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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雨被他这种态度弄得很生气,却无从发泄,没错,她的确是早就知道了他心怀鬼胎,可是却从来不愿意把这个摆到台面上来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只是不明白,明明三个人在密林里的时候相互扶持共患难同艰险,可是出了密林,没有不时冒出来的危险之后,他们反而无法信任彼此。
她开始泄气,她觉得也许他们的确不该再管肖大哥的事。
郭子琅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反驳他,而是沉默了,紧接着他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她垂着头,眼睫微掩,纤瘦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郭子琅眼底里没有情绪,心里却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毫不在意,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气,伸手捞过她的脖颈让她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她一动不动地由他揽着,顺从地如同睡着了一般,少许微凉的液体浸在了他的衣料上,他一愣。
“傻丫头。”
这声犹带亲昵的呼喊在他心底微微响起,但他只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无声地说着,无声的三个字随着叹息被夜风带走,飘零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夜色清幽,薄薄的月光在他们身上投落稀疏而斑驳的树影,时而风起晃动着,颇有一丝幽谧的安宁感。
而此时,有两人早已睡去,屋子里灯火如豆,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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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妗华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纱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她这一夜睡得很沉,甚至都没有做梦,在入睡之前她还以为,今夜怕是难眠了的,结果却是她丝毫不警醒地放任思绪涣散,沉沉地睡了个好觉,甚至连身体都觉得没有那么痛了,这大约是有秋雨陪着她的关系。
此刻谢秋雨已不在她身旁,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不过却有很香的食物的味道从厨房的锅里传出来,她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昨夜的那一小碗稀米粥根本没有办法补充她过于消耗的体力,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
她使劲儿坐起来,刚刚挪到床边,门就开了,却是肖逸。
他一手抱着柴禾,一手拿着斧头,似乎是要新添些柴火,他看见她醒了过来,蹙着眉看了她一会儿。
见她脸色稍显苍白,四肢似乎都没什么力气,但是已经明显有精神了不少,问道:“要吃点东西么?”
阮妗华点点头。
她突然觉得这个肖逸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但是其实十分细心,对她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也是尽了力的,至少救了以后并没有任由她自生自灭。
很快,厨房里就响起了呲呲的溢锅的声音,米香隐隐散了出来,阮妗华甚至还闻到一种很特别的清香味,等肖逸端着碗出来的时候她就有了解答。
这碗里是青白的两种色儿,白的是软糯的米粒,青的却是一种细小的菜芽儿,碧绿碧绿的,经过了大火的熬煮之后,竟然仍然保留着它漂亮的色泽,在这一碗粥里,散发着异样的诱人芬香。
跟昨晚上那晚显然是凑合的汤水米粥完全不同。
美食总是可以让人心情愉快的,阮妗华拿着汤匙咽了一口,有些被烫到,但入口清爽滑软,甚是意犹未尽,她忙又勺了一口。
刚吃完的时候谢秋雨恰好回来了,她身后是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的郭子琅,她一见阮妗华坐起来喝粥,几步就蹿到了她旁边:“小妗华,身子可好点了?”
阮妗华不得不又回答了她一遍,然后转移话题:“你出去了?”
谢秋雨献宝似的,把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展示给她看:“昨天给你上药,看你没什么换的衣物,总不能总穿着你身上的这一件,就去集市上买了两件,一件水红色的,一件素白的,由你喜欢!不过那店家忒可恶了,这衣料也就一般般,还狮子大开口。我还买了一些蔬菜肉食,晌午的时候可以做顿好的,你看如何?”说完,还从袖口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件明晃晃的东西,竟是件做工精致的珠钗。
在她把珠钗拿出来的那一刻,郭子琅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看,还有这个,我见它好看,就买了下来,啧,不过呢,你是知道我的,这东西委实不适合待在我脑袋上,所以还是给你吧,待会儿我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
她说做就做,这就开始找发梳为阮妗华梳头了,这几日特殊情况,阮妗华一直是披头散发,纵然是再不拘小节她也觉得不妥,故而便也没拒绝谢秋雨的一番好意,仍由她将她的头发梳理顺畅,分开几股拧盘,交叠于顶上,再拿那根珠钗两边固定住。
阮妗华脸庞生的秀圆,不胖,两束发在鬓边垂下,修饰的脸型更加好看,珠钗上的珠子隐在乌黑的发间,珍珠光润莹圆秀美明艳,钗身银亮,十分显眼,这只珠钗流光闪溢明媚异常,其实并不是十分适合她的。
而立在一旁的郭子琅,抱臂凉凉看着,脸色很难看。
谢秋雨却仿佛恍然未觉,眨了眨明媚的双目,喜滋滋地看着刚刚梳好的发髻,甚是有成就感:“我甚少做这些,没想到手艺倒是极好。”
