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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厮的主人竟是住在雾台山上的。
那山头本身并没有名字,也坐落的较偏僻,本就罕有人迹,山上也没有甚么值得狩猎的野味或者值得入药的药草。好似也便是在几年前吧,那山上突然开始常年出现大雾了,有时候隔着老远的望一望,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那儿还有座山,亦或者,是让人突然疑怪本来没个山头的地方怎生多出来了一座似的。
小心翼翼的跟着那绿衣服的小厮保持着一个恰好的距离,薛黎陷一面留心记着山路,一面注视着周围。
很奇怪,今天没有雾。
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那个转角都隔着老远看的清晰……欸!
薛黎陷只恰巧抓着那小厮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提袖捂嘴似乎是在笑,接着没影了。
错觉么?
那小家伙的眼睛是绿色的?看着也就无非十四五岁的光景,皮肤白皙着,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猛的身形一动像个鹞子似的连忙滑出去几丈远,也过了这个转角,薛黎陷此时却愣住了。
胧胧月华下,就见转角过后有一座小方亭,红柱黑瓦灰石砌。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提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笼站在那里,身上着一件白底淡紫色花袍,灯光和月光混相映亮了半边脸颊,略显病态的肤色和淡淡的唇色,生了张温善的娃娃脸,远看去倒像是戏文里的那些个神仙似的,慈眉善目的。
那人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又偏生含了那么一两丝的冷清笑意:
「薛掌柜,小生在此,恭候多时了。」
带着那么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虚弱劲儿,却偏生叫人想把这张脸看真切似的。
甚至连那声音都带了一种朦胧的邀请。
那一刻薛黎陷心头突然浮现一个想法,是否只有走近这个人,又能闻到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了?就和他这个人一样,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感觉。
一身银灰暗色衣衫的薛黎陷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可他终归不是平常人,於是只是原地站定,拍了拍自个儿身侧的药箱盒子,然后笑了笑。
薛掌柜的笑放到江湖里,那是可以大碗饮好酒,大刀砍奸佞的豪爽笑;放到世俗里,那是可以富贾同起同坐,高官分庭抗礼,并不媚世俗、堪折腰的落拓笑。
同薛黎陷喝过酒的人,都会这么说:「此生得与他共饮酒,真个是陡然升起一股子豪气来!」
可是,对方显然没有请他喝酒的意思。
那个自称「小生」的少年也只是轻笑了下,然后静默的坐回亭子里,抬起病态苍白的手指来,握着了那个幽绿色的茶壶,尔后轻轻抬起落下,丝丝清香于这暗夜里被夏风凉爽的带来,从天灵盖席卷到脚底板的那种舒适。
对方轻啜了一口,尔后淡淡道:「小生连上好的君山白毫都拿出来了,薛掌柜何必如此辜负。」
薛黎陷心中一声微叹,他到底是做甚么要跟着来呢?
静默的看了看四周那些绿幽幽的,散发着点点星光的小细草,只有面前通向这个少年正坐的位置是暗的。
此刻却也不得已往前迈了一步,嗓音听不出多大欢喜和不欢喜来:「五月‘鬼花百’,五步必断魂。」
再往前一步,一叹:「四合‘芒偿草’,入骨无味,相思知疼。」
继续往前一步,又是一声重叹:「三秋‘落人引’,三步请人离。」
些许黑色的血液自薛黎陷安静垂在身侧的左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于此同时,那凉亭里的少年也半拿着茶杯,静默的望着他往前迈步的方向。
再往前一步,薛黎陷这次不叹了,只是略微有些失望的摇摇头道:「双辰‘夺心散’,心肠难恶,四肢溃烂。」
虽说面前只剩下一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红线了,但薛黎陷还是打算抬步踩上,只不过,未等他踩上,一杯茶水却轻轻巧巧泼了过来。完完全全以一个病人该有的力道泼过来的,但角度却拿捏的极准,不越分毫却恰巧湮了红线。
对方那半温润半冷清的嗓音含着笑意接道:「一线‘跗骨缠’,一缠必招魂。」
使了这么多味平日难见又极其恶毒的草药,对方面上却没有甚么狡诈的神色,而是落落大方的起身一抱拳:「薛掌柜好生厉害的内力,倒是小生孟浪了。」
薛黎陷其实原本也没真打算迈出那第五步,因为,现在的距离就已经很好了,他能看清对方的那张脸,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的直觉告诉他,还是离这种人远点为妙,至少,在他自己的事情没办好之前,他不想牵扯太多其他事出来。
「公子过奖。在下不过一区区江湖郎中,今日竟有幸得见世上顶尖的几味毒药,甚至连十几年前震惊江湖的「跗骨缠」又重现,想必公子医术也应是绝顶高明,何苦为难了在下。」
眼前不过是一个样貌十□□岁的少年,细细看去,种种夸赞的词汇在了一起倒过于浮夸了,一个最简单的「眉目如画」来形容却反而是最了不得的。
但认真的相相面,此人的脸色苍白,眼眶带了略微的乌黑,嘴唇也是惨淡的发白,都昭示着他中了毒。
薛黎陷心下此时已有了些许计较,怕是这位公子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么个圈套,故意用那样吊着命的药方引起自己的兴趣,然后再故意用这种种毒药来为难自己——若是现配,那光采集这数十种草药作解药就不知要几个月的光景,更别提现下站在他眼前喝茶聊天了,那么这人就是要确认自己有内力,能靠内力把毒逼出来——於是,这人必然有想采却采不到的药,在一个极度恶劣的环境下,还有未知的危险,需要有人能帮他办到。
很好,薛黎陷已经有种想要脚底抹油的冲动了。
「但求薛掌柜原谅则个。你可知道,小生携夫人与绿奴独居于山上,人单势孤,而又常常一掷千金求几幅能保命的草药,终归是太招人惦记了。久闻薛掌柜的济善堂远近闻名,但这济善堂的名字又太普通,谁知哪一家的济善堂才是薛掌柜的药铺。前次吃过亏,现下便小心的紧了。多多见谅。」说着便作个大揖。灯柄斜斜的依在胳膊上,一弓腰到了底。
薛黎陷连忙还礼:「不敢不敢,倒是在下多虑了。」
「非也。」对方直起身,眼睛便弯了起来,「我是存了心试探薛掌柜的,若是连这几味毒药都解不了,那小生的命可真就危在旦夕了。」
薛黎陷略一沉吟,考虑是说晚上还有预诊的病人好呢,还是说要有药引未做需要赶忙回去收拾好呢?
