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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很轻蔑,可是眼睛里面,却蕴着笑。
我没计较他的自恋,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脸,认真地问:“认识我吗?”
他哂笑:“不认识。”
然后看我一眼,笑意轻佻:“不过,今天你来这么一出……以后想要忘了,怕是都难。”
我没笑,依旧指着自己的脸:“这是什么?”
他愣。
我说:“这是脸。”
他怔愣愈深。
我还是指着自己的脸:“很难看吗?”
他大概完全把我当作一个疯子了,脸上的不屑渐渐变成了错愕:“说什么呢——”
我往他身边逼近一步:“我很丑吗?”
所以说,我其实还是很有御姐气质的,我的这几句话,成功地让帅哥再也不敢不屑了,甚至脸色略微发白。
他怔怔地看了我好几眼,然后恍然大悟:“哦哦,你是那个怪姐——”
话没说完,我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面,皮笑肉不笑地说:“别乱叫,我没你这个不孝弟弟。”
他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眉毛又拧了起来。
我仰着脸看着他,笑吟吟地说:“怎么,疼啦?侮辱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生的长相呢,更没品吧?”
我抬起手抚着胸口,皱着眉毛,很做作地说:“我说前几天怎么心口疼呢,原来,是被人骂啊……”
帅哥虽然是帅哥,可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眼看着躺着都中枪的被侮辱对象找上门了,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那张俊脸又红又白,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看了他一眼,心头好笑,脸皮却是绷着:“说吧,怎么补偿我。”
他怔住:“补、补偿什么?”
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被人骂长得丑,肯定会不开心啊,我一不开心,就会想要多吃的,一多吃肯定会变胖啊,变胖当然就更丑了。”
说到这里,我摊了摊手:“为了避免我变得更丑再被人骂……你请我吃饭吧。”
学校食堂里,坐在我对面的帅哥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我真怕他审美疲劳,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不饿啊?”
他立刻收回视线,摇摇头。半晌,欲言又止地说:“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迟轩吗?”
我正吸着可乐,果断摇头否认:“为我自己正名来着。”
他立刻就笑了:“你是长得不丑,可也不是什么天仙,至于为了这事跑来吗?”
我点点头:“我不光今天跑来了,昨天为了你还淋得发烧了。”
他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有些高兴:“你昨天也来找我啦?”
我不明白他高兴个什么劲,很平静地说:“对啊,昨天就想揍你来着。”
他难得的笑脸,瞬间就垮了。
一起回教学楼的路上,我问帅哥:“迟轩干嘛打你啊,就为了你那句话?”
他脚步一顿,不肯往前走了。
我看了他一眼,就见到他一副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他才来的表情,抿了嘴唇,有些不悦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你那么说我,不管他打不打你,我都得来找你讨说法,可他要真是因为你说我才打你的,眼看着都要被学校开除了,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帅哥闷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闷声闷气地说:“他不会被开除的。”
我说:“啊?”
帅哥抬起脸:“昨天他小姨来了,校长那边已经说好了。”
摔!
那我今天来干什么!
该死的迟轩!昨晚问他的时候,就不能说一句没事了让我放心吗?!
我气冲冲地转头就走,帅哥快步追了上来,脸色有些不自然:“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我正恼着,脱口就说:“没关系!”
帅哥困惑:“那我说你几句他就打我,抽风啊。”
我说:“可不是吗!”
帅哥步步紧跟:“校花说他喜欢你,不会……真是吧?”
我说:“啊?”
话音落,脚下明明没有石头,却平地绊了一下。
又他妈摔了。
自那之后,我和迟轩之间的关系变得古怪了起来,明明两人能够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活,可是他不跟我说话,我也懒得去找他。
不过,他和帅哥打架的事情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班主任心有余悸地对我说:“你读研是吧?要是课不紧的话,还是每天都来接他吧。我看你接他那段时间,就没这些事的。”
离高考还有二十天,接就接吧。
就这样,顶着那些男孩子或鄙夷或嘲笑或同情或暧昧的目光,顶着迟轩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顶着林帅哥一看到我出现先是惊喜再是委屈的怨妇脸,我重新开始了日日不辍地接迟轩放学回家的生活。
还是和从前一样,我们俩并肩走,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谁也不跟谁说话。
有时,看着地面上被落日照出来的影子,我会想,也许,我们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吧?
度过了这二十多天,他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然后我们分道扬镳,回归之前谁也不认识彼此的生活,再也不会一起走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居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在持续,直到有一天,我实在被研究生部学生会的事情拖得走不开,去学校接他整整比往日晚了两个小时。
就是在那一天,我们的关系,出现了微妙却又诡异的转机。
我一直记得,那天是六月四日。
按每年的惯例,高三的学生都是要放假两天在家休整,以备七号八号的考试的。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也心想着无论如何要早些去接他,可是那天学生会的事务反常地多,实在是脱不了身。
等到终于可以离开,我便骑了自行车立即赶过去。
难得我迟到,本以为他必定会趁机和朋友一起去喝酒狂欢,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如愿以偿地不再被我纠缠,自己回家了。
没想到,我匆匆忙忙地骑车赶到学校时,竟然看到他一个人倚着墙壁站着,明明之前还在朝远处张望,却在看到我的那一秒,急忙收回了眼神,刻意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
那一秒,我忽然想到了好多天之前做偷听狂时听到的那句话:“前些天有个女生死皮赖脸地追你,你看起来挺不耐烦的,可其实一到快下课你就往窗外看,难道不是在看她来没来吗?”
