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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马脸的汉子道:“话说沈万山老爷的二夫人,那也是一个美人!原来是白家的女儿。那白家几代在泸州卖丝绸,铺子也不少,家底殷实,门第儿也不错。白老板疼爱自己的女儿,生意经那也是口授亲传,还让她自己也管着几个铺子,当小老板。我还见过呢,长得明艳动人,说话那个爽利劲儿,好比一个小辣椒,够味!”说完还吧唧了一下嘴,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白家的女儿,门第家底儿都不错,怎么会嫁给沈万山做小呢?那岂不是太委屈了?”有人不解。
“哎,这世间一字,情字最妙。沈老爷当年挤兑得其他字号都活不下去了,那白家也在其中之列。白小姐心中不平,带着伙计找沈老爷问罪,谁知不打不相识,两人一来二去竟有了情……白老爷倒是想把女儿高嫁呢,奈何女儿认准了沈老爷,宁愿伏低做妾,也要跟着沈老爷啊……”说话的人悠悠叹息,似详知内情。
又有人接道:“二夫人也是个能生养的,一进门就跟沈家生了两位公子,一个女儿呢!沈家真真的人丁兴旺。说起美貌来,我们的沈老爷还有一朵十分钟爱的解语花,你道是谁?”
众人齐声催促:“休卖关子,快讲!快讲!”那人眨眼道:“那美妾原是伺候已故夫人的,听说温柔如水,美艳窈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了沈老爷的眼!”
有人道:“焉知不是李夫人为了争宠,主动寻摸来的?”刚才那人摇头道:“我看不是,传言李夫人生性嫉妒,容不得沈老爷有众多莺莺燕燕……”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十分诡秘,“听说当年要不是二夫人怀有身孕,还未必进得了沈家门呢。听说李夫人和沈老爷差点生分了……””
“二夫人却贤惠得很,知道自家老爷爱美人,特意选了一队美女送上,环肥燕瘦,个个都是绝色。真真比我家那个母老虎强过百倍……”又有人酸溜溜道。
忽一人高声笑道:“诸君所讲的这些俱是旧闻了!“
第十四章绝色佳人()
灵越循声望去,说话的那人满脸麻子,却一身锦绣华服,披金挂玉,正是富家纨绔子弟的打扮。
众人纷纷笑问,“原来是花公子来了,莫非你有何新闻?”
那麻脸的花公子嘿嘿笑道:“方才陪娘子去群玉坊选首饰,听那老板娘讲,沈府又要办喜事了!你们知道这次沈老爷要纳的是谁?”
“什么,又要纳妾?”
“谁?”
“快讲!”
“算起来,这是第十几房妾室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吵将起来,灵越也竖起了耳朵。
“沈老爷这次纳的,乃是谪仙楼的柳姑娘!”此言一出,茶楼竟然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到丝丝抽气声。
灵越忍不住奇道:“这谪仙楼是什么地方,柳姑娘又是何人?”
一片寂静声中,她的声音似乎分外响亮,众人闻言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她,她强作镇定地抓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你是外地来的,自然不知道了。”茶博士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这谪仙楼是我们泸州城里最有名的所在,只住着一位柳姑娘,她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琴棋歌舞更是出神入化。这泸州城里但凡有几分风雅的公子哪个不想结交这柳星儿姑娘?可惜柳姑娘卖艺不卖身,只与书生文人唱和,等闲粗俗之人哪里入得了她的眼?莫说春风一度,便是见一面也是千难万难!听说不少京城显贵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以与她结交为荣。”
“这柳姑娘很是神秘,很少抛头露面,倒比大家闺秀还要金贵些。”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眼中露出怅惘,“我曾经在谪仙楼,有幸听柳姑娘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真是三日绕梁不绝啊!”
“那她长得如何?”众人忙问道。
“至于她的容貌,她当时虽然戴着面纱,未曾露出真容,可那风姿,好比月里嫦娥,那声音,婉转清脆,宛如仙音,真乃谪仙也。”那书生虽然文绉绉,但众人听他所言,眼前似乎真的浮现出一个神秘的仙子,美貌多才,因触怒天帝而飘然降于尘世。
“可惜这样原本应该当仙子般供着的美人儿,也要嫁给沈万山为妾,上天何其不公啊!”那书生垂足道。
“沈家富可敌国,那柳姑娘从此嫁入豪门吃香喝辣,不必倚门卖笑,你酸什么,我若有妹子,必定千方百计嫁给沈家,有几个嫁几个……”有人笑道。众人一时哄笑起来。
这时灵越瞥向窗外,见寸心抱着一堆东西正在大柳树下东张西望。她忙走出茶楼,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一些,埋怨道:“说好一个时辰,怎么去了那么久?”
寸心擦了擦汗,叹了口气,“你听说了吗,我们老爷又要纳妾了!”
“怎么,你也听说了?”灵越心想这消息传得真快!
“可不是,我刚从那条街过来,街头结尾都在议论。哎呀喂,我们的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美人了!”寸心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又不放心嘱咐道:“等会回了府,我们可千万别让公子听到这些流言。”
沈庭玉立在梅树下寂寥的神情,忽然一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惊蛰过后,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小雨,柳树钻了嫩芽,桃花杏花也迫不及待地开出一片彩霞。沈府花木茂盛,俨然成了一座大花园,成日里蜂儿蝶儿飞来飞去,嗡嗡成韵。
这大好的春光里,沈庭玉的旧疾忽然发作了。十天里倒有三五天神情恹恹地躺在床上,时而狂躁,时而抑郁,只令寸心近前伺候,余人一概不许靠近。公子一病,香浮居的下人们也跟着无精打采起来。
这一日阳光正好,灵越坐在石凳之上看书,珍珠和果儿手里拿着针线,一个绣着鞋面,一个替寸心补着撕裂的衣服。几个人围着石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灵越不经意地问,“公子经常生病吗?”
