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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劫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捕捉是捕捉到了,但应该不是你的前世,是你还在人间修行时的一些场景,你的俗家名字,叫做师涵。”
“是的。”澄空愣了一下,点点头,人间修行到二十二阶,耗去将近六十万年光景,如今想来都恍如隔世,莫说尚未剃度出家之前的日子了。
“不足为奇。”善谨不做反应,澄空的俗家名字他也知道。
孤劫撩开袍子,半蹲,伸手去摸趴在地上的梵天吼:“我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一间静室,那静室不大,九尺见长,你穿着一件赭色道袍,正在炼制丹药,你的脸色瞧着并不怎么好看,似乎为了什么事情犹豫不决,焦躁不安”
梵天吼虽然没有躲避,却炸起脖子上的鬃毛,怒视着他。
澄空呆滞一瞬之后,道:“小僧少年时,的确曾是个丹药师,在一个五等小门派落霞宗内修行,负责药阁一应事务。”
孤劫越发来劲儿,双手捧着梵天吼的脸揉面团似的揉了起来,梵天吼本想发作,被善谨的眼神制止:“第二个场景,是一群操控着尸体傀儡的家伙,攻进你所在的炼丹门派,如入无人之境。”
澄空神色倏变:“是、是阴鬼派的邪修”
“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实在是不堪一击”
“不是我们落霞宗弟子不堪一击,是有内奸,将我们山门法阵的破解之法告诉了阴鬼派”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瞧你那些师兄弟,各个气血衰败、虚耗过度的样子。”
澄空紧抿着唇,唇瓣发白:“我知道内奸的存在,也知道阴鬼派将要进攻的计划,可我不仅没有上报师门,还在给门派弟子们提供的基础丹药中,悄无声息的加入了一些毒素,导致他们在决战中气血衰败,不然的话,我们落霞宗未必会满门覆灭。”
孤劫抬起头:“为什么呢?”
澄空视线下垂:“因为”
“澄空资质绝佳,有一手炼丹的好本领。”见自家徒孙难以启齿,善谨接口道,“那落霞宗区区小宗,宗主想要留住他炼制丹药给门下弟子,便将自己一个义女许配给他,后被澄空发现,那女人竟是他师父的情人,放在他身边监视着他。澄空心魔缠身,便起了歹毒的心思,落霞宗覆灭之后,他受尽煎熬,剃度修了佛道。”
说着,剜了孤劫一眼,“收起你这幅促狭的嘴脸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门渡的是有缘人,迷途只需知返即可。此事是他入我佛道的契机,所遭遇的一切,皆为天劫。”
“哦。”孤劫耸了耸肩,收回梵天吼的手,站起身来,微微笑着给了澄空一个眼神,不再问了。
他知道了。澄空看出了孤劫笑意下的那抹嘲讽,仿佛在说:既是迷途知返,为何不肯说实话?
义女情人什么的,全是假话,他的确资质奇佳,但在炼丹术上并没有太高的天赋,真正有炼丹天赋的,是他的二师兄。
他嫉妒他二师兄,即使二师兄手把手悉心教导他炼丹。
他气他师父器重他二师兄,即使他师父待他并不薄。
他恨宗门上下弟子,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二师兄,即使弟子们从未得罪过他。
是的,没有人得罪过他一丁点,他就是看他二师兄不顺眼,谁看他二师兄顺眼,就是和他作对。
每个做了坏事的人,总被询问原因,其实很多时候没有原因,只有人心恶毒。
澄空作为一方小世界内数一数二的高僧,从人间飞升上界之后,再次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有个靠山好办事,需要择一寺而居,佛域第一寺大乘寺自然是他的首位选择。
拜入大乘寺,需要经过严厉的考核筛选,其中有一条是陈述自己生平过往、入道契机。
同样是作恶,“误入歧途”和“人性本恶”,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他不了解大乘寺那些佛爷们收徒的尺度,不敢轻易冒险。
所以,他说了谎话。
澄空向孤劫投去感激的目光,感激他没有当着自家太师父的面拆穿这个谎言。时至今日,谎言本身早就没有意义,说谎的动机才是他的大罪过。
近些年来,太师父让他参与宝物材料的收集工作,还带他出入轮回镜这样神秘的领域,很显然是在栽培他啊。依照太师父的脾气,一旦发现他在入寺考核时说了谎,他在天界,怕是再也混不出头了。
生怕小镜主也去窥探他的过去,与孤劫进行比对,澄空连忙问了一句:“前辈,您之前提过小僧在静室炼丹的情况,小僧多嘴问一句,静室墙壁上,是否挂着一副字画?”
“是有一副字画。”
“您可还记得,画的是什么?”
“这个啊”孤劫对字画不感兴趣,而且时隔多年,他说出来澄空自己都未必记得,便没有多加留意,“画的是只红烧蹄膀吧?”
狗屁的红烧蹄膀!
谁会在炼丹房里挂副红烧蹄膀?
澄空头疼的厉害,这前辈很清楚无论他说画的是什么,自己都会认同,于是故意戏耍他。
他陪着笑脸:“您再想想?”
孤劫摸摸下巴,满脸严肃:“是只叫花鸡?”
鸡你大爷!澄空真想骂人了:“前辈再想想?”
“哦哦,我想起来了。”孤劫目光一定,“是个穿红衣裳的俊俏男人坐在冰面上钓鱼。”
“没错。”澄空终于舒了口气,原来他记得,省的自己再说谎了。
有了这样的细节,小镜主已经没有验证的必要,只剩下疑惑:“孤劫君与我轮回道,究竟有着什么渊源呢?”
