昨天晚上,哦不,准确说应该是今天凌晨,我们在帐篷下面,只发现了你们三个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察和我们说。
“可我们一共四个人,还有一个人,叫卢子岳,男的,和我差不多大,大概一米八多一点的个头。”我说。
“没有。”警察摇摇头说,接着又说:“按你说的,那个人应该不在帐篷里,他在帐篷塌掉前,就已经出去了,那人和你们熟吗?”警察问,这话问的真奇怪,不熟能一起出来睡帐篷么?
“当然熟了。”我说。
“那……”警察摸了摸下巴,没把话说出来,不过他的意思我明白,既然是朋友的话,怎么会自己跑掉而弃压在帐篷里的朋友不顾?可他不知道我们在昏迷时的诡异经历,我也不打算说,不然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你们有没有试着联系过他?”警察问我,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世界上还有手机这东西,赶紧掏出手机拨打卢子岳的电话,结果,提示不在服务区……
“确实打不通。”年轻警察放下电话,他用固话试着打了卢子岳的手机后对我说,“不过,从你们发现他失踪到现在,还不到24个小时,是吧?”
“嗯。”
“那就再等等。”
“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毕竟天气那么坏,那个地方又是在深山里,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他身上又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说,“还有就是,直到现在,电话短信什么的,我们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他的信息,如果他安然无恙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警察略一沉吟,说:“你们等等。”随后他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告诉我们,他们可以去找人,不过最快要等到明天,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并且天气很不好,去山里搜寻,非常困难,再说卢子岳的失踪连24个小时都没有到,他劝我们再耐心等一个晚上。
这天晚上,天又下起了雪,不算很大,但足以铺平地表,掩盖雪地上原本的痕迹。因此第二天,我们去里坳寻找卢子岳的时候,完全没有踪迹可循,雪地上的脚印,已经完全被新雪覆盖。我们一行七人,我,肖肖和阿水,还有两名警察和两个原先里坳村的村民,找遍了里坳村以及里坳周边的山头,都没能发现哪怕一点点卢子岳留下的踪迹。
村里的景物大致和我们“走阴关”时见到的完全无异,而那间卢子岳在其中消失的,怪事迭发,冒出许多人面蜘蛛的老宅,却已消失不见了。老宅所处的地方,看起来仅是一小块山坡下的荒地罢了,“这块地方,没有房子么?”我指着那块荒地,问其中一个村民。
“这里?”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不明白我为什么问出这句废话,确实,有没有房子不是明摆着的么?
这时另一个年纪更长的村民开口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