“唉,公子从小就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生病,但是也不用经常要卧床,这些年越发精神不济,天天吃药便好,不吃便发病,总也断不了根……”寸心愁眉苦脸起来,“若是有谁能治愈我家公子的怪病,我情愿减寿十年。”
“泸州城里这么多大夫,可都请来看过?难道没有一个医术高明的?”
珍珠坐在石凳上,停下针线,托着腮帮,长长叹了一口气,“怎么没请过呢?别说是泸州,便是周边的市镇,远至青州,但凡打听到哪个大夫医术高明,老爷都会请了来给公子诊治。只是那些大夫的药都不管用,吃了几天反而更厉害了。还不如从小给公子瞧病的楚大夫……开的药还见效些。”
灵越微微一怔,心想,公子的病还真是奇怪,她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
“楚大夫昨天好像来过了吧?开药了吗?”
果儿揉着身后一朵碗大的绣球花,无精打采地回答,“昨天来瞧了,说是往常的药继续吃着。他再配一味养生丸来,但是还缺一味罕见药材,一时半会也急不得……”
几个人又一起长舒短叹,乱糟糟地一起钻进灵越的耳鼓,她哪里还看得进去书?她转过头,不由自主地向寻找着沈庭玉的踪影。
香浮居院落宽旷,院中种了几架紫藤,紫藤花开正好,爬满了拱门藤架,如同瀑布般,流光溢彩。她的目光慢慢扫过紫藤花架,停驻在沈庭玉的身上。
今日天气尚好,沈庭玉不愿躺在床上,珍珠和果儿将躺椅挪到院子花架下,让他舒舒服服地依靠在大引枕上,将一床薄被盖到他胸口。想到公子看书喜静,珍珠便让众人退到角落的石桌边,各人做自己自己的事情,等待他召唤才上前伺候。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和暖,照在他的脸上。这一病,他更瘦了,瘦到好像一阵轻轻的风就能吹走。他的面色苍白如雪,两颊却有一种奇异的酡红,好似醉酒一般。似乎感觉到了灵越的目光,他忽然回过头来,灵越猝不及防正好对上那宛如夏夜星子的双眸。
灵越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假装看书,心却怦怦跳起来。忽然珍珠轻轻推了推她的背,“灵越,公子好像是叫你过去呢!”
第十五章离奇中毒()
灵越只好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向他走去。沈庭玉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淡然一笑,却怎么也掩不住眼底深不可测的忧郁。
灵越走到他的近前,轻轻地叫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庭玉默然看着灵越,半晌才说话,“你方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灵越有些迟疑,“我见公子气色有异,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她咬着嘴唇,不肯接着往下说。
“像是什么?”他的眼波微微一荡,嘴角勾起弯弯的笑意,“难道你还懂医术?”
灵越的身体微微僵住了,昔日锦娘在药圃中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记忆荡荡悠悠地飘回到那一年。
云府水榭之后隐秘的药圃之中,各种各样的花草散发着清香。
她跟在锦娘的身后,锦娘指着一片蓝紫色的花,“三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彼时她才八岁,哪里认得出来,只得摇摇头。锦娘笑着说,“这是桔梗啊……”
她好奇反问,“可是桔梗不是桔子的梗吗?”
锦娘摇摇头,“这是你望文生义,桔梗跟桔子可没有关系。它的根可以入药,可以止咳祛痰,宣肺,排脓。用处很大。”
她看着那些蓝紫色的花,如同星星一般摇曳在风里,觉得药草的世界非常奇妙。
锦娘幽幽地说,“你知道世间花朵,都有花语吗?”
这个她知道,比如岁寒三友梅竹菊代表高洁,萱草代表着忘忧。但是桔梗的花语呢?。
锦娘告诉她,桔梗之花,代表着永恒而无望的爱。
她一下羞红了脸,慌张跑出了花圃。
现在想来,难道锦娘是为了某个男子才离她而去?她像谜一样地到来,教她医术,传她武功,又像谜一样地离去,却永远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她不甘心如此被锦娘愚弄,带着满腹的疑云追到笔架山下,却体力透支晕倒在雪地之中,误打误撞进沈府,落魄千金顿成下贱家奴。
“嗯?灵越?为什么不说话?”沈庭玉的疑问将她飘远的思绪又拉回。
“回公子,灵越未曾流落江湖前,也曾跟着人学过几年医术。”她平心静气道。
“看来你以前的经历颇为丰富啊。”他的话似乎颇含深意。
灵越如同针扎,瞬间将嘴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沈庭玉默然,放下书卷,“灵越,我不问你以前的事了,你且大胆说说,到底怀疑什么,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灵越伸出手来,“还请公子赐脉一观。”
沈庭玉看着她伸出的手,莹白如同春葱,微微迟疑,将自己的左手衣袖轻轻卷了起来,露出手腕。他的手腕太瘦了,触目可见突出的骨节嶙峋。
灵越心中一阵酸楚,她不动声色将手指搭上了沈庭玉的脉搏。
沈庭玉只觉得她的手触处生温,十分滑腻,一种奇异的感觉遍布全身。他故作镇定地看着灵越,却发现她紧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可是有什么不妥?”他忍不住问。
灵越收回了手指。岂止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