“我不知道,送我去轮回,你们往后肯定就知道了。”孤劫继续和善谨谈交易,“怎么样?我以时光兽的踪迹作为交换。”
“你为何会找上我?”善谨也不再怀疑,开始好奇起来。
“你法号善谨,‘善’这个字,你名实其副,但‘谨’这个字,你名副其实。”孤劫闲不住似的,在齿轮间隙中走来走去,手指“嗒嗒”点在齿轮壁上,“说好听点是谨慎,难听点就是胆小,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打群架你永远都是最后来,来了也是站最后。”
“所以我熬死了我的师父师兄弟,熬死了我徒子徒孙,活到现在,成为佛域第一人。”善谨不在意他的鄙夷之词,因为他善谨怕死,全天界都知道。
孤劫扬了扬眉:“不用说的那么难听,你有今日成就绝对不是‘胆小怕死’熬出来的。我孤劫也一样。”他举起手臂,亮出那枚储物戒,“婆娑眼,锁魂钉,须弥刺。佛族最大的劫难莫过于红尘历练,古往今来,折损了你门下不少弟子,你能想出以穿越时空、收割分|身阅历代替红尘历练的法子,我真好奇,你还有什么逆天的法子想不出来?”
先前的鄙夷,或多或少有些玩笑的成分,直到说起“收割分|身”,孤劫是很认真的在鄙视善谨,“如此修来的佛,算什么佛?”
善谨回的毫不迟疑:“我要我佛道不灭,长存天界人间,就是我的佛。”
孤劫摆摆手:“我懒得听你说些大道理,总之我信任你的智慧与能力。这笔买卖做不做,一句话的事儿。当然了,我也不一定非得就找你,琳琅阁赫天尊的能耐不输你,而且他也在找时光兽的下落。”
善谨皱了皱眉:“你要挟我?”
孤劫阴沉沉地一笑:“对啊我要挟你,我可是有备而来,你还是快点答应吧。”
这死皮赖脸的态度也是没谁了,澄空在一旁着急,竟又觉得孤劫这凶煞还挺有趣的。
善谨思忖片刻:“我需要时间,你先带我去找时光兽,我在路上慢慢想。”
“你不认账怎么办?”
“我是这种人?”
“我和你又不熟,哪里知道你是哪种人?”孤劫道,“事不宜迟,走吧。”
这算是答应了。
————
简小楼看的正入神,水幕上的画面突然消失了。
等了半响,她忍不住转头问道:“前辈,他们抓到时光兽了吗?”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真够白痴的,婆娑眼早就铸造出来了,于是她换个问法:“他们是怎样抓到时光兽的?”
小镜主道:“你很好奇?”
简小楼讪讪道:“有些好奇,这让晚辈想起当年遇见时光兽的事情了,那可真是一段惨痛的经历。”
“很抱歉,找寻时光兽的过程,因为牵扯到与你无关的一些人的秘密,我不便让你知晓。”
“是晚辈冒昧了。”简小楼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之后呢,善谨佛祖可有想到办法帮助孤劫前辈进入轮回么?天兵谱上介绍,孤劫刀是孤劫前辈以肉身作为献祭,由神界月上宫玄诚子真君锻造,晚辈先前以为,孤劫前辈是被强行抓去的,如今看来,莫非他是自愿的?是他进入轮回、投胎转世的途径?”
“孤劫刀,是个预料之中的意外。”小镜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又一颗小齿轮慢慢浮现,“善谨认为,要送孤劫君入轮回,首先得完全消了他的煞气,最好的方式,是将孤劫君留在大乘寺修行,受阖寺佛修业力清洗自身。但这起码需要数千万年时间,孤劫君这种瘟神体质,佛修业力影响他之前,必定先被他的煞气所摧毁。所以在他入寺之前,需要先经历天火炼化,将他身体的煞气炼化至最低。孤劫君同意之后,两人便开始在天界人间四处寻找火种,耗费数百年,终于得到一簇珍贵的、蕴含清浊之气的均天业火。火种寻到之后,两人前往了月上宫。”
“去找玄诚子真君?”
“在当时,神界最顶尖的四大门派,依次是琳琅阁、星雨岛、月上宫和天逸门。玄诚子是月上宫的护法大长老,神界中,武力值排名第二十二,铸器师排名第六。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驾驭钧天业火,才可以在漫长的炼化过程中,保证自己不被煞气伤害。”
小镜主吹了口气,手心里的小齿轮飞入水幕内,“还有一点,玄诚子和善谨来自同一个人间小世界,受过善谨不少提携。”
水幕再次有了影像,只不过没有声音传出。
简小楼看过去,更换一枚齿轮之后,果然换了一副场景。雪野无垠,银装素裹,一条蜿蜒的河谷,两岸玉树琼花,如诗如画。
树下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她认识,正是孤劫和善谨。
两人对面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二十出头的皮相,圆眼挺鼻,两侧嘴角各有一个深深的笑靥,加上说话时肢体语言极为丰富,整个人显得活力四射。
若非小镜主提醒了他是月上宫护法长老,乍见之下,还以为是人间少年得意的探花郎。
简小楼正想问为何没有声音,小镜主一挥手,连画面都没有了。
她大概明白,恐怕又涉及了“**”。
再看到小镜主取出第三枚小齿轮,她暗自皱了皱眉,第二枚齿轮的用途,难道只是给她看一眼玄诚子长什么样子?
她赶紧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他的脸。
小镜主把玩着手里的齿轮:“你刚才看到的场景,是善谨将孤劫交给了玄诚子。之后善谨便离开了,每隔百年左右来一次月上宫,探一探孤劫的情况,生怕他撑不住死掉了。这场炼化的目的,是在保证孤劫意识不灭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祛除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