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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待在简小楼的院子里,他也不急,除了南宿望仙山,他没有地方可去,而他现在,也没有脸回去见他师父。
“凤落!”
深夜,凤落正坐在窗下打坐,突然听见金羽冷冰冰的声音。
凤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直到感知着久违的熟悉气息,他既惊又喜,闪身出现在院中。
金羽身穿黑斗篷,斗篷帽檐压的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下巴若隐若现。
“师父!”凤落自然认得出来,红了眼眶,“噗通”跪下,“师父!徒儿不是在做梦吧!您怎么来了?”
金羽袖下的手捏成拳头,极力忍着才没有一掌打碎他的天灵:“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凤落满面羞愧,跪地不起,垂着头:“师父……”
“我怎么会教出你和凤起这样的弟子来!”抛开是否出卖他这桩事,这兄弟俩背着他跑来赤霄,暗害夜游与素和,就该杀!金羽放下帽檐,双瞳冷漠,厉声斥责,“夜游是我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当年四宿联手对付夜游时,我是否严令禁止不许你们插手!为了夺取他们的造化,便是连我的话也不听,连我的女婿都不放过?!”
若不是凤起趁着素和给夜游分魂时捣乱,夜游的意识碎片不会丢失,也就不会有念溟,岂会生出那么多波折!
凤落摇着头,哽咽道:“不是的师父……凤起并不是贪图夜游两人的造化,他是生了心魔,您知道,我兄弟二人与素和年龄相当,自小被拿来比较,一直都有过节……”
金羽打断他:“你们不如素和,便想杀了素和,不如我,是不是还想杀了我?天下强者多之又多,你们诛杀的尽吗!”
金羽是真想一掌打死他。
但又做不到,毕竟这兄弟两人从幼年起就跟在他身边,一直陪伴着他。
十万年前,凤起的魂灯突然熄灭之后,因为夜游曾隐晦的提醒过,凤起会死在赤霄,金羽好一阵子难过。
随后凤落失踪,他虽没有找寻,却将凤落的魂灯随身带着,时不时感应一下他的生命力。
自凤起与凤落之后,金羽没有再收过徒弟。他膝下的徒儿,仍活着的只剩下一个凤落。
骂归骂,气归气,哪里舍得杀他,伤他都舍不得。
是的,他不是个好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就没一个成气候的。
也是他没有慧眼识人的能力,从前苍岭王也将年幼的素和送来拜师,他看不上,认为素和小家子气,没有一丝血性,挑中了意气风发的凤起和凤落两兄弟。
结果脸被打的“啪啪”响。
凤落的眼泪都给骂出来了:“师父,我还好,可您知道凤起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我们不是见不得别人比我们强,而是听不得师父说素和比我们强啊……”
尤其金羽责骂他们时,总是一副“当年自己瞎了眼,没选素和选了你们”的模样,他们的师父从来都不明白,“比较”这两个字,有多可怕,有多伤人,“还有,您让凤起前往法宝世界救二葫和夜游那会儿,凤起在法宝世界里吃了许多苦头,您不闻不问,他将这些,全都算在了夜游头上……”
金羽再次厉声打断,红眸犀利:“他吃了什么苦?无非就是在太阴岛被女人睡了,做了几年炉鼎罢了!”
凤落一惊,凤起给人做了炉鼎?
难怪凤起自法宝世界回来之后,心静不和,满身戾气!
更让他惊讶的,是金羽接下来的话:“这很严重?必须我这个师父来开解?他只不过做了几年炉鼎,我年轻时曾被囚禁,给太阴女王做了数千年的男宠,有谁开解过我?再说素和,同样在太阴待了七百年,受过不知多少羞辱,又有谁开解过他?凤起若有本事,就去将那些羞辱自己的女人杀了,算账算到夜游头上是个什么道理?埋怨我师不尽责,又是什么道理?自己无能就是无能,推卸责任,随意迁怒,更是无能之中的无能!”
听闻自家师父竟给女人做过男宠,凤落处于震惊之中,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头埋得更低了。
他明白金羽的意思,但他还是以为,这世间不是人人都像师父与素和一般。
凤起没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也不是他的错啊。
金羽没有师父,素和也没有师父,可凤起有师父,为人师者,在察觉弟子心境出现问题时,难道不该开解么?
凤落只在心里想想,被囚伏魔塔上时,他琢磨了许多怨言,期盼着再次见到金羽时,一定要一桩桩一件件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说个痛快。
但当金羽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像从前那样怂,对金羽教训的话,一个字也不敢提出反驳。
是真的怕么?
真怕。
可这份“怕”中,包含了太多感情。
金羽在他们兄弟俩的生命中,既是严厉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师父,也是相依相伴恩重如山的父亲。
“起来!”金羽想一想素和的言行举止,越看凤落这幅缩头缩脖子的窝囊样子就越生气。
“徒儿不敢……”凤落整个快要趴在地上。
“叫你起来就起来!”
凤落如秋风里的落叶一般打了个寒颤,赶紧起身,十八阶的修为,在金羽面前孙子似的唯唯诺诺。
比起来凤起,金羽更郁闷凤落。凤起心思走偏,生了邪气,至少非常有血性,说报复就报复,师命全是狗屁。
凤落纯粹就是个软蛋,没有一点主见,只知道跟着凤起做事,伏魔塔顶吸了十万年魔气,也没将骨头给淬硬了!
这种个性,成魔魔都嫌弃!
