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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门掀起,武蛮和赵胜同时步进帐中,二人先是看了眼躺在榻上的男子,暗自叹气,随后将一则传信交到皇甫方士手中。
赵胜低声说道:“任君刚刚传来的消息,蓟城大军正在整顿军备粮草,看起来就要出发。”
皇甫方士寥看信上所写,无所谓嗤道:“宵小之辈而已,只要注意尉迟镜便可,回复任君,让他告诉林钩,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无比将壁赤守下来。”
赵胜点头应声,转身走出中军帐。
武蛮在皇甫方士身边坐下,眼珠瞟了瞟榻上男子,满脸询问之色。
皇甫方士摇摇头,低声道:“二位将军的死给主上打击不小,一时半会恐怕换不过来。”
武蛮沉声道:“那现在怎么办?回壁赤,还是继续去朝城?”
皇甫方士想了想,道:“去朝城肯定不现实,朝城守军超十万之数,又有坚固城防,过去也只能在城外对峙,没有实际意义,倒是一旦蓟城大军出城,城防势必空虚,你可领破军旗从飞鹤山绕道,直取蓟城,一旦得手,我们便拥两城之势,到时候高传和尉迟镜的人马就是板上鱼肉,任我们宰割。”
武蛮当即问道:“你和北陵怎么办?”
皇甫方士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等你们开拔后我就带主上返回壁赤,过两天籽儿和破虏过来,主上兴许能释怀一些。”
武蛮不再多言,他也知道眼下只能这么做。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武蛮整顿大军开拔,唯恐路上闪失,他还是把赵胜留在慕北陵和皇甫方士身边,对于他的做法皇甫方士自然不多说什么,这家伙要是蛮劲上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离开前,慕北陵特意朝伏龙脉最高的丘顶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在大军簇拥下,沿原路返回。
是日,和风细抚,草原上的血水早被前两日的大雨冲刷干净,芳草依依,受惊的牛羊返回原野,饮水清河,一派碧草连天的苍茫感。
等到大军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时,伏龙脉那两处坟冢前,忽有一声苍老念声回荡,其音浊,似泥潭中拔出的莲藕。
“悲悲呛呛一生,浑浑噩噩一世,一世为人,再世为人,来生可还愿入这纷争乱世?亦或选个清幽山谷,做那清灵百鸟,无拘无束。”
声落,人现,道袍褴褛的老道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出现在坟前。
老道人左手还是抓着那个缺了边角的大土碗,碗中躺着三枚铜钱,两枚正面朝上,一枚反面朝上,任由他如何晃动土碗,铜钱却是纹丝不动,怪异的很。
老道人上前两步,手指轻轻划过孙云浪的碑顶,又停留在祝烽火的碑顶,眼神浑浊,“一世命理到此为止,可怜你二人尚不知气数未尽,未完成的气数已尽转嫁他人身上,同样是被选定的天骄,现在还剩下的,寥寥无几咯。”
叹声刚落,坟前忽然响起木鱼敲打声,老道人须眉微皱,看也不看敲击声传来的方向,反而将视线投向碗中,此时的三枚铜钱,两枚朝下,一枚朝上,呈犄角之势而立。
老道嘴角边浮出抹玩味,“三相之争,一死,二望,号称不入世的千年古刹也有意那虚无缥缈的位置,可悲,可叹啊。”
木鱼声中,麻丝袈裟的秃头和尚从半山腰走上来,左手持磨去皮的木鱼,右手中却不是敲木鱼的佛棍,而是一根细弱发丝的长针,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根针,如何能发出中正浑然的佛音。
他的袈裟也和朴素见到的大为不同,平常袈裟要么夹金丝,嵌玉挂珠,要么绢银丝绣浩然万字,如他这般以麻绳代替金银,着实少见。
和尚在老道人身后半丈停下脚步,手中动作却是不停,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大争之世,须得降下净世火莲,净化世人,得来日容得西方极乐。”
老道人眼皮微挑,讥讽道:“这话从那十八个老秃驴口里说出来,还几分佛性,而你”
老道人摇摇头,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再跟着我,真要想肃清左右,除非你白马寺十八上缮蹇中的弥勒,最不济也要佛陀身位,才有一点可能性,至于你,老子只当你是狗屎。”
说最后一句话时,老道人的模样和壁赤高堂上那猥琐老头如出一撤。
秃头和尚也不恼,口中默念往度经,似要给这遍野瀑尸超度往生。
老道人啐了一口,抬手在两方碑顶上轻拍三下,而后拂袖而去。
秃头和尚再念片刻,停下动作,转身尾随而去。
两日后,晨。
壁赤城北大街街口立了座功德碑,高三丈宽八尺,四方嵌金镶银,其上密密麻麻刻着不下百个性命,依次看来,多是四姓七族的人,也有诸如大通商会,虎威镖局这样的大势力。
据说这块碑是十年前立在这里的,每年都会有专人修葺,用以记录对壁赤有过卓越贡献的人。
此时的功德碑前,便有个石匠手握钉锤铁杵,不停在碑上雕刻这什么,从那起手的几笔看来,有点像是“慕”字。
赵家家主找赵公良立在石匠身后,旁边有婢女举伞遮阳,赵公良不时指指点点,指挥石匠。
不远处,素布麻衣的黑眸男子缓步走来,身旁跟着个黑白双发的中年人,中年人同样素色灰衫,二人走在大街上几乎与普通百姓无异,甚至和这条街上的华服贵人相比,略显寒酸。
黑眸男子走近碑前,不发一言。此际那石匠已经将“慕”字的上半部分刻完,正准备刻下半部分。
黑眸男子出声问道:“赵家主是想刻在下的名字?”
