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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的神情有些复杂,道:“她的确是赵香妃的师尊。从师门辈分而言,她也是我的师叔辈,只是有些讽刺的是,她原本是巴山剑场安置在皇宫里,负责守护元武安全的人。虽然是楚人,但她一直在巴山剑场学剑。”
长孙浅雪很清楚那段历史,当变法开始和巴山剑场护着元武和其他皇子争斗时,有许多人想要杀死元武。
“有传言她已经死了。”
丁宁看着长孙浅雪补充了一句,“虽然现在来看,当年的传言也只应该只是她造成的假象,只是可以让她隐匿得更深。”
“李晚珠呢?那名宫女。”长孙浅雪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她以前只在意修行境界本身,意那间酒铺里和长陵中发生的很多事情,然而当明白丁宁的真正身份之后,她有了很大的改变。她记得很清楚,丁宁曾让她用了些手段,些微改变了扶苏的容貌。
其实能够做到那点的修行者极少,除了修行境界和所修功法之外,这名动手的修行者还必须极为熟悉昔日王惊梦的容貌,并深刻的铭记在心,这样才能通过极细微的雕琢扶苏拥有一些和王惊梦的神韵相似之处。
当时丁宁让她如此做时,她只觉得丁宁利用扶苏和他的友谊,只觉得恶毒。
然而当重提那名宫女,她便想到了那名宫女只是在朝堂上公然说一些影射的话语便甘愿付出生命。之后丁宁的恶毒,便应该和那名宫女的死不无关系。
“李晚珠是个孤儿,曾经有个病重的弟弟。我在最早来长陵的时候,她和她弟弟在沿街乞讨。当时有个市井人物想用她弟弟的治病费用做要挟,要让她做小妾,后来我便随手将那名市井人物杀了,然后将那人的钱财交给了她处理。”丁宁沉默了片刻,“后来我和她并无交集,甚至不知道她何时成了郑袖的侍女。”
那自然便是报恩。
长孙浅雪沉默了片刻,她很少去用心思考,但只要用心,她也会很容易看清某些问题,“她在那场大宴上故意说出那样的话,不只是要让元武对郑袖多一分猜忌,其实也是在告诉天下人,其实郑袖和元武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这是她在皇宫里呆了许多年得出的结论,以命为引,不可能出错。”
“你我都很了解郑袖。”
丁宁点了点头,面上却是出现了异常凝重的神色,“既然她能从李晚珠隐约猜出我这名女师叔没有死,那她就不怕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元武越是在意,她却越是疯狂的做出这样的举动,便说明她已经开始反击。”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深深皱起眉头的长孙浅雪轻声接着道:“阳山郡的那七万余楚人,她不会就那么算了。大楚王朝也不可能坐视那些楚人不管……她想逼大楚王朝尽快在阳山郡决一胜负。”
“所以阳山郡一带的战役恐怕是决胜的关键?”长孙浅雪很轻易的就理解了丁宁的意思,道:“那我们要尽快去阳山郡。”
“我们不用去。九死蚕在阴山一带,反而会牵制更多的强大修行者在这边。”丁宁摇了摇头,“只是我们绝对不能被她掌握确切的行踪。所以接下来我们和乌氏方面的军情往来都要断绝。”
“到底是什么,才让你拥有这样的信心?”和长孙浅雪说完这些,丁宁遥看着已经变为废墟的邓堡时,脑海之中却是响起这样的声音。
他太过了解郑袖,所以只是郑袖的这些举动,就让他感到了郑袖对于这场大战的强烈信心,一种就像是强大的捕食者吞噬猎物的**。
……
他的一些猜测极为准确。
此时在阳山郡,已经有无耻的事情发生。
押解着七万余楚人的秦军,在接到长陵传递而来的军令之后便迅速的撤离。
当日郑袖面对那些官员的请求,做出的承诺便是只要有足够分量的楚人替死,她便不再放逐这些阳山郡的楚人。
而现在,秦军直接迅速的撤离,将这七万余没有食物和药物的楚人直接丢在了荒芜的原野里。
因为先前已经有战火席卷,所以阳山郡的很多地带都早已渺无人烟,这支七万余人的楚流民已经在阳山郡被驱赶着行进了很多天,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再步行很多天返回自己的家园,要么朝着楚境内行进。
但以这支队伍的状况而言,凭借自己的力量,却是根本都做不到。
除非有带着足够粮草的楚军,前来接应。
第四章 希望()
押解这些阳山郡楚人的秦军中有大半是方侯府的部下,这些军队先前大多数是巫山沿线的驻军,对阳山郡一带的情形也十分熟悉。
无论从一方来看,乃至在大秦王朝兵马司的许多军情里,都显示在阳山郡统领全局的便是方启麟。
然而阳山郡和巫山一带超过六十万秦军的真正统帅,却是魏无咎。
魏无咎的部下都在阴山一带征战,即便是面对扶苏和一些兵马司的高阶官员的情报之中,他自身也是在阴山玉天关一带征战,但实际上那里的魏无咎只是他的一个替身。
在玉天关一带征战的“魏无咎”身穿着他的千山寒雪甲,身形看上去异常笔直高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然而在阳山郡之中的魏无咎,却只是身穿着军中寻常幕僚的薄棉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庸的老年谋士,双目昏暗,和那种已经得不到将领重用,只能在幕僚团之中帮忙处理一些军情文书工作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当这名老人触及一些关键性的情报或是命令时,他昏暗的眼瞳里骤然流露的一些冷血的寒光,还是会令人不寒而栗。
令他隐瞒身份藏匿在阳山郡的前线,并非是郑袖对方启麟的统军不放心,而是因为从一开始,这场战争的重点便在阳山郡。的粮草调动和扶苏的亲至阴山前线,都只是一些迷惑对手的手段。
配合她一些在世人看来无耻的手段,阳山郡方面一定需要一名铁血无情,像她一样冷酷的统帅。
魏无咎在修为和谋略上面未必有司马错出色,但是他便是属于那种极端冷血的将领,他可以不带丝毫情绪的坚决执行军令。
