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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婢女“呀”的尖叫一声,下意识摸了摸右脸,她这两天还真没洗过脸,而且昨天听人讲新来主子一言不合就斩杀三位大人时,情急之下打翻了墨盘,收拾的时候又不小心把黑墨沾在脸上,一直保留到现在。
青衣婢女脸颊泛起红晕,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主子,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至少,此时此刻他就像个体恤人的邻家哥哥。
慕北陵咧嘴轻笑,朝水桶扬了扬下巴,婢女赶忙走到桶边合手捧水沾在脸颊上,接着就用衣袖随意擦了两下,动作没有不自然,不像是深闺大院里训练有素的婢女,却像个刚入世,还不懂世道的青涩丫头。
站在一旁等她洗完脸,慕北陵才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事了吧。”
青衣婢女赧色道:“那个,那个,主子,早膳已经预备好了,你看”
慕北陵一拍脑门,听见“早膳”二字才觉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昨天只顾处理战后繁事,把这茬给忘了。
扬扬手,示意婢女在前带路,边走便问:“先生吃过了么?”话出口时想到她恐怕还不知道先生是谁,便补充一句:“就是和我一起来,头发一半白一半黑的那个。”
青衣婢女恍然回道:“先生已经在饭厅等您。”
慕北陵“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饭厅桌上摆着的早膳尤其丰盛,大大小小差不多十七道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后厨那个大腹便便的厨头说“新来的主子,一定要伺候好。”所以把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色香味俱全。
慕北陵踏进饭厅,一眼便见皇甫方士坐在次位上摇着羽扇,眼中泛着莫名的询问之色。
转眼又看见满桌的精致菜肴,慕北陵顿时傻眼,又盯着皇甫方士看几眼,再转视菜肴,嘴角狠狠抽搐:“这些,是先生点的?”
皇甫方士停下摇扇的右手,反言一句:“属下还以为是主上点的。”
四目对视,登时明悟。
慕北陵坐到主座上,青衣婢女替他乘来白粥,又给皇甫方士盛去一碗,然后退到一旁。
此时慕北陵心中百感交集,有权任性,权倾朝野,说的不外乎如此吧,连吃个早饭下属都想攀附巴结。
他抱臂胸前,没有去动筷子。
皇甫方士也异常默契的摇扇不食。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问青衣婢女:“以前这里的令尹也吃这些?”
青衣婢女听出话中不悦,小脸顿时吓得惨白,跪地告饶道:“奴婢有罪,请主子责罚。”
慕北陵扶了扶额头,心感好笑,我这就说一句话,你哪来的罪,“你先起来,以后别动不动就跪,膝盖不疼啊。”
婢女怯生生回了一声:“不敢疼。”
慕北陵登时气笑。
权下贱骨。
旋即说道:“去把厨头叫来。”
青衣婢女慌忙跑出去,很快领着个大腹便便,脸上横肉估摸能炸出几斤荤油的胖子过来。
慕北陵初见此人时嘴角忍不住咧了咧,皇甫方士更是破天荒哈哈大笑。
第二百七十章 福禄寿市,猥琐老头怪店铺()
慕北陵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胖子厨头明显刚从灶头上过来,腰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下,满手的油腥,眯起眼点头哈腰回道:“都是小人做的,主子您吃着可还顺口?”
他倒是没见桌上二人连竹筷都没动过。
慕北陵又道:“以前那个令尹平时也都吃这些?”
胖子厨头想也没想,点头道:“是啊,只不过令尹大人一般是单独用膳,吃不了这么多,小的也就做八九个菜而已。”
八九个菜,还而已?要不是知道他不清楚自己的习惯,慕北陵真有把他来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的冲动,“行了,把桌上这些东西都撤走,交给府中的下人吃,给我弄点咸菜来就行。”
胖子厨头和厅中婢女纷纷傻眼。
见其愣在原地,慕北陵没好气催促道:“傻站着干什么,我的话你听不懂啊?还有,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弄这么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能果腹就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仅这一桌子的花销估计够普通百姓一个月的花销。为官者父母也,生食百姓只会徒添饿殍怨愤。
胖子厨头闻声反神,满脸惊恐的跑上上前收拾,然后换来两小盘咸菜。
慕北陵吃的津津有味,旁人看得惊异连连。
一席饭毕,皇甫方士说要去校场看看,高礼一声,便起身离开。
慕北陵接过婢女递来的白布擦拭嘴角,心想:城里大小事还未初定,武蛮林钩他们估计这会正忙着整顿军队,现在就等任君把消息打探回来,眼下无事,倒是能去城里转上一圈。”
想到这里,他回头问青衣婢女:“你是壁赤本地人么?”