赵公良本在专心看碑,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正欲转身责骂,猛见那张棱角分明的清秀脸庞,刹那间堆上谄笑,“将,将军,不知将军过来,鄙人有罪。”
石匠转过头,满眼骇然,在他的认知里足以让赵家大老爷点头哈腰的,应该是为更厉害的人物,只是没想到这位人物竟还如此年轻。
他说什么,刻的他的名字。石匠突然想起这句话,身子一软,委顿在地,手中钉锤铁杵叮当落地。
如他这种小老百姓最喜欢就是粗茶淡饭后的家长假短,而这段时间要论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位新来的慕姓狠人,人们常说这位慕大人可怕的很,长着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以讹传讹后就渐渐变成慕大人生的青面獠牙,六个头,八根手臂,喜欢生食活人。甚至有那好事之人还声称在令尹府外听到嚼人的声音。
三人成虎,委实可怕。
黑眸男子无所谓摆了摆手。
赵公良顺坡下驴,赔笑道:“将军于壁赤有千秋难掩之功绩,你看现在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各家各户夜不闭户,老有所依幼又所靠,这些都是将军的功劳啊。”
黑眸男子剑眉微挑,冷笑道:“我有这么大的功劳,我怎么不知道,还是说这些都是你赵家主自以为是的?”
赵公良一听便听出话茬不对,心里咯噔一下,额头冒出冷汗,忙告饶道:“将军明鉴,鄙人绝不敢信口雌黄,这些都是百姓们念及将军的好,才一致要求把将军名讳刻上功德碑。”
男子笑容转暖,安抚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这个外将霸占壁赤城,还被刻上功德碑,有些讥讽,还是算了吧,赵家主若想刻,就刻其他人的名字。”
赵公良唯唯道是,暗嘘一声“幸好还没刻完。”
黑眸男子不做停留,微微点头后便朝大街深处走去,留下惶惶颤抖的赵公良。
大通商会一如往常热闹,来往商贾络绎不绝,然而如果细心观察的话,能看出他们大多以出货为主,进的货却是少之又少。
黑眸男子迈进门槛,视线扫视前堂。
商会中的不少下人都认得他,知道上次他来的时候连大管事都毕恭毕敬,只道是某位大人物。于是有那激灵的小厮赶忙让进就坐,然后小跑着去后堂叫大管事。
前堂中此刻还有不少弥留的商贾人士,见如此一个年轻人竟然能让大通商会的小厮唯唯诺诺,倍感怪异。要知道换做他们的话,无论你生意做得多大,进来这里都要看那些小厮的脸色行事,不为其他,只因为别人的家底比你更殷实。
很快,大管事倪元快步跑出,躬身请男子和中年人入后堂浅聊。
男子也不造作,随他步入侧门,来到后堂一处清幽雅室。
倪元命人上茶水,恭谨站在男子面前,也不就坐,等他发话。
男子坐了片刻,开口说道:“姻娅姑娘不在?”
倪元回道:“姻娅姑娘前两日有事出城去了。”
男子笑了笑,“去了襄砚?”
倪元一怔,悻悻笑起。
此时婢女手托茶盘进来,替三人一一斟满杯茶后躬身退去,带上房门。
茶香四溢,是猴魁,还是上等猴魁。
男子端起青瓷茶杯浅抿一口,中年人也自顾自品饮。倪元不敢动作。
男子赞道:“这茶不错,倪管事消息挺灵通啊,知道我喜欢喝这茶。”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喝的就不是猴魁。
倪元依然笑而不语,大有不动如山之风。
男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就坐,说道:“我此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想知道两件事,希望倪管事还能知无不言。”
倪元一凛,后背陡感凉意。
男子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姻娅何时会对襄砚动手。”
再竖一根手指道:“其二,前段时间你这里还来了个女人,那人是谁?”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二武博弈,陡闻高礼入壁赤()
慕北陵的开门见山让倪元很不适应,尤其两件事都涉及大通商会的核心机密,而且还和武越有直接关系。
倪元很清楚如果说出去会遭到何种后果,那支神秘到连他都清楚的死士部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慕北陵也不急,慢悠悠的品着猴魁。
倪元苦笑道:“小的不明白将军此言何意。”
慕北陵挑眉道:“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或者不敢说。”
倪元垂头不语。
慕北陵缓缓放下青瓷茶杯,杯底快要接触桌面时突然加大力道,“彭”的一声,裂纹攀爬上杯面。
倪元一惊。
慕北陵咧嘴笑起,笑声冰冷,“倪管事应该清楚,如果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我今天绝对不会走,殿下和我有盟约,有的东西我也应该知道,想必倪管事也收到蓟城大军来壁赤的消息,说实话,高传之流我倒不放在眼里,然而尉迟老将军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和他对上不说五五胜负,至少也是个两败俱伤。”
“唉,辛辛苦苦攒这点人容易吗?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宁可弃城不要,也不会傻到去拼光老底。一旦蓟城大军通过壁赤,和朝城会师,临水的楚商羽,还有远在尚城的殿下将会遭受何种打击,管事应该很清楚吧,所以我想知道的,只是这场战争中还隐藏的那几颗棋子,襄砚的得失,算得上这盘棋最关键的一步。”
倪元目光疾闪,他在衡量这番话的轻重。
慕北陵自顾自继续说道:“其实不管大通商会也好,虎威镖局也罢,你们能得到的消息,我慕北陵一样能得到,只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们的能量到底有多少,我确实很好奇。”
孙云浪和祝烽火的死让慕北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