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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人说完这些话再不能语,颤颤巍巍的身子滑到在宋钦的怀里,嘴角勾出凄美的笑容,目光无力的凝向宋钦,渐渐迷茫,贪婪的带着宋钦最后的一丝温柔和忏悔,缓闭双目……
“娘——。”琇芝撕心裂肺的大喊。
高殷甚感惋惜的看着胡夫人,“自古女子多情,概莫如是。”
胡延紧紧的搂着胡夫人的身子,喃喃念道,“琳琅,琳琅,你太傻了。那一剑,只想让你走而已,我怎会要你的命……”他的剑偏了三寸。
梨落看到胡夫人中箭而亡,眼角滑出泪来,心中悲痛,不由的一阵猛烈的咳嗽,厉声道,“胡延,你还不悔么?”
“悔?”胡延冷笑一声,“我有何可悔?成王败寇而已。”
胡延悲凉的笑声穿透雕梁画栋,在宣政殿的上空回荡。蓦地提剑,直刺胸膛。瞬间的变故,让众人俱是一惊。
“爹——。”琇芝和玉清凄厉的喊道。
珮芝远远的看着那个双鬓苍苍的父亲,泪水滚落。
胡延目光缓缓低垂,茫然的看着怀里的女子,布满褶子的手勉力抚过女子的脸庞,移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琳琅……终是……我……负了你……”
梨落受了胡延一掌,躺在元仲廉的怀里,看到胡延提剑自刺,心中百感交集,眼泪再次无声滑落,“胡延,未得天下你可恨?”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梨落了解胡延,胡延的偏执和倔强非常人能比,即便至死,心中也只有恨。
胡延抬眸看向梨落,淡淡一笑带着嘲讽,“我的恨……不是……未赢得……天下……而是……终未能……赢得你……”
垂首闭目,再无气息。
一句话如一根丝线轻轻的勒住了梨落的心,微微的疼。都说胡延无情,他的无情是不是因为她的无情,泪水纷纷而落,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元潜,那梨花树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他。
“元郎,是你么?你没有死,你回来了?你一点未变,而我却老了,”梨落紧紧握住元仲廉的手,伸手抚过元仲廉的脸颊,双眸下泛出激动的光,抓起玉清的手放在元仲廉的手里,“这是玉清,我给你生的女儿,你喜欢么?本想等你回来给她取名,可是你一直未能回来,我就自作主张的给她取了名字。你一直说梨花素洁玉清,我就给咱们的女儿取名玉清,你可喜欢……”
玉清与元仲廉震惊的相视一望,众人也是惊愕不已。
“梨花……梨树……”梨落喃喃而语,顿时清明,蓦地起身,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玉清没想到娘会骑马,逐与高演上马紧跟而去。
落雪轩,梨花树下,一女子翩然起舞。
玉清下马,移步来到娘亲身边,一拂衣袖,与娘共舞。
梨花纷纷,沾满衣裳。
一树梨花两白衣,一步回旋漫天雪,竟不知是花舞,还是人舞。
回旋,回旋,再回旋,玉清看到身侧的娘亲飘然落地。
“娘。”玉清轻轻呼唤,泪水泉涌。
梨落双眸迷离的看着上方,“元郎……你不该……你不该留我一人……在这人世间……受了二十年的相思苦。元郎……你来了……你肯带我走了么……”
一缕清魂化作羽,带着梨花的幽香,飘向远处……
玉清紧紧的搂着娘亲,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迎面而落的梨花,依旧纷纷如雨,摇曳恣意,带着莫名的恨,莫名的喜,覆盖着娘亲的身体。有一瓣恰好落在了娘亲的眼角,停在了那里。玉清知道,那是娘落下的最后一滴泪。
是了,是了。
人生终若梨花雨,欢也飘零,悲也飘零,化羽归去泪始清。
☆、霍仲庭苦口劝义妹 常山王化身登徒子(上)
暮色青山朝霞新,日出后的皇城依旧庄严高耸,容不得旁人对他有半点的不敬。昨日的腥风血雨,惊涛骇浪随着那梨花一起深埋厚土。
胡延死,奸臣灭,又是朗朗乾坤。史册上,史官妙笔,勾出胡延奸佞贼子,刻出新帝英明神武,与三位藩王合力擒奸贼。
胡延死有余辜,按律法应枭首示众,并株连九族。新帝仁慈,免去九族之罪,念胡延曾有功于朝廷,特赐胡延全尸,准予回乡安葬。
有罚有赏,赏罚分明,常山王、华山王、长广王,三位藩王进京靖难,清君侧,诛奸臣,平定叛乱,功在社稷,赏食邑,东海明珠,黄金……
太史令上疏一月后,也就是两日前,是六黄值日,诸事皆宜的日子。
丹墀上,明黄龙袍,金冕珠玉十二旒;殿外,三鞭三响;殿上,文武百官三跪九叩;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三日后册封段氏为后,入主中宫。
“昨日朝堂之上,尊先帝临终口谕,晋封王爷为右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杨愔为左相,华山王为大司马,长广王为尚书仆射,及贺拔仁、斛律金,六人共辅朝政,并念王爷勤王有功,授九锡,”元仲廉看着玉清说道,“王爷再三推辞,可皇上说,若再推辞便是抗旨,王爷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接受。”
“九锡早已成为谋朝篡位的代名词,远的如王莽被西汉授九锡,后王莽废汉室建新朝;曹操被东汉授九锡,其子曹丕建立曹魏。近的如桓玄被东晋授九锡,后称帝建楚国;南梁萧栋授侯景九锡,侯景逼萧栋禅让;还有宋朝、齐朝、梁朝、陈朝的开国皇帝刘裕、萧道成、萧衍、陈霸先,哪一个不是从前朝授九锡,然后自立新朝,”玉清静静的坐在梨树下,看着远处的溪水,“若说试探,也该见好就收才是,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若想以九锡之礼笼络高演的心,那皇上就大错特错了。”
“王爷只说,以不变应万变,”元仲廉点头道,望向玉清,“你不打算回去么?”