阮妗华羞赧地微微一笑,屋子里没有镜子,但她却可以从秋雨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那里面映出来的人,温软而潋滟动人,可眉眼里却似乎能看出来一种强颜欢笑的寂然,她再抬头看谢秋雨,她明艳如骄阳,举手投足都是风情,虽不自知,但却影响着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在军营里成长过,却又是父兄的掌上明珠,她可以娇嗔如泼辣少女,又可以冷硬甚儿郎,如此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协调得不可思议,而现在,阮妗华看到的她,更加艳丽夺目,前世秋雨蹉跎于宫中,依旧美丽,却全然没有现在的风姿韶华。
她心中一阵唏嘘,幸好,幸好现在不同了。
谢秋雨一直在陪着阮妗华说话,说起他们一路的经历,毫无保留的,她坦坦然然地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当真是经过了那么多凶险的事情,无数次九死一生,能活下来该是奇迹,可是阮妗华始终没有提起自己的事,她自问比不上秋雨洒脱坦荡,有些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阮妗华注意到,秋雨提起郭子琅的时候,虽然总是不耐烦和嫌弃鄙夷的样子,但是话里话外,却从未将他从他们的队伍里剔除出去,密林出来之后,肖逸不知所踪,一直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他而已。
所以她提起他的时候,眼角是眯眯着带笑的,带着几分自得,亦有几分狡黠。
后来的几日,阮妗华不方便移动,就在这茅屋里养伤。郭子琅为了随时给她瞧病疗伤,而谢秋雨为了陪着她,两人都歇在了这里。这屋子简陋地很,统共就两间,一间生火做饭,一间吃睡共用,所以肖逸和郭子琅晚上就地上打个地铺,秋雨则陪着她在唯一的炕床上睡着。
她还从集市上买了生活用品,包括润肤的玉露、铜镜、檀木梳子等等。
肖逸每天都要到树林里去转上一天,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有的时候回来会带着野兔子野狍子,这个时候秋雨就会指派郭子琅去剥皮串肉,后者总是埋怨无果,有的时候是野山鸡,她就会炖了给阮妗华喝,说是让她补充营养。
这些日子过得平静淡然,阮妗华身子好的很快,她渐渐地可以下床走动,有的时候也帮秋雨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偶尔看着谢秋雨和郭子琅拌嘴吵闹互不服输,也会觉得十分好笑。
晚上的时候,阮妗华正舀了一盆清凉的井水在洗野菜,谢秋雨突然蹲凑到她身边,也抓了一把野菜来洗,有意无意地问她:“妗华,你一直都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便也就不问你,你现在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我听那书生说,两耳鼎杯真的是可以救你一命的,不如……我送你去燕京?”
阮妗华听她提起两耳鼎杯的事,心便揪了起来,生死之事,她的确淡定,但是任是谁知道自己的命随时都有可能丢掉也不能真正的平静,何况当时叶君垣为了求取两耳鼎杯才入的宫,之后两人却差点阴阳两隔,这其中暗藏的利害凶险不用言说,而她,确实要再去找他么?再去面对那一切?诚然,这几日山林中的日子太安宁平和了,竟让她不忍离开。
见她沉默不言,谢秋雨有些担心:“这几日燕京贴的到处都是找你的告示,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了,但是他既然有心找你,为何不原谅他?”
阮妗华蹙眉:“城中贴着找我的告示?”如果是这样,那么下令害她的人就不会是贺瑸了。
“是啊,满大街都是。叶君垣身份特殊,他想找的人就算翻了整个京城也要找出来,这几日城中人心惶惶的,出入也查的很严。”
阮妗华感到更加奇怪,这太鲁莽了,不像是叶君垣会做的事情,何况天子脚下,他这样做于情于理都不合。除非……他只不过是借找她的名义,另有目的。
她沉思着,却忽然听到谢秋雨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妗华,你若是愿意,我们一起进古娄厄遗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有种流水账的感觉艾玛_(:з」∠)_
☆、忽生变故
阮妗华一愣,先是毫不掩饰的惊讶,慢慢地,她的神色就平静了下来,漆黑的瞳仁沉沉如深水,看在谢秋雨眼里,甚至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谢秋雨抚摸着野菜的菜梗,缓缓道来:“你随叶君垣千里迢迢来到大燕,所图何事我不管,但是现下的境况,你不可能继续回到他身边去,燕京之中有什么危机不是我们能够预料的,谁要对你动手也是个谜,等你伤好,与其留在这里,不如跟我们走。而且两耳鼎杯既然出自娄厄,那么娄厄遗址里面必然有可以救你命的法子。”
她的这些话,像是在阮妗华的胸臆中开了一个口子,把她之前不想面对的东西不容拒绝地全部塞了进去,塞的满满当当,她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
纵然她现在看起来已无大碍与寻常人一样,但是他们都清楚,她已是将死之躯,随时有可能倒下就再也醒不过来。
最重要的是,谢秋雨的这个提议,不可谓是没有诱惑力。
她的迟疑并没有停滞太久:“好。”
此一行生死难卜,但愿并非毫无所得。
“你们聊什么呢,要饿死了。”郭子琅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嚷着,看不出半分书生秀才的持礼矜和。
谢秋雨拾掇拾掇洗干净的野菜,放进了篮子里,然后站起来转头对他说道:“饿死你便不用吃东西了,不是很好?”
郭子琅在屋里凉凉地递过来一个眼神:“最毒妇人心。”
“谬赞了。”谢秋雨抿唇一笑,诚恳道谢。
郭子琅被噎了个切切实实。
阮妗华被他们这对冤家逗笑了,心里的阴霾倏忽散去,一拍裙裾,像是突然看开了什么一样站起,心头一片清朗空然,微笑止住他们继续的横眉冷对:“吃饭去。”
谢秋雨无奈地啧啧嘴,在阮妗华看不见的地方又偷偷瞪了郭子琅一眼,这才端着篮子进了屋,将之后他的各种反应抛在了脑后,视若无睹。
肖逸正在烧水,柴禾很充足,大火在锅底撩起,时有细小灼热的火星嗒然炸了出来,噼啪两声落在一旁的柴堆上,谢秋雨进门的那一刹那,看着肖逸宽厚深重的背影,眼神遽然仿佛失了方向,空洞惘然。
“秋雨?”肖逸喊她。
谢秋雨眼神一亮,张着嘴茫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