青衣婢女点点头,不明白他怎么问起这个。
慕北陵道:“那就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而后命人取来包裹,换上灰衫常服,出府,在青衣婢女的引领下,往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壁赤的民风不比扶苏那种边关重城质朴,亦或说这里的百姓天生就有投机取巧的本性。倒也赖不得他们,此地紧邻朝城,又是去往朝城的必经之地,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指不定哪个与你擦肩而过的就是江洋大盗,或者是偷鸡摸狗之流。
然而正因为壁赤这种蔚然成风的乖张之气,使得它成为商贾人士最喜欢的地方,那些运往朝城以及西北几城的货物,多会在这里转手倒卖,然后价格一路飙升,等进到最终买主手里时,价格已经是之前的好几倍。
城西的闹市就是壁赤城最好的写照,街道两旁货物堆积如山,来来往往的辎重押车和路人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叫卖声砍价声此起彼伏,本来并不太长的道路走一次差不多就要花上一个时辰。
慕北陵沿着街道边缘的一条狭道艰难前行,走走停停,一边是热闹非凡的大小店铺,一边是过往的辎重马车,好几次他都差点被马车挂到,还是青衣婢女连番提醒,才躲过几劫。
走到闹市中央广场,这里比街道要宽敞不少,不过广场中间还是码着堆积如山的货物,不少人在货物周围讨价还价,有成交的直接搬上马车运走,不带丝毫停滞。
广场边立着一块路牌,上面写道“福禄市”。
慕北陵见字心感好笑,尽是些大秤小斗之流,也敢担的福禄二字。
走到一块空地前,稍作歇息,短短一段路简直比打仗还累。
慕北陵笑道:“这个地方叫福禄市,知道是谁给起的名字吗?”
青衣婢女摇摇头:“不知道叻。”打她记事起这地方就叫这个名字,也没人有心思去深究起底,就算那些上了年岁的太爷太婆,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慕北陵没有看她,兀自呢喃道:“小的时候我住的地方有个疯老头,常常把半斤八两挂在嘴上说,如果半斤是八两的话,那么一斤就该十六两?”
青衣婢女眨着眼睛看向他。
黑眸男子继续自顾自说道:“老头说啊,北斗有七星,南斗有六星,再加上,福,禄,寿,就是十六颗星,把这十六颗星嵌在秤杆上,就是一斤十六两。与人做生意时倘若少给人一两,叫损福,少二两,叫伤禄,少三两,就要折寿,你看这些人,漫天要价,与人不足,岂非正是损福伤禄折寿之貌?”
青衣婢女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在说这些人做生意偷奸耍滑缺斤少两,会损福,伤禄,折寿吧。
青衣婢女抬头仰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黑眸男子,突然觉得他很不一样,不过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
“主子,你和我们,好像有点不一样。”
慕北陵一愣,收回视线,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青衣婢女抿起嘴唇想了半天,也找不出能说出道道的词,最后只得闷气回道:“就是不一样。”
慕北陵笑的更灿烂,丢下一句“可能是因为我是主子,你是奴婢吧。”迈步往前走去。
青衣婢女偏着头咂摸这话,片刻后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是这个。”紧跟上前。
福禄市东头有一排玉器铺,壁赤盛产火玉石,故而催生玉器行业飞速发展,东州各地有名的玉器这里应有尽有,但杂质斑驳,能不能真正挑到好东西就看能否慧眼识珠。
这条巷子比起市中心要清幽不少,慕北陵沿街漫步,看着两旁店铺里琳琅满目的玉石碧器,赏心悦目。
走出百步,忽见一店铺门前有个老头躺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晶莹涎液顺着老头嘴角流出,不知是不是梦到什么喜事,老头时而咯咯笑出两声,接着又打起呼噜。
店门楣上的匾额书有“自来居”三个鎏金大字,店内空无一人,摆放的玉石碧器也比其他家少很多。
走过老头身前时,慕北陵下意识朝殿内看了眼,只见正对面墙上挂着副挥毫墨宝,写到“有缘君自来”,顿感有些意思。
别家都巴不得多来几个买主,恨不得到外面市场上拉客,他倒好,凭缘分买卖东西,光这一点就和那些世俗山谷大相径庭,真要说起来,这间铺子也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朝敞开的大门扬扬下巴,说道:“进去看看。”
走过老头时,后者依然睡意酣畅,没有丁点醒来的意思。
殿内东西两面墙上立着不知名的木头做成的架子,像是花梨木,不过少些沉淀,又像是沉香木,不过又多谢底蕴。架子上大部分格子都空着,只林林种种摆着十数件玉石碧器,其中有三件是火玉石,指甲盖大小,算不得良品。还有种水的翠石,碧绿剔透,以及一些羊脂白玉的小摆件,饶是慕北陵不懂玉器,也能看出这些东西都不是精品。
扫视一圈没见到何种稀罕之物,黑眸男子叹口气,正要往外走时,发现那谢了半边顶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挡在门口,两眼放光,含起下巴,露出一脸猥琐笑容,仿佛路旁要饭的乞丐突然见到座金山,恨不得一下子收入囊中。
青衣婢女被老头**裸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扭捏几下嫌恶的躲在慕北陵身后。
猥琐老头佝偻着背小跑进来,拳头衔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露出自以为很和善的笑容,说道:“这位客官,看东西呢,来来,随便看,老儿我这里好东西多的是。”
边说边走到木架旁取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火玉石,捧在手心里,如数家珍般再道:“您看看这个,这块火玉石是前两天刚挖出来的,晶莹剔透,漂亮的很,正好给您带回家镇宅辟邪,价格也不贵,就,就,就八千两,您看如何?”
慕北陵面无表情看着口若悬河的老人,之前还对他那句“有缘君自来”感兴趣,此刻再见这副财迷样的嘴脸,只觉恶心。
连次品都算不上的火玉石就敢开价八千两,他也真敢开口啊,这已经算不得损福伤禄折寿,分明就是明抢。
慕北陵淡淡说道:“我有一颗,有这么大。”比了比拳头。
猥琐老头笑容瞬间凝滞。
青衣婢女在后小声催促道:“主子,我们快走吧。”她实在受不了老头猥琐的模样。
慕北陵抬脚要走,猥琐老头忙又把他叫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