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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凭他空口白牙一句话,也不能这般轻易下了定论,可眼下,又有谁会远赴南疆一趟去求个真假呢?
苏提灯原本还庆幸了一下,看情况弧青还没得手,应该是当初他操作的火蛊反灼了她一下,她此刻也正在调养,不敢妄自动蛊,可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他就愣了,内心反复的拾掇了好多遍,这才得以开口,惯有的半分温情半分冷清的嗓音清清楚楚的说道,「谁说他们是中蛊了?只不过普通的伤口受伤感染然后昏迷,跟蛊术半分关系都没有。」语毕,还特意指了指桌上的绿色膏体。
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他们身上的伤口很怪,说是剑伤吧,又不像,若是刀器又划不出这么消薄的感觉来,给我的感觉是一个不擅长用剑的人伤出来的口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柳妙妙灰头土脸的从里屋钻出来了,调子拔得高高的,「谁说是人中蛊了?你怎么上去就看人家小姑娘的伤口?你去看看那爷们的,看完了你告诉我,觉得像是甚么。」
苏提灯一愣,因为这小姑娘的脸色更难看,他才直扑这个女孩子来的,那男人看样子神色平静的很,听了柳妙妙这样一说,便当下不再二话,直接伸手一抻那凉席,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骨架匀称的身体,肌肉纹理也结实,可当看到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是让他扣住灯柄的左手无意识紧了一下。
那不是剑伤,倒是暗器之类的东西似得,一片片削过来的,还挺有规律的。
只不过……从远看去,倒像是被绞肉架绞了一片去似的,肋骨已森森可见。
「这是……」
「苏先生可曾听过世上有一种有名的利器,名唤战时莲?」
怎么没听过,鸦敷身上那六连发的飞镖就是仿着战时莲的构造设计出来的。那些兵器他也只是侥幸得在一些图纸上看到过,没想到正渊盟里果真如此藏龙卧虎啊。
鸦敷是薛黎陷见过的人,肯定也留心了他的暗器,自然再隐瞒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
「就是那种六瓣莲花式的薄刃么?按照盘叠构造来的,不用时可以叠成一摞平的刀刃,等着要用时展开就成了莲花瓣式的东西,若有夺魂索辅助,可以操控的出去再收的回来,可是说的这个?他便是被这个所伤?」苏提灯略一沉吟,尔后轻声感慨道,「没想到,这等已失传只在书里见到过的武器,竟还有传人。不知,伤他的是谁?」
屋子里余下俩人原本还打算质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却不料他一句轻巧的书上看到过就堵了个干净,柳妙妙那双灵巧的眼睛一转,笑嘻嘻道,「苏先生,你懂得还真多,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就刚刚薛掌柜那间,也是现下小生被监禁的房间里。」苏提灯整了整袍袖,说的不缓不急,却字字清晰。
薛黎陷心里也放下一块石头,还好不是尚叔问的,这样一个小丫头天真无邪的问出来,本也无伤大雅,说挑衅不沾边,说好意也不确切,只能当做过了就过了。
「欸,喵喵喵,你说你老是在外面跑,不常回来瞅瞅,真怕是以后连正渊盟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了。」伯尚对着柳妙妙挑刺道。
柳妙妙冲他做个鬼脸,不答话,反而往苏提灯面前又走了几步,神情郑重道,「我若说伤他们的不是人,你信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战时莲,乾瑞(三)
伤者,男,三十四岁,名唤乾瑞,旁边的是他妹子,乾乾。
乾瑞伤的比较严重,因为他是习武之人,那战时莲本就是他的武器,他的妹子乾乾并不会武功,纯粹是正渊盟养着的人罢了。
据正渊盟的轮值人士说,是三天前夜里突然听到乾乾的喊声,说她大哥要杀她,等着到了乾瑞的房间里,就见他自己的战时莲满屋子乱飞,他满屋子乱躲,但显然操控战时莲的人要比乾瑞更高明,重伤了乾瑞,之后战时莲没了,有几位轻功好的追出去了,可是追到一半就发现凭空消失了,是眼睁睁瞅着它在半空中突然就没了的,也不敢再妄动,便回来了。
可重要的是,乾瑞真正的实力,正渊盟排行第五。
这还是把正渊盟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大算进去的排法,可那老大不露面已经很多年了,听正渊盟的人说是隐居山林了,现在管事的是元老,冯老爷子。
「没想到,南疆也出了这样的高手。」苏提灯自言自语着。
他自然不信是那战时莲自己伤主人的,观点更加倾向于有人操控。
可他是真想不透,南疆会有谁能操控物件到如此高明的程度。
若放眼论去,只能是他了。
南疆最厉害的是羅迦,可羅迦最后还是死在自己手下,他当时是凭着蛊毒二术并用加之羅迦有心栽培才侥胜,但实际上,就算硬撑下去,他也同样能要了羅迦的性命。
强弩之末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苏提灯盲目自信,他走之前在南疆的八处方位各留了三十六个机关,又辅佐了阵法,只是还未启动,一旦启动再由他自己毁阵,灭了整个南疆都绰绰有余。
这阵法机关他曾小范围的同苏景慕操演过。
苏前辈整整两个月多的不太进食,痴傻傻的老是对着阵法机关研究,才让苏提灯得手能一举杀之。
那时候,苏景慕知道生平唯一至交好友羅迦的死讯,亦不为所动,只是琢磨。
苏提灯一直在想,这样是不是太残忍,是否等他能想出来解法再动手更好些,至少别带着遗憾走。
可云姨说,比起死在他一辈子醉心的东西上,总比死在我对他的折磨下更好。
苏景慕这一辈子无非是从一场情逃到另外一场情局,这局局背后,照样是一盘覆不了的棋,破不了的阵。
及至现在,他还记得苏景慕死之前对自己嘱咐的那句话,「布棋之人,必死局中。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满盘皆输苏提灯现在还不敢确定,一子错却是真的了。
二十六岁的年轻躯体,却承担着如同六十二岁的心里,若问他难不难过,他又怎知该如何解题。
但眼下绝不可能透露自己是这第一人的说法,苏提灯略微思索,便开口道,
「只是……这南疆最厉害的人,应该不会大老远跑到中原来,只为了这么一把兵器。还有,据薛掌柜所言,正渊盟隐蔽的很,又怎会被南疆之人这般容易的找到?各位就没有想过,这乾瑞有何不同之处,这战时莲又有何必得之处?」
正是因为这武器只不过失传于世,稀奇些罢了,又不能说是多稀奇,这才让人感到奇怪。
乾瑞虽是战时莲这种武器的传人,但正渊盟避世多年,很少有需要他出面的时候,而且乾瑞这个人有点木讷,平日也沉默寡言的甚少出门,也不爱惹是生非,怎么就会飞来横祸了?
