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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拓跋弘的火气有些消了。他叹一口气,摆手道:“到底是刘氏那事儿闹得太大。媛儿脾气倔,她处死那些人,或许是慎刑司里的日子苦,宫人们又不好好服侍,触了她眉头。”他想起来了自林媛被关押后,拓跋琪小朋友就不肯住玉照宫,搬来建章宫里缠着要和父亲住。拓跋弘不忍拒绝,结果那孩子就整日地问他娘亲去哪了。
拓跋弘想着这些,又看一眼皇后:“当初是你一力接下刘氏母子的惨案,还望你早日查出端倪,再这么闹下去牵连太多,实在不好。”
上官璃的手指一缩,咬了咬下唇道:“皇上说的是。”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忙道:“时辰不早,臣妾要快些去环秀山庄了,臣妾告退。”
拓跋弘点点头,随口命人从库房里拿了一些风铃塔、玛瑙树之类的精巧玩意,让皇后带过去赠给两位嫡皇子。
随后静妃亦退下称要去长乐宫服侍太后。赵昭仪领着六皇子玩了一会子七巧板,抬头小心翼翼地与皇帝道:“皇上……不若您去慎刑司瞧瞧右昭仪吧。若是她无故处死宫女出气,自然该罚。若是因着受了冤枉太过怨愤,皇上过去亲自询问,也能早日查出害死刘家姐妹的真凶啊。”
拓跋弘挥手道:“昭仪,你先回吧,朕自有考量。”说罢又埋头在厚厚的一摞折子中。
直到这一日的傍晚,皇帝才料理完一日的政事。等进宫面圣的两位吏部的官员告退后,拓跋弘腰酸背痛,换了身衣裳准备去后殿打一套拳法。突然间他记起了今日正午时林媛的事,深思片刻,他命摆驾慎刑司。
堂堂帝王自是不可能去牢房这种地方,不过那慎刑司里关着的两位皇妃都不是等闲之辈,宫人们远远瞧见圣驾往慎刑司的方向走,不由都感到惊奇。这个时候正赶上上官皇后的凤辇从宫外回来,她甫一进了宫门,立即有人将拓跋弘的动向报给了她。
上官璃一听就愣了,随后满面怒容,下令调转车头直奔慎刑司。然而不幸的是,从环秀山庄进皇宫中走的这条路是在宫廷的正北,慎刑司却建在西南角上。整个大秦皇宫占地百顷,从北到南一路要走多远?上官皇后紧赶慢赶,却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追上。
那边的拓跋弘也还没到。慎刑司是处置犯错的后宫女眷的地方,众人都觉得晦气,选址修建时就建在远离后宫的偏僻处。皇帝从建章宫出来赶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早有腿脚快的宦官事先过来支会了,彼时慎刑司里大小官吏都跪在外头迎驾。领头的女官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哆哆嗦嗦地磕着头。拓跋弘抬脚跨进厅堂,一壁问她话:“听闻慧昭仪很难伺候?你们稍有不妥,她便要处死人?果真是这样的吗?”
往上奏禀的折子就是这位女官亲笔写的,她只是想将林媛这尊大佛快点送走,却是万万不料皇帝会亲临。她吞吐着道:“是……正如皇上所言,这里的宫人们都被昭仪娘娘吓怕了……哦不不!也是奴婢等人服侍不周,惹了昭仪娘娘不喜……”
第七十六章 关押(3)()
“不必多言。”拓跋弘烦闷地打断她:“将昭仪给朕传过来!还有淑媛楚氏!”
