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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道:秋雨,该是你的郎君,我还你可好?迷蒙黑暗中,她仿若看见谢秋雨粲然笑着,她说,好。
阮妗华感觉到了冰凉的液体在脸上滑落,然后听见魏尘奕叫她起身退下去的声音,这才站起,低着头退了下去,一直没敢再看他一眼。走出殿门口的时候,宫人看见她脸上的泪迹显然诧异了一下,倒是李贺公公没有半毫异样的表情,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凑上前道:“姑娘可是要回祥宁宫去?”
阮妗华点头道:“正是。”
“让奴才派人领姑娘回去吧?姑娘地儿不熟,天色也不早了。”
“有劳公公了。”
“姑娘客气。你们两个,过来,随姑娘回祥宁宫去。”
应声跑来了两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都提着小灯,这就候在了阮妗华两侧,秋季日短,此刻天色已是全暗了,夜凉如水,好在这两小公公提着灯笼在前走着,精致的宫灯摇曳着,道路也是明明暗暗的,她一路都在沉默思考,竟是很快就到了祥和宫宫门前,阮妗华在台阶站住,回身对两个公公道:“公公们辛苦了,此处灯火通明,不劳公公了。”
那两人于是应了。
此刻祥宁宫宫门还没有落栓,大半地敞着,她犹豫了下,还是慢慢推开这厚重的门走了进去,抬眼一扫,就见侯太后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神色复杂地看了许久,然后默然地转过身,想将这宫门掩上,正掩着,就闻见后面有人唤她。
“姑娘回来了?”
阮妗华回头去看,却因天暗瞅得不真切,于是上前了几步,才看清是侯太后身边的芸香嫲嫲,于是道:“正是,嫲嫲可是找我有事?”魏尘奕前来唤她的事祥宁宫中的人自然都是知晓的,所以芸香来找她必然还有别的事。
果然听她道:“姑娘回来便好,太后娘娘想见姑娘。”
夜风习习,很凉,正如她此刻心中的感觉一样,她站在这祥宁宫寂静的庭院里,望着侯太后屋里隐隐绰绰的投影,平静地说道:“知道了,嫲嫲领我去吧。”
终究还是要见到这个女人了……
这个前世真真正正害死她,又害死谢秋雨的人。
这个毒杀先帝扶持自己儿子登基的蛇蝎妇人。
阮妗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芸香进屋通传,很快门帘就再度掀起,露出芸香的脸,她道:“太后娘娘有请姑娘。”
阮妗华于是进了屋子,还是那样厚重沉闷的药味,她暗自琢磨一番,恐怕这侯太后重病之事,却并不是作假,果然这世间还是有报应一说的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哪怕是再位高权重之人。
她进了内室,就见到榻上半卧着一个人影,幔帐皆已放下,她还是看不见这侯太后的面貌,阮妗华正要行礼,却听得她的声音从幔帐后面悠悠传来:“别跪了,就站着吧,哀家有话问你。哀家听说,咳咳,皇儿今日找了你?”
阮妗华不知这侯太后是个什么心思,抬头凝望着那处帷幕,如实答道:“禀太后娘娘,正是。”
侯太后沉默片刻,道:“哀家知道皇儿找你为何……其实这也是哀家的意思。你父亲为大魏鞠躬尽瘁,许你一个后位也是应该的,你何必拒绝?”
阮妗华暗道原来竟是她的意思,可是面上却还是惶恐地下了跪,口中急道:“太后娘娘仁慈,民女爹爹效忠圣上是应该的事,民女与爹爹都不敢妄求什么!”
“哀家的意思岂能说是妄求?哀家想许给你,皇儿也是同意了的,你的身份容貌品德皆是配得上的,你这般妄自菲薄是在质疑哀家么?”这声音已带了怒意。
“民女不敢。”
侯太后哼了一声,然后语气缓了缓,问道:“哀家听闻,你与谢将军家的老三关系极好?”
阮妗华心中一惊,她与谢秋青勉强就算得上朋友的关系,何况她早已说了绝情的话,怎么就成了极好的关系?而且……她在宫外的事这侯太后都能一清二楚,就代表她早已经盯上了她!她后怕起来,只含糊道:“民女与谢将军的女儿是闺中好友,与她哥哥也算相识。”
她的解释显然让侯太后满意了几分,她言辞也放得愈加和缓起来:“若是如此便好。哀家已定了决心,该是你的福分你就好好受着,莫想那些有的没的,哀家早与你爹爹商量过此事,丞相大人也是不反对的,你若是执意不应,恐怕你爹爹与那谢家老三,都是不会高兴的,可明白?”