自娘去世后,玉清就留在了落雪轩,高演也未出现。玉清不怨高演,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高演,“二哥今日来看我,可是因为身居庙堂学会担忧我这个升斗小民了?”
“你这丫头,少来笑我,”话是这么说,元仲廉还是看了一眼玉清,虽是兄妹,毕竟她曾经是主子。
玉清听元仲廉称她丫头,并不以为意,反而心中温暖。娘亲虽没了,可是元仲廉也是她的亲人,而且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逐溪如何了?”
“幸得王爷剑锋急转,力道少了一半,未伤及筋骨,只是她心有郁结,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好在你让迎蓝照顾她,迎蓝话多活泼,常常能逗笑逐溪。”元仲廉一想到逐溪,便是满目的温柔。
“他可好?”不想问,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元仲廉浅浅一笑,“王爷清减了不少,常常一个人站在梨园水榭的楼上,一站就是半日。”
梨园与朔州的清园相差无几,园内有几棵梨树,还是去年离京前,高演陪玉清一起栽植的。高演说梨树太多反而不美,错落几棵,反倒有移步换景之效。
玉清想到梨园的梨花,心中有些恍惚,梨花可开了?错了,梨花早谢了。
落雪轩里,风起起落落,温柔依旧,一如娘的侧脸,却带走了她的不胜年华。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无言谁会凭阑意,无言谁会凭阑意……
玉清倚着梨树,看着暮色轻笼下的远山和近处的溪水,夜色如此静,静的能听到溪水的细流声,偶尔有几声蛙叫,还有草丛下的虫鸣,相映成趣,谱成乐章。双眸中浮过白衣如雪的身影,嘴角渐渐勾出柔情笑意……
“既然想他,为何不回去?”兰姨扶住玉清的肩膀,怜惜的问道,“快两个月了,还放不下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娘非高演杀死,可是这一切却源于高演,亦或可以说源于我自己,是我一手铸成了娘的死。”
“玉儿,千万别这么想。夫人去了,未必是坏事,”兰姨看着远处,复又看向玉清,“将军与夫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已是前车之鉴,勿要重蹈覆辙。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千万不要将光阴留在等等待里,留在守候里,不值得。”
玉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可是世人大多不都是如此么?在生离时,用尽年华去等待;在死别后,又拼尽残年去守候。”
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劝她,二哥,兰姨,还有前两日微服而来的高殷和宋璃,大姐行动不便,不便前来。二姐与她一样,正承受着丧母之痛,好像除了大哥霍仲庭,该来的都来了,连孟达都来过了。
梨树下,一套逆水十三式舞完,玉清已是大汗淋漓。
“这人与人就是不一样。”霍仲庭长叹一声,目光含笑的走来。
“前两日还在念叨你,今日就来了,”玉清问道,“谁与谁不一样?”
霍仲庭一拂袍,就地随意的盘膝而坐,“记得当年我授你剑法时,你是勉为其难,敷衍了事,你还记得么?就差我求你了。”
玉清顿眸一瞥,学着霍仲庭的样子,盘膝坐在地上,“当年我不喜欢习武而已。”
“现在就喜欢了?”霍仲庭笑道,“这套剑法是高演教你的吧,所以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高演教你,你就学;我教你,你就只会敷衍我。”
“那是自然,”在霍仲庭面前,矜持是虚伪的代名词,“高演是我的夫君,伴我一生一世的人,你是我大哥,说不定哪天你就闲云野鹤去了。”
霍仲庭看着玉清,轩眉一扬,“想通了?”
玉清低眉,淡道,“不知道,只是想让时间消磨一切。”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霍仲庭随手折下一根野草,看着远处的田垄上来往身影,心中一动,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将手中的野草刮向玉清的鼻子,“不过,不回去也好。”
玉清错愕的看向霍仲庭,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野草,“大哥是来劝人的么?”
“是啊,”霍仲庭又扯下一根野草刮向玉清的鼻子,“劝你留下来。”
玉清反转手中的野草戳向霍仲庭的手背,两个人像个小孩一样的打闹,“我留下来,你就这么高兴?与你有什么好处?”
“其实也没有好处,反而有坏处,我现在都不敢去王府蹭吃蹭喝,每次都得自己花银子去凝香楼吃,”霍仲庭说道,“整个王府死寂沉沉,特别是那个高演,鬼附身似的,整天就知道站在水榭里向西看,都不知道他看什么!”
玉清心中温暖,高演向西看,不是看落雪轩还能看什么,“你才鬼附身呢!”
“你还真说对了,昨夜我梦见阎兄了,他说你若再不回府,他就要修改高演的生死簿了,”霍仲庭笑看玉清,片刻之后,扶住玉清的双肩正色道,“回去吧,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如果说是错,那么,所有的人都有错,所有的相遇、相识、相知都是错。高演有错,他不该勤王;我有错,我不该帮他;你有错,你不该破定州,攻京城;还有你娘和我义父,他们不该在琴行相遇,即便相遇,也不该笑而论琴,我义父更不该去撷玉坊去找你娘……可是机遇也好,巧合也罢,都已铸成了现如今的错,我们都得承受。过去的已成事实,我们无力改变,与其耗费精力自怨自艾下去,不如让过去成为一道我们错过的风景,想象他的绚丽,就像你娘和我义父,他们的相遇,就在梨花盛开的时节,成了你娘一生的美梦。”
玉清低下头,目中泛出茫然的神色。
霍仲庭起身,看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