恰在此时,一声尖利喑哑的哭号如细长的银针,从囚牢之地传向皇帝的耳朵。
“昭仪娘娘,求您饶了臣妾吧……”楚华裳哭得肝肠寸断,在慎刑司里住了十几日,林媛将玉照宫里的衣衫首饰都搬过来了,一应用度与从前一样,她吃得好睡得好一点也不似坐了罪受折磨的女犯。楚华裳却不同了,她也没受苛待,然而自从林媛进来,她就被林媛吓得魂不附体,整日胆战心惊地晚上也睡不着,坐在床头死死盯着对面的林媛。
她觉着以林媛的手段,她一定会成了林媛的盘中餐。她自知在宫内的人手不如掌控六宫多年的林媛,遂也不打算硬碰硬,而是瞅了个时机去跪求林媛,要与她合力应对上官皇后。她的想法本是对的,她们两个都被皇后发落,若能放下从前的梁子联手,脱困甚至是将皇后倒打一耙都有可能做到。
然而林媛这段日子也不知怎地了,素日里是个理智的人,如今却变得喜怒无常,脾性暴躁。她一脚踹倒了楚华裳,怒骂她自己做下了残害刘氏母子的事,却又反过来攀咬自己,害得自己也被皇后发落进慎刑司云云。她越骂越厉害,最后将桌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又逼迫楚华裳一人去向皇帝认罪。
楚华裳被吓傻了,好在她很快从一个笼络来的掌刑口中得知了皇帝即将驾临的消息。她脑子一转,便跪在林媛面前不肯起来,任凭对方责打怒骂,还十分凄苦地哭着哀求着:“……臣妾真的是无辜的啊,臣妾绝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昭仪娘娘,您别打了,娘娘……”
里头不住地传来女子凄惨的哭叫和四处砸东西的声音。拓跋弘一听就火气上涌,拨开侍女们大步跨进去。只见一身材柔弱、满面泪痕的女子跪着呜咽抽泣,而站在她面前的那人,却是发髻上戴着金簪,盛气凌人,以手叉腰怒骂。
皇帝何时见过这个样子的林媛,她从来都是他心中的解语花,美艳妩媚的精灵,知书达理的小妻子。她何时变成了这般……这般仗势欺人、面色狰狞的母夜叉?
林媛却还未曾发觉皇帝到来,竟从发髻上拔下簪子去扎楚华裳,一壁骂着:“你去不去认罪,去不去?!你若敢不去,就等着本宫将你打死在慎刑司里,哈,左右本宫活不了,必要你先死在本宫前头……”
“昭仪!你太不像话了!”手臂猛然被人抓住,林媛惊愕回头,却看到了拓跋弘那张铁青的脸。她的手霎时就脱了力气,面容上的狰狞也渐渐化为惊恐。随即她颤颤地道:“皇上……”
亲眼目睹此刻的楚华裳心中别提多快活,她真不知这慧昭仪何时变得这样蠢,她还在挖空心思地想法子脱困,对方就送上门来帮她。她蛮横逼迫自己去认罪,上官皇后那边便可据此揣测林媛确有罪孽,这才如此失态。而她失了皇帝的宠爱之后,皇帝也不会帮她说话。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建章宫里的六皇子……那孩子,人人都说他性子平和、学东西慢,然而在楚华裳眼里,他可伶俐地很。
她本想让五皇子在皇帝跟前帮衬她、打压六皇子,可是那孩子已经越发地不听她的话了。
唔,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不足为惧……楚华裳脑子里已经满是白日梦,想着这一遭的事好似并非是祸事?至少能压倒林媛……
“皇上何时过来了?”林媛的面色苍白,右手被男人的手掌紧紧箍住,她亦不敢挣扎。拓跋弘冷哼一声道:“朕不亲临,还看不到朕的昭仪原来是一个狠毒而蛮横的女人啊!”
“皇上,您不要听信谣言,她们说臣妾打死宫女,是因为那些宫女们心怀不轨……”林媛此时的分辨苍白无力,拓跋弘将她的手腕抓得越来越紧,指着瘫软在地的楚华裳道:“你连淑媛都能肆意欺辱,遑论那些奴才!朕知道,你心里委屈,无处发火,呵,难道朕的昭仪就是这样一个浅薄的女人,只会找出气筒么!”