阮妗华一下子呆住。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本以为已经过了这一关,没想到真正的困难却是在这里,而且侯太后的态度强硬地让她心惊,她竟然完全不能反驳她,甚至连谈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她沉默着,侯太后也没有催促她,似乎很耐心地在等她思考,这沉默的气氛拖得越久,阮妗华就越觉得心颤得厉害,此刻屋中一片寂静,只听得烛火时而噼里啪啦的一声脆响,直到听到了第二声脆响,阮妗华才定了心。
她苍白着脸,慢慢地,慢慢地叩首,道:“民女明白了,民女谢过太后……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迟了更新……然后掉了两收……果然是报应啊报应。
☆、膳食
阮妗华回到屋子后直接就躺下了,其间吟翠过来问询是否需要洗漱准备着,也被她一句好累给打发了下去。
她裹着被子,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委实难受,事情发展到这么个地步,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侯太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大抵心中有数,到底不过就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好掌控了,需得换个法子什么的,又因她见自己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所以本来并未打算亲身上场,以为让魏尘奕过来稍稍温柔一番,就能将她轻易俘虏拿下,万没想到她拒绝的这般干脆。
侯太后毕竟是做过皇后的人,手段极其干脆决绝,一听说她拒绝了圣意,便忙忙差人拦下她,将她带到了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里夹枪带棒,言辞有缓有急,有的虽像是裹了蜜的甜,但实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偏偏以她现在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份,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办法去反抗她,这样的结果,恐怕还是侯太后意料之中的。
阮妗华将这一切看的通透,但她只能先应着。
她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就入了狼口,说得悲凉点在这里更是举目无亲,本来还惦念着谭千奉,所以入宫之时也并未多纠结,如今,她的这个恩师也是指望不上了,何况她根本不愿意去找他,所以就只能粉饰着太平,乖乖巧巧做她的“准皇后”。不过有一点她却是相信的,那就是除非这侯太后明日就让她与魏尘奕成亲,否则叶君垣一旦离开魏城,采取了行动,天罡阵法又在他手里,战事一起,彼时魏国上下,怕是没有财力物力来为皇帝立后做准备的了。
然而思此她又不免难受,她生于大魏长于大魏,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她是魏国人,可是她却眼睁睁看着叶君垣带走了那些本属于魏国的瑰宝,甚至用它来对付魏国……她害怕看到生灵涂炭的那一天 ,但理智却又告诉她,这天下,是该合了。
“魏国燕国也罢,赫靖也罢,甚至是残存的古娄厄部族,总有一日需要有人来统一它们,这是天下发展的趋势,化整为零,再纠结成一,这就是世事,无谓任何人力可以阻拦的东西,顺者该昌,逆者即亡。”
脑中蓦地响起当年谭千奉说过的话,此刻想来,的确是再正确不过……
这样想着,她便倒头睡了去,被子乱七八糟地盖住身子,睡姿十分不雅,可是她却意外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天色又是大亮,吟翠早早就候在门外,见她醒了,便唤人带来洗漱之物,早膳似乎也已备好,只等着从膳房呈上来,阮妗华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主子,在这宫中倒是被伺候得妥妥当当,只可惜身边的这大丫头是吟翠而不是喜兮,不然也有个说话的人。
她慢慢吞吞地用完了早膳,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累得紧了,虽是安稳地睡到了白日,不过却是被饿醒的,此刻吸溜吸溜喝了几口清粥,才真是觉得又活了过来,不过她此刻吃饭的仪态委实不雅观,好在旁边的吟翠和两个太监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未说什么,她却稍稍自觉地收敛了一些。
饭后又是无事的日子,她本是琢磨着要不要再睡上一觉,毕竟之前地宫一行委实太过劳累了,不过再想想,这般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便就作罢,没料旁边吟翠在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将东西撤了下去后,端着笑脸道:“方才鉴史殿的谭大人差人送来几本书,说是给姑娘解闷,奴婢做主给姑娘留下了,姑娘可要来看解解乏?”
阮妗华一怔神,思量半刻,道:“嗯,拿来我看。”她一直不爱绣活这类女儿家解闷的东西,往常无事的时候便最爱捧着书一看一天,有些时候公事繁杂,她就会窝到鉴史殿的藏书阁中,或是在谭千奉的书房中处理公务,自在充实。
吟翠应着到外间去捧了书,厚厚的一摞,似乎十分沉重,她大致看了两眼,有些竟然是她上辈子没看完,折了印子,丢在他书房里的。
鼻头一酸,她侧过头道:“放那边吧,有劳。”侯太后和魏尘奕都要她做皇后,那就是后宫的主子,这吟翠不知对此知道多少,可是她把她当主子看,阮妗华自己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因而使唤起来,也不是一味的理所当然。
不过她的一句“有劳”并不能改变什么,吟翠放下书后,就安安静静地候在了一旁,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她这样是把自己摆在了阮妗华贴身丫鬟的位置上,却让她觉得有几分不快起来,正如谭千奉之前说的,这个叫吟翠的宫女,显然是侯太后派来监视看着她的,面上尽心尽力,没准背地里就把她所有的起居行卧一一报于那侯太后,虽说她也只是听命而为,但却不能让阮妗华产生半分好感,但她也不会驱走她,她既不能明面上拂了太后的好意,又实在是需要一个对宫中知根知底的可用之人,所以她也就随她去,自己捧了书安心看了起来。
既然侯太后希望她安分识趣,她自然能做的很好。
快到晌午的时候,她揉了揉肚子开始盼望午膳了,可惜她翘首盼了半天,也没见到送膳的公公,瞅一眼吟翠一副老神在在十分淡定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只好腆着脸开口问道:“可是要到午膳的时间了?”
吟翠有些诧异地道:“姑娘方才没听着么?皇上传旨说晚些时候会过来同姑娘一同用膳。”
现在换做阮妗华惊讶了,这算个什么情况,她还没入他后宫呢,却连用膳都要陪着一起了?她若是记得不错,此刻宫中虽说没有册封的贵妃和皇后,什么贵人美人却还是有的,何必如此饥不择食?可是转念一想,恐怕这又并非是他的意思。
她此刻才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是太大意了,竟然被蒙蔽到那么个地步。她还天真地只以为魏尘奕是被朝中那些狼子野心的大臣缚了手脚,却没料到真正把魏尘奕所有的权势和力量控在掌心的人其实是侯太后,对自己最大的威胁是自己的母后,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凉的么?他也果然并没有信任她,所以才没有告诉过她他心里真正的隐患……
正托腮望着窗外深深忧愁着,就见圣驾已经到了祥和宫的门口,远远看到他,渐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