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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人看那模样都以站在最前的一人为首,那人却并未身着南朝官服,而一袭玄紫直裰蟒袍加身,腰间绑着一根黑色蟠离纹锦带,头顶四爪玉龙冠,双眼深沉如墨,在这不时雷鸣闪电的狂风暴雨中直直伫立,自成一派不动如山的气势。
竟是这神州大地里多年未曾见过的国师打扮。
此时那海上之人的呼救声已然是极其微弱了,那船上数人皆闻听不见,只有那国师,在船只即将绕了个大圈缓缓驶过之时,忽地微微皱眉,举手示意船停。
旁边一官袍加身的中年男子便小心翼翼地做了个半揖:“大人这是……?”
那国师并未看向中年男子,淡漠至极的目光只是眺向那呼救之声传来的地方,半晌,漠声道:“有人呼救,靠前,救人。”
“这……”国师另一侧谋士打扮的男子微微蹙眉,“近日来海上风雨连绵不断,天象有异,现下又有呼救之声传来,恐怕……”
“我已算过天象,并无妖异,狂风暴雨不过海上天气,极是常有。有人呼救,耽误不得。”
“可——”
“停船靠前,救人。”
“……下官遵命。来人呐,停船靠前!”
“停船靠前——!”
“停船靠前——!”
“停船靠前——!”
随着这一叠的传令声下去,那巨船缓缓转向,驶向了呼救声传来的地方。
那落难者原本已经要随着这沉沉浮浮的浪头渐渐沉没下去了,忽然见得一艘巨船向他缓缓驶来,先是懵懂了片刻,而后精神一震,再度扯开嗓子,继续呼救。
此时船上已经有侍卫兵卸下了身上的戎装和佩刀,船员拿来了男子手腕粗细的长绳,拧成了一个又一个船结缓缓放下去。为了防止那人被船行中的漩涡卷下去,有几名侍卫顺着这绳结爬了下去,一人抓住一个人的脚,向那落难者缓缓靠近。
许是见有救星,那落难者不知从哪爆发的力气,也向着那几个侍卫艰难地游了过去,最下面的一个侍卫很快就抓住了那人的手,一声大喝,一齐把他拉了上来。
待那落难者瑟瑟发抖地上了船,双腿一软便扑通跪了下去,不住地磕着头,拜谢一船人等。
海面上正下着暴雨,又刮着狂风,虽然这船上有着结界遮风挡雨,但任谁在那冰冷的海水中泡了许久都会冷得牙齿咯咯作抖,难以站直了。早有经验丰富的船员拿来了粗麻布,一股脑地兜头披在了那落难者的身上。落难者又是千恩万谢,连连磕头不断。
“多谢、多谢各位大人兵老爷相救,在下江洲李良冀,各位老爷今日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那一行官员皆以国师为首,见那国师并未答话,便也不曾让那李良冀起身,由着他不断磕头道谢。
那国师微微蹙眉,盯着不远处被一个浪头打下的那块浮木,忽地问了一声:“那可是黄熟香木?”
李良冀擦了一把额上的海水,见恩人问话,连忙答道:“正是黄熟香,小的本是带着香料木材沿海北上,想着去留州那儿做点生意,没想到忽遇暴雨,我那船便翻了,唉!……情急之中我匆忙抱住了那一块黄熟香,才不至于被浪头打下……原本还不容易得来的一块上好沉香木也这么没了……”
“哦?沉香木?”
国师似是来了兴趣,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李良冀。
“是,那沉香木是小的偶然从一个木材老板手上收到的,品质上乘,闻那味儿是过了椿的,小的本指望用它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却半途遇上了风暴……唉!真是造化弄人……”
“过了椿的沉香木?”国师便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这倒是难得。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曾有幸见过一次,没想到这回竟与这宝木擦肩而过了,许是天意吧。”
那李良冀许是在生意场上做惯了,此时忙接口道:“可不是,可那沉香木实在难得,船沉之时正好与小人放在一处。小的匆忙之间,也只拿了较小的一块,藏在袖中。今日大人对小的大恩大德,大人若是不嫌弃,就收下了这一块沉香木吧。”
这么说着,他自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褐色木块来,那木块上虽已是浸满了水,却色泽不减,确实一块上好的沉香木。
国师边上便有人赞扬了一声:“遇水不溶,遇水不化,遇水不沉,遇水不减香,这的确是一块上好的沉香木。”
“是,大人若不嫌弃,就请笑纳了吧。”李良冀身上裹着粗麻布,伸出来的手约莫是被水浸泡了许久,有些惨白发胀。
我看着那李良冀一愣,国师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色,却是转瞬间就隐了下来,面不改色地伸手接过。
“如此,便多谢李公子了。”他淡声道,“李公子,我已得到沉香木,请安息吧。”
随着这一声话落,李良冀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肿胀起来,整个身体也顿时委顿,僵直着扑倒在地。
周围的侍卫们被这个变故惊到,一个个都拔出刀来对着僵倒在地的李良冀,还是那国师抬了抬手,示意他们撤下才罢。
“大人,这这这是——”旁边一个官员面色惨白如纸,和那李良冀差不到哪儿去。“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心愿已了罢了,”国师声音平淡,眼中未见一丝波澜。“他倒是宝贝这沉香木,即便是死了也要撑着让它见世。罢了,既已知道他是江洲人士,就简单收敛一下,等回京之时再遣人送他返乡罢。”
“此人既然如此宝贝这沉香木,那这沉香木里是否另有隐情?”之前那进言或有妖异的谋士皱了皱眉,“莫非这沉香木是稀世珍宝?”