金羽止不住的在心里叹气,重新戴上帽檐,硬邦邦地道:“凤起已死,念你在伏魔塔也吃了十万年的苦,此事在我这里,便过去了。”
凤落大喜过望:“师父……”
“走了。”
“咱们回南宿么?”
“去找个地方,我要闭关尝试突破二十二阶,你为我守关。”
“是!”凤落抱拳,又狐疑,“师父,您不去天残星地宫闭关了?”
帽檐下,金羽的眼神微微冷了冷:“换个地方!”
凤落想问原因,又不敢问。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帮你净化魔性。”
“多谢师父!”
*
浩浩荡荡的飞舟大军,从星空缓缓驶过,抵达了天武剑宗所在的界域。
从天山剑阁到天武剑宗,单独行驶不过几日,统一行动就得照顾着上下,足足用了将近二十日。
在这段日子里,幽冥兽族完全占领了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一切如简小楼所说,应是兽王下了不得滥杀的命令,天霜界众门派关门不抵抗,倒也没有太多伤亡。
另一方面,绝大多数的幽冥兽无法进入星空,需要先适应天霜界内的“星力”,所以兽族并没有继续向外扩张,开始在天山建造自己的根据地。
一直都没有兽王的消息,简小楼揣测,他应该神魂出窍,附身在某只幽冥兽身上,通过两界大门来到了星域。
根据旧世界的经验,兽魂会接近七绝,吞噬七绝的神魂,将七绝的肉身作为宿体。
七绝闭关突破了二十阶,已经出关。夺舍之事,素和详细告知,让他有所防范。但简小楼以为只是防范远远不够,兽王对人性抓的很准,惯会针对人的软肋,一旦被抓到弱点,任你钢筋铁骨也唯有下跪求饶。
“我金羽爹爹的软肋是我,你的软肋是什么?”
出了议事厅,简小楼与七绝并肩站在悬崖边,询问他。
七绝摩挲着剑柄,好半响不答。
简小楼其实是想知道,七绝对待百里溪的态度。楚封尘是喜欢百里溪的,七绝就不好说了。她了解楚封尘,一丁点也不了解七绝,不敢像从前那样与他推心置腹,与他说话,一字一句都需要琢磨着来。
眼珠微微一转,她慢慢道:“我准备回一趟赤霄,去探望我的家人。”
七绝回过头:“你要送他们离开赤霄?”
“不。”简小楼摇摇头,“我们商议过,此时离开是不明智的,还不如待在原地不动,趁着战事尚未全面爆发,先回去探望。等一旦正式开战,便一趟也不能回赤霄,以免暴露他们。”
旧世界里,赤霄始终是安全的,简小楼的出身来历,知道的人并不多,兽王初来乍到,也不是手眼通天。
当然,类似简家这样的小门小户,也只有她大哥结了金丹,活过了五百岁,不等兽族殃及他们,就已然寿终正寝。
七绝“恩”了一声:“你说的不错。”
他听懂了简小楼的意思,倘若要回去探望百里溪,必须趁早,稍后得远离赤霄,远离百里溪,将自己的软肋隐藏起来。
同时,有软肋没有什么丢人的,连金羽二十一阶的修为,照样死在软肋上。
简小楼仔细窥探他的神色,他那白的趋近透明的脸,瞧不出什么异样,唯独微微拢起的白眉,透露出他凝重的心思。
简小楼替百里溪心安不少,七绝还是将她记挂在心上的。
她问:“那你和我们一起回赤霄么?”
“不了。”七绝思索过罢,摇头,“咱们总不能都离开,我不放心姬无霜,得盯紧了他。”顿了顿,“我和夜游的观点一样,认为我们应该未雨绸缪,先杀了他。”
“我们现在还不知姬无霜是否投靠了兽王,拿什么理由杀他?”
“杀他需要理由?”
“当然需要。”简小楼道,“现在的战盟,不是旧世界的战盟,并没有什么凝聚力,若是杀了姬无霜,他背后的八道盟势必会乱……”不等七绝开口,“我知道,你和夜游想着暗杀,再将这个黑锅甩去兽王那里。若是成功,绝对是个好办法,但姬无霜堂堂二十阶的无双剑皇,不是个小人物,你们并没有十成把握。我们现在必须步步为营,稳妥为上……”
七绝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简小楼身上。
简小楼正分析的兴起,眼尾余光捕捉到七绝,便将话锋一转:“你若觉得哪里不对,可以提出来,说服我,我就听你的。”
七绝却道:“犹记得我作为楚封尘,初次与你相遇时,你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天真烂漫,傻兮兮的。”
简小楼哈哈笑道:“我傻兮兮的?我有你傻啊!你可是疯疯傻傻的天下皆知啊……”说完又觉得自己放肆了,清清嗓子道,“你堂堂金丹,第一剑宗大弟子,非得缠着我比剑。”
七绝徐徐提起唇线:“区区百年不到,你的成长实在令我惊叹。”
简小楼啼笑皆非:“区区百年?要知道我一直活在‘过去’,不停穿梭时间,穿梭历史,穿梭轮回,神魂年纪加起来,都有一千岁啦。当然,和你们上万年、几十万年的阅历,是没办法比的……”
不等她说完,七绝伸手在她肩头一按,十分郑重地道:“无论时光怎样变迁,又是怎样的物是人非,我总是你的楚大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简小楼一怔,心头暖意升腾,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明白了,楚大哥,你万事小心。”
七绝也淡淡的笑:“我会的。”
顶着落日余晖,简小楼离开了悬崖,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七绝一眼。
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些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