只要能够确保胜利,不要说是牺牲一些楚人的性命,哪怕是牺牲数万秦人的性命,他也绝对不会犹豫。
押解那七万余楚人的秦军在迅速撤离,将那些楚人丢弃在荒芜的原野里之后,其实并未走远,而像是一只饿狼始终注意着虚弱疲惫的狼群。
四十余万秦军,却是已经悄然行进,如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准备一口吃掉来援的楚军。
……
当被秦军驱赶,还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但当秦军陡然撤离,被抛弃在荒原里之后,这七万余楚人,却是在心中丧失了方向。
开始慌乱,接着是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到处都是痛哭的声音响起。
有些人准备离开。
此时这些准备离开的人里面多是壮年,有些人是修行者,他们都抱有不同的目的,有些人思念家人,准备返回阳山郡家中,有些人则觉得阳山郡再不可留,准备朝着楚境行进。
这些人里面包括一名身穿素色袍服的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像是个私塾先生,带着的行李之中很多都是书籍,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一名女子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声问道:“你想离开这些人?”
这名中年男子微微一怔,此时周围的人群已经十分混乱,能够第一时间察觉他心意的,肯定是在一直观察他。
他忍不住仔细的打量起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名女子。
这是一名很年轻的女子,面容显得很憔悴,肤色有些发黄,她穿着的是很普通甚至很俗气的蓝布衣衫,但是依旧显得很好看。
这让他的眉心不由得微微皱起。
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天在这支队伍里他似乎从未见过这名女子。
即便这支队伍有七万余人,他不可能全部看过,但是观察行过途中周围人,却是修行者的本能,哪怕是不经意的扫过一个轮廓,都不可能泛起如此陌生之感。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年轻的女子显然在观察着他,而他却从未察觉这名女子何时到来,何时在人群中到来自己的身周。
虽然心中微诧,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回应道:“是的。”
这名女子带着一种很独特的神气,甚至有种就像家人问话一样,轻声接着问道:“你准备离开去哪里,回阳山郡?还是去楚地?”
这名中年男子没有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道:“回阳山郡。”
这名女子道:“有放不下的人?”
这名中年男子微微犹豫了一下,道:“有一名相好的女子,离开时说等我回去。我便回去看看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楚地。”
“这是一支很庞大的队伍。”
这名女子的语气变得更加奇怪了些,道:“哪怕押送这七万余人的秦军数量再多一倍,沿途这么多天,也不可能严加看管每一个人。平时宿营、行进一些山林地带、一些混乱的时候,以你的修为,要找时机离开太过简单。事实上也有不少修行者在一开始就找机会离开了。但是先前你不离开,为什么现在却要离开?”
中年男子沉默了许久,才轻声的说道:“因为没有用了。”
女子看着他,“什么叫做没有用了。”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看着许多绝望的面孔,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轻声道:“先前有秦军的约束,我们这些人才被一直聚拢在一起,只知道往前走,没有多余的想法,哪怕有些人坚持不住死,也是死在往前的途中,剩余的人还是被迫前行,但现在秦军撤离,少了约束,这些人却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七万人会各自走散,四分五裂。七万人不是小数目,若是这七万人始终在一起,我大楚哪怕想救援恐怕都会好救一些。但这些人一走散,不只是救援的问题,关键在于…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哪怕是我做将领,我会忍不住七万人的生死去一拼,但这里流落几千人,哪里流落几千人,我怎么去拼?就算是在楚都那些正直的大臣看起来也是一样,这是一个量数的问题。七万人的生死是大事,但是一些零散的几千人的生死,却是无法赌上一些大军的胜败。”
女子听着他的这些话,面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多少改变,反而有些不耐的摇了摇头,道:“简答的事情何必说得这么复杂,简单而言,这七万人要是走散了,给人的感觉就不再是七万人,就是这里一块几千人,那里一块一万人的难民,分散之后量数显得不大,你便怀疑我楚军根本不会再拼尽全力来救,而这样的结果便是这些已经接近极限的人无论往哪一个方面走都得不到接应,大多都是要死在途中。”
“长远来看,若是我朝军队不救,这些人因此而死,秦人便会在这些人的死上面做文章,即便是他们无耻的手段,最终也会牵扯到我朝一些道义和人性的层面。”中年男子说完这些,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的说道,“但是这以后的事情和现在无关。我先前不离开他们,是我觉得有希望,可以尽可能的帮扶,我现在离开,是因为我难以承受,我不想慢慢看着这些人死去的惨状,这只是我心境上的问题。”
“别人离开或许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