国师轻笑一声,瞥了眼手中的木块。“稀世算不上,珍宝倒勉强能算上一个。不过,精雕细琢之下,或许会有一番转机也说不定。”
这国师话音刚落,我周围的景物便被一阵浓雾掩盖,须臾之后,场景已然变换。
这次是在一间带有重重帘帐的大殿之中,我脚下所踩着的地方被人刻上了不易察觉的道文,四周的案几物什摆放得看似随意,其中却是另有门道,想来若是加上了这整间殿宇的格局,应当能成一个非常厉害的阵法吧。
此刻已是天黑,大殿的两侧墙壁上都架了架子,燃着幽幽的蓝光,给这原本就阴气森森的殿上更添一丝冷意。
坐在这大殿案几上首的,正是之前的国师。
他已经换下了朝服,此刻一身藏蓝袍子披在身上,手中拿着一小块黑色的东西,一手拿刀,似乎是在雕刻着什么。
我上前一看,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从那李良冀手中接过的沉香木。此刻那块沉香木比之先前墨色浓了不少,那国师拿着刻刀,在那木块上寥寥刻了数刀。粗粗看去,竟是一个小人模样。
雕刻?这国师倒是好兴致。
我不由得想起他那一句“精雕细琢之下,或许会有一番转机也说不定”来。
这就是他所说的转机?
国师仍在一笔一笔地刻着沉香木,我原以为他会像市井上的那些摊贩一样一直刻到最后连衣服上的花纹都勾出来的程度,没想到只是粗粗刻出了一个人形,他就放下了刻刀,转而拿起了搁在一旁的画笔,蘸了些颜料,在上面勾画起来。
半晌过后,他搁下画笔,将那木人立于案几之上,双手捻诀,口中喃喃默念着些什么,忽然用指风拂起桌上数张黄符道纸,一声轻喝之后,黄符道纸在瞬息之间全数贴于木人之上,燃起了一道艳丽的符火。
符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木人,许是因为沉香木的关系,火烧得很慢,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符火才将木人烧成了灰烬。
幽幽灯火之下,殿首下方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
一袭弹墨缕金缎裙,头挽倾簪,青丝如瀑。
那在沉香木人烧尽之后出现、跪于大殿之上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额间一朵梅花钿,肤如凝脂的脸庞在幽火之下更显苍白。
正是凝木。
☆、第4章 牵丝(4)
国师盯着凝木看了一会儿,缓缓笑了。
“倒也不愧为国色天香。”
说着,他一挥袍袖,凝木就似被一阵风吹了一般钻入了他袖中,没有半点痕迹。
殿中灯火幽幽,更显清冷。
这是……以物显人?
他想干什么?
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这一刻斗转星移,我眼前只是一花,原本清冷幽森的大殿就已经换成了一处丝竹管弦不停的琉璃宫殿,那些幽幽的灯火也被亮堂的宫灯所取代,整个宫殿上显示出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热闹来。
管弦不断的丝竹声中,那国师一袭朝服打扮,坐在榻上独自斟着酒,有衣饰华美环佩叮当的舞姬自他眼前扭腰而过,他也仍是面容清冷,眼中无波地一仰头,抿下一口酒。
坐在他左上首的那中年男子身着玄黑五爪龙袍,头顶紫金龙冠,深邃冷冽的双眼半眯,兴致缺缺地瞧着面前舞动的美人,偶尔闷一口酒下去。
这是……南朝皇帝杨煜?
说起杨煜此人,我也是有所耳闻。
人间王朝更迭本是世间至理,出的明君和昏君也不是一个两个,但是这一位南朝武德皇帝杨煜却从凡间众多帝王中脱颖而出,名号响彻五湖四海。只要是和我一般大岁数的,基本上都听过他的大名。
实在是因为此人在位期间前十年励精图治、合并天下、十年风调雨顺,德政德得高居天界功德榜第二位,而后十年又暴/政荒淫、割据四起、灾荒不断,地狱恶鬼无数,戾气冲天,连六太子都被派下去镇压恶鬼镇压了七年。这等神奇的转折无不令当时所有神仙目瞪口呆,史书里也是对他功过对半,甚至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我偶有路过凡间时,都能听见有人争执这位杨煜到底是昏君还是明君。
现在的这个杨煜颓相并不明显,眉目之间的清明之气虽然不显,却仍然还有残余,想必此时正是他前十年的执政时期。
那么他身边的这一位国师,便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北有邵新,南有苏晋”的苏晋了?
竟然是南朝苏晋。
传言南朝苏晋能通鬼神,一双天生良目看尽人三魂七魄,术法双绝,上祈天下敬地,天下无一事是他无法办到的。
武德年间,曾有一月妖精作乱皇城,死伤无数,上下人心惶惶,正是他出的手。民间对他的传言也是神乎其神,颇有逼近鬼神之说。
怪不得凝木那般国色天香,传言南朝苏晋本身风流潇洒,性子上也是素爱美人,便是身边的侍女也是千里挑一的绝色女子。凝木出自他手中,也不负他爱美之名。
只是……他雕凝木做什么?
此刻杨煜正兴致寥寥地观看着殿上歌舞,身边立着四个打着蒲扇的宫女,宫女面向清秀,却并不像史书上所说的那般“四女并美酒,享乐无穷”。边上有一宦官察言观色,许是见杨煜神色厌倦,便上言谄媚道:“陛下可是倦了?奴才听闻李大人近日海外归来,搜罗到了几名绝色女子,可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煜就摆了摆手。“下去下去,温柔乡英雄冢,饶是再好的红颜,皮囊下也不过是具白骨,有何稀奇?李由,”他懒懒叫了一声,座下的一人立刻浑身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日后无论是绝色女子还是国色天香,都不许进到朕跟前来,朕没有兴趣。”
“是是是,臣知错……”下首一人悄悄抹了抹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