只不过话一出口却成了:「敢问公子,可否让在下给你一探脉象?」
「此处风大,小生耐不住这凉风,薛掌柜可愿随我入楼细谈?」
「请。」
「请。」提着灯笼的少年回头一笑,显然是高兴极了,当先踏上了亭外的路。
薛黎陷也只是对周围那些发着光的小药草一瞥眼,便收了心思随他一步步往上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 之 似是故人来(下)
四处景色别致漫绕,每往前走一段,就会看到一些各种颜色的星点花草光芒,薛黎陷只识出了几味,其他的并未见过,此刻却也有些疑惑,到底是会发光的虫子附着在花草上发光,还是那花草本就发光的?
只不过他识出来的那几株都是清心凝神的,并非毒花毒草那类。
再抬眼望去,少年瘦削孤零的身形走在前面,而前方却断了这星点的花草光色,泠泠月下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来,好似这条漆黑的前路,他就一个人走过无数遍了似的,也好似,这条路就只能容他一个人慢悠悠晃荡着走下去一样。
不知是不是被这太过寂静惨淡的氛围所感染,薛黎陷觉得走这条路跟走鬼门关似的,便不由得轻咳了下,放柔声音以防惊着对方道:
「公子是南疆人?这里的花草好似并非中原所有。」
「哦,我只是自幼生活在南疆,近些年迁回中原罢了。到底是故土难离。」
说着回头冲薛黎陷轻轻一笑,那一股子薛黎陷说不出名字来的药香又似有似无的传来了。
「恕在下唐突,公子可是左腿有疾?」
少年一愣,半晌才侧过头来,眼眸低垂着看不出分明的表情,只在月华下倒映出如鸦长睫的阴影来:「小生的腿疾走起来能跟常人无异,不知薛掌柜是如何看出的?」
「这道路想必公子更为熟悉,可公子走路却比我慢上些许,刚才远观,公子又不似练武之人,下步却右脚比左脚印迹更深些……」言毕,似是想到甚么,突自笑了笑,「我有点不入流的内家功夫,听脚步声响听出来的,而非看出来,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公子莫往心里去。」
「怎会,小生欢喜还来不及呢,薛掌柜真是个有心人。只可惜家妻如今生性孤僻了起来,不然引得一见,与她也定是件幸事。」
薛黎陷失笑道:「真羡慕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了妻眷。」
「哈哈」对方像是听到甚么好玩的笑话似的,回头促狭道,「小生今年都二十有六了。」
薛黎陷大惊抬头,前面那人无论是身量还是长相,都太年轻了。
「你怎么看……都像是十六七似的。「
话说完自己却也在心底一叹,这些年来,奔波疾走全然不是为了自己个儿,曾有过一个刻骨铭心的……却……却终究是……
等着他百忙之中抽出身来,等着冯老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么疲累强撑的飘摇几年里,再回头时,那人已作他□□。
谁家大红灯笼喜庆挂,鞭炮声从街尽头极尽喧闹的传来,又是谁仗剑骑马天涯狂奔,风尘仆仆而来只能在不远处默然静立。
一杯酒水尚且没有资格讨来,他是谁啊,他只是个风雪客过路人,自此跟她半分关系也无。
看她大红嫁衣娉婷而走,多少话如鲠在喉难以出口。
袅娜远去的身姿却突然顿身,回过头来冲他所站的方位福了一礼。
那天的夜也是这般漆黑,他一身衣衫破旧,静默于暗处,生生站成一座石塑,但好像也是得了她回顾那一眼,他便知道,这般,于己而言,此生足矣。
天涯路上,应道珍重,尔后各自安好。
毕竟……他身上背负太多责任,他没有办法,同那个安稳做着小本生意的人一样,许她个清静小日。
那些个时候他还刀锋添血,不知今日或者明时就命作虚无魂踏奈何了。
等着他得闲小休了……也就,就没有等他的了。
是啊,少年正是好韶光,可又有谁知韶华不为少年留呢?
……
「我看薛掌柜也无非二十来岁的样子,难道尚未娶妻?」
薛黎陷一愣,将自己从那些个不愿细想的思绪里拉回来,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知何时停下了,身后是与这乌压压的天空同色的暗黑大门。这夜半三更的,若不是有人指引,指不定便要撞上了才识的出不同来。
「说来惭愧,在下虚长你两岁,真的……还未娶妻。」
前面提灯的少年诧异的回过头来,只不过诧异还没酝酿的完,却又变作了满脸揶揄神色,未等薛黎陷感叹此人脸色变化如此之快的时候,就听他压低了声音道:
「家妻好静,还烦请薛掌柜一会莫要发出大声响来。」
薛黎陷一愣,不知怎么突然岔道这里了,还是忙不迭点了头:「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