拓跋弘想起六皇子,方想借着骂这女人辜负圣心,却见林媛的身子渐渐支撑不住,软倒了下去。
拓跋弘还未反应过来,已有刺目的红色血水,如潺潺溪流一般从林媛的裙摆上淌下来。林媛面前渐渐模糊,她没有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用另一手再次握了上去,喃喃道:“皇上……快救臣妾,臣妾欺君,臣妾已经有孕却不敢上报……救救臣妾……”
“你说什么?有孕?!”拓跋弘双目圆睁,随后林媛软在了他怀里。
***
皇帝亲临慎刑司,而后将慧昭仪亲手抱了出去,这就是上官皇后在前往慎刑司的半路上听到的消息。
她的眼睛一瞬间失去神采,身旁有人问她要不要直接去玉照宫。
“不必了。”她无力道:“本宫不想再和她磕下去……回长信宫,再传话给皇上,就说本宫今日受了风寒,卧病不得出。”
以她对林媛的了解,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出现在林媛面前,鬼知道那个该死的女人准备了什么样的后手对付她!
她也不想再管林媛是以什么办法哄得皇帝亲自将她带出慎刑司。
因着慎刑司偏远,尽管拓跋弘一再催促轿夫,等他抱着林媛去到了最近的建章宫时已在路上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早有脚程快的内监去请了御医过来,林媛不省人事,下身的宝蓝色襦裙却已被鲜血浸透,拓跋弘心惊地催促御医们抢治。
因着内医院离这地方也不近,先过来的三位都是御前的内侍从四周宫殿中传过的、正在给嫔妃诊脉的六品医官。若等那几个身在内医院的高位御医赶过来还要不少时候,拓跋弘等不起,三位医官也只好先顶上。
可巧了,其中一人正是四年前负责给林媛诊平安脉的杜医官。
虽后来林媛换了吴御医,他也顺理成章被请走,然而这位杜大人始终记得林媛此人。他时而后悔当初没能尽忠,否则依附了林媛岂不是捞尽荣华;时而恐惧林媛斤斤计较,因他曾经的不尽职而狠狠整治他。
好在林媛自始至终都没再想起来他。
这个时候,他再次,不情不愿地,得到了一次为林媛诊脉的机会。很不幸,他的两位同僚私下交好,异口同声要他先诊脉,将他推到了最前头。
杜医官无奈上前,在榻前跪了,伸手搭上宫女们递过来的一只手。那只手比从前丰腴了些,他颤颤地抓住手腕,稔熟地扣上三指。
虽然官位不高,然能进宫做医官的人,在民间已是神医圣手一般了。这杜医官也是有些才学的,他早已从宫人口中得知昭仪娘娘似乎是有孕胎动。
他自诩对女子有孕、小产之类的简单病症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昭仪身下渗出的大量血迹让他有些惊恐,若是太过严重……他那点本事还真不够看的。
手指上传来细碎而虚弱的搏动。
他的心神砰然一紧!不是因为诊出了什么“血崩”、“五脏衰竭”之类可怕的后果,而是……
他无法判断!那很像牢脉,因着胎死腹中后造成大量淤血堵塞,血脉不畅;却似乎又是沉脉,沉而紧,仿佛是下腹坠涨、体内受了恶寒所致。
这副脉象的确奇特,杜医官从前是没见过的。它和“小产”非常相似,但凭着多年医术,他就是能够感觉到其中必有诡异!
皇帝见他跪得久了,已经开始不耐烦:“昭仪身子如何?速速说来!”
本着医者的本能,杜医官想要实话实说他才疏学浅诊不出来。恍然间,他看到了昭仪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就看了这么一眼,他惊恐的同时却也感觉到了轻松。
杜医官现在就是这么个心态——惧怕林媛,又诊不出具体脉象急得团团转,那边皇帝还在威逼。这三大威胁足以让他丢掉性命。而这个时候,林媛加大了他的第一个威胁,顺带着帮他解决了另外两个威胁。
杜医官在宫中没什么背景后台,一直在内医院的低阶位置挣扎。他知道昭仪和皇帝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于是杜医官果断地说:“禀皇上!昭仪娘娘已经小产了。”
拓跋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