苏提灯这句话说完可谓是丁点回应都没有,大家好像各自陷入一种无形的沉思当中,空气中燥热的夏风都带着透骨的寒意见缝插针的往体内挤去。
他们大可再思考下去,他可忍不了,哪怕现在已是夏季,有时候夜深了他还是会被寒意激醒,更何况前几天才下了一场雨,这几天后半夜里的风都带着透骨的凉,这个身子本就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负担。
「咳咳。」
断断续续极其压抑的咳嗽声婉转的传入薛掌柜的耳朵里,他第一反应是有人受凉了风寒了?再抬头看一眼咳嗽的这人是苏提灯,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要不先这么散了吧,明天再议,再议。」
亲自一路「看护」到房门口,薛黎陷快步上前替他推开房门,看着他走进去了,又把门掩好,原先站在绿奴门边的一位守门神自动移了过来。
与其说是监视,其实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保护,毕竟这俩人甚么武功都没有,再出个半夜武器自动伤人的事情,那可不好交代了。
薛黎陷原本打算快步走了回去帮帮柳妙妙,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每到晚上湿热换药甚么的就更麻烦,都已经走出去两步了,又退了回来,「那甚么,你半夜要是再听到他起来咳嗽,就烧个炭火盆给他,另外那屋里被子够么?」
守门神明显愣了愣,仔细消化了这话半天,又抬头看了看今晚月色,「你脑子没被驴踢吧?」
「……」薛黎陷也沉默了下,最后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了。
没办法,他真是很少让正渊盟的人看到他,尤其是前几年才招来的家丁门卫之流,几乎都不认识他。
实际上正渊盟的真正高手就十几位剩下了,而在江南分部这里的,只有四位,乾瑞是其中之一,冯老和何伯这都是元老级的人物了,剩下那位,就是尚叔。
薛黎陷刚才那袭话说的不轻不重,却恰巧让慢吞吞往桌边走的苏提灯听到了,薛黎陷那话音都没落,惯常一幅悲天悯人笑容的苏善人嘴角就轻勾了起来,习惯性的将灯笼往桌角处放好了,苏提灯也随即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一杯凉茶捧到了唇边,未及喝就又放下了。
人情冷暖这是他自小尝到的,冷嘲热讽白眼相加更是惯有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是一身武艺都没有,但至少,他在这些事上比薛黎陷要高明太多。
不知道是薛掌柜一颗心少开了一窍还是就是太大大咧咧,从一开始他被带入这间房间就没被嘘寒问暖过一句,打狗也要看主人,说句难听的,他是被薛黎陷带回来的,如果薛黎陷是个在这里很受宠的,那他这个阶下囚也能跟着好过些。只可惜显然薛黎陷他不是。
苏提灯晃了晃杯中茶,上一任正渊盟盟主是柳苍原柳大神医,薛黎陷既然跟柳妙妙师出同门,跟那屋里的那位高手也很熟,武功自然也不在话下,那么,他为何会在这里不被待见呢?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太讨嫌,但是就算这人性格很讨嫌,那门口的看门狗也定然会因为他是柳苍原的弟子而装出那么一副讨好的样子来,薛黎陷许是看不出来,但苏提灯能看出来。
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个儿被带来,包括他跟薛黎陷走之前去绿奴那里拿针灸包,门卫连个招呼都没跟薛黎陷打的,这显然……
其二,就是薛掌柜有意为之了。只不过他为甚么要隐瞒身份呢?
轻轻倾倒出些许茶水于桌面上铺开了,借着桌角下灯笼的幽暗蓝光,苏提灯一笔一划的在桌上重复这个柳字。
那是他在最崩溃最绝望,恨意涌满心尖复仇吞噬心腔时,唯一填补空白的姓氏。
南疆的夏夜比这还要燥还要湿,他有时就搭着梯子爬上房顶,遥望中原的方向。
西北望长安尚且可怜无数山,他从这里又隔着多少穷山恶水仍旧瞧不到一处前路归途。
十岁去到南疆,十六岁回到中原,他那时想做的无非也就是把公孙月带走,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瞧一眼那个姓柳的,到底长做甚么样子。
缘起缘灭恨起恨生,他都无法描摹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来。
仅凭一卷残画一朵凋花,他又如何推得出那个柳氏人家到底是哪个。
但若能和苏鹤相提并论的话,除了柳苍原又能是谁?
江湖四大世家之首的苏家之主苏鹤,中原武林镇心柱正渊盟的盟主柳苍原,名剑配英雄,正如豺狼不会和鬣狗为伍,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和同样被平民奉为神的人是朋友。
只不过这个字没写多久就干了,对着那淡淡消融于虚无的划痕看了许久,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