。
之前的那些话,和此时他张望的场景渐渐重合,那一瞬,我矫情地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
映在我眼里的他,明明长身玉立,却显得更加孤单落寞,没来由地让我内心柔软了下来。
我忽然就觉得,也许这一个月来,我给他带来的,不只是厌烦而已吧?
即使是如今回想起来,我也觉得,那一天,他的反应实在太过诡异了。
见我气喘吁吁地出现,他先是盯着我看了几眼,然后嘴角一挑,勾出我早就习惯了的那抹冷笑,一点都不积口德地说:“我还以为,你又遇到车祸了。”
我这会儿心情正好,也就没跟他计较,看到他搁在脚边的一个大大的书包,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对他招呼道:“来吧,姐姐今天载你回家。”
他冷哼一声,倾低身子拎起了包,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带我一起往车上撞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已经伸过一只手来扶住车把,另一只手却把我推开,言简意赅地说:“去后面坐着。”
我完全没有想到,贵公子一样的他,居然能把我们这种普通人才会用到的交通工具骑得那么好。
或许是听多了我的赞叹,他有些得意忘形,等到转过一个转角遇到一个下坡时,他居然不要命地把双手一起从车把上撤了开去,吓得坐在后座上原本抱紧书包的我顿时尖叫了起来。
辱骂与哀求轮番上阵,却都没有用,我慌得几乎要哭了。
这时,他微微侧过脸来,泠然动听的嗓音裹着微风卷入我的耳朵:“你笨啊,抱住我的腰。”
我吓坏了,哪里顾上多想,赶紧遵命去做。
下一秒就发现,当我的手环上他的腰那一秒,他那被干净的夏季校服盖住了的腹腔,微微动了一下。
该是在笑。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抹连声音都未曾发出的笑,却让我的脸瞬间像是着了火,红得一塌糊涂。
他的眼角不知怎么扫到了,冷哼了一声,双手终于规规矩矩地归位,放缓了车速。
接下来,就是高考。
高考那两天,我这个旁观者居然比要上战场的他还要紧张。两天的考试,我觉得漫长得像是两年。
每一天考完,他都会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也觉得尴尬,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自从他骑车载我回家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的确变得友好了许多——他在电话那端平静淡定,我在电话这边啰啰嗦嗦。
到了该报志愿的时候,他忽然间又恢复了之前对我的冷漠态度,完全不允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我进行任何参谋和指导。
我又恼又气,不明白他之前那几天态度明明已经变好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又变回了最初那副疏离隔绝的样子。
我有好几次想要找他理论,却被他直接拒之门外。
就这样,我气恼,他疏离,这种情况僵持了许久,直到……
直到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才知道,他报的志愿,竟然就是我所在的学校。
——n大。
就是这样的迟轩。
就是这样终于渐渐地和我熟络了起来的迟轩。
就是这样自己对我冷颜冷面却因为别人羞辱了我几句而对人挥拳相向的迟轩。
就是这样一口一句高考之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却报了我所在学校的迟轩。
就是他,大学下学期居然扬着眉一脸无所谓地对我说,他女朋友怀孕了,要回来找我拿钱。
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惊醒——难道……女朋友怀孕什么的,只是他随口扯过来气我的借口?
这么一想,我突然间就有些不安起来。
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他一个人跑出去,还带着一肚子的气,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我赶紧抓过手机来,没想到,打他手机,竟然无人接听。
“好吧。”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去换外出的衣服,刚走一步不小心被地上的拼图绊住,险些摔倒,不由得撇嘴嘟囔:“谁让我欠你的。”
穿戴整齐之后,我看了看表,十一点半。
半夜三更的,早就过了末班车的时间,考虑到步行的长途跋涉性,我果断决定启动座驾——自行车。
临出发,我不死心地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一如既往地无人接听。
猜都猜得出来,我们俩刚吵过架,即使看到了,他也会装作没看到的。只是,我还是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说要去学校找他,让他看到短信给我回个电话。
二十多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大一新生的宿舍楼下。
我大学四年就是在n大上的,当然清楚n大的本科生宿舍一直贯彻着十一点熄灯十一点半公寓楼落锁的变态习惯,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只是晚了那么十几分钟,楼下的宿管阿姨就摆出来一副绝不通融的嘴脸。
毕竟有求于人,我只好耐心解释:“是这样的阿姨,我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今年研二。我弟弟住在这栋公寓,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所以想看看他在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