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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魏尘奕已经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开始思考,也许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也许她了解的一直是他要给别人看到的样子,她是不是曾经只是鬼迷了心窍,才自以为是的付出和获得,甚至厌弃养她生她的父亲。
她情绪激动,乱跑乱撞,回头望了望,来路尽处都看不到丝毫光影,四下安静无声,旁边有湖,泛着盈盈水光,竟是不知跑到了个什么地方。
阮妗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暗自摇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竟是这点苦处就叫她溃不成军。
此时时候已晚,月上中天,银盘挂于空中,孤高遥远,寂寞如雪。
她忽然想起一事,宫中向来入夜后守卫警惕得紧,怎么会让耀光殿走水?堂堂大魏皇帝的寝宫……
阮妗华此刻正面对湖面站着,细细思索今日耀光殿走水之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一个黑影慢慢暴露在月光之下,那黑影身材瘦小萧条,形态佝偻,它在阮妗华身后顿了半饷,在阮妗华快要转身的瞬间,忽然狠狠地朝她撞了过来,这一撞分明是用了巧力,不至于太猛,却恰恰是以将她撞入湖中为目的,她毫无防备,立刻就朝湖中栽去。
那个黑影立刻就消失了,湖边一片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更没有人知道此刻有一个生命在水里渐渐消失就此沉沦。
然而,忽的远处响起脚步声,来人一身黑衣黑布掩面,他深深地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未做迟疑,抬手面纱一摘,纵身跳入湖中。
阮妗华只觉得湖水刺骨冰凉,一下子灌进鼻眼,窒息的感觉慢慢袭向了她,黑暗、痛楚,每一丝一毫都让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的身子渐渐朝湖中沉去,她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却全部停留在了上辈子,她嘴中是腥臭的湖水,却仿佛尝到了千日醉生的味道,香醇,晕眩,绝望……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然后就是水被拨开的声音。
阮妗华一下子被惊醒,她开始本能的挣扎,那人显然不耐烦起来,一只手将她紧紧搂住,另一只手用力掰过她的头,温润的双唇相接,他度了几口气过去,等到阮妗华能够控制呼吸不再乱动的时候,就放开她,继续游动起来。
水中一片漆黑,只有冰冷滑凉的触感,她的意识渐渐苏醒,没有多做思考,也开始顺着那人一起划起来,她其实不会凫水,可是却也想提供一些助力,只好学着那人摆动起手臂。
当然,很快她就觉得那口气开始不够用了。
却发现那人原来并未朝湖面游去,而是一直朝下,游到了更深处,他在一处岩石的地方按压了几下,瞬间水涌动起来,一股脑地朝一处涌去,就见水草丛生处开了一个小洞,却刚好够他们游进去,几乎在他们进去的瞬间,那处洞口又重新合实了起来。
阮妗华站住,真真切切踩到了地面,便整个人一下子栽倒在地,半趴着,不停地咳嗽,在水里泡的太久,浑身湿重湿重的,加上之前窒息给她带来的绝望感,让她难受的不得了。
黑衣男子在她身后,靠着岩壁,也不停地喘着气,似乎也被这极耗体力的一场凫水累的够呛。
两人就这样歇了许久,阮妗华才有了站起身和说话的力气。
可她一抬头,立刻瞠目,这人穿着夜行衣,头发沾湿贴在脸上,狼狈而不见颓色,幽幽光中却足以看清他,分明就是叶君垣。
叶君垣接触到她惊讶不已的目光,笑了:“怎么,原来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阮妗华自知当初在胭红阁假扮清芙之事早已被识破,于是也不在装模作样,坦然道:“我当时只听了个一半,并不知真相,也没有查过。”
叶君垣更是笑得有些傲然,他垂头看她道:“你就是想查,也查不到什么。”顿了顿他又道:“我查过你,你是阮亦艾的女儿。我曾一度以为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已经暴露,那老贼才会派自己的女儿来掩人耳目,不过后来发现却是我多想,阮亦艾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你,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阮妗华知道他必然是已经查的一清二楚,才会这么自信淡然,她不怕他,可是让她心惊的却是他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在大魏都城境内为所欲为,私自查探一朝重臣的事都能做到这么密不透风,再想起他与膺阳王的关系……她之前的猜测是否可以证实,而他现在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会以这种样子出现在这里?她有许多问题,却不能在这里得到任何解答。
她站直了身子,让自己与他平视,说道:“我的确是误打误撞,不过我却是知道了你到底是谁。”
叶君垣微一转头,眸子定在了她的身上。
阮妗华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今夜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耀光殿起火,将我惊醒。火势虽小,但同样是宫中失火,却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见叶君垣淡定的脸上出现裂纹,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十年前先皇仙逝当晚,宫中也有一处着了火,死了一人,也失踪了一人。”
叶君垣眉头蹙起,显然对她的旧事重提,和话里的深意感觉到了困扰。
她继续说道:“死的,是当时得宠的云贵妃,大燕叶将军的妹妹。而另一个不见的,却是我魏国的四皇子。云贵妃在魏国多年,虽一向居于后宫不问朝事,但不排除其哥哥在大魏安插眼线的可能,贵妃遇难,忠臣之士冒死相救,劫出云贵妃亲子,送予她远在燕国的兄长,叶将军见孤儿心生怜意,视若亲子抚养成才。可真真是一出极好的戏码不是?”阮妗华此刻说的所有,都只是她自己的揣测,可是看着叶君垣面上的阴晴不定,她就知道,她猜中了这一切。当年四皇子失踪没有发现焦尸,可是彼时新朝更替,各种势力纷杂,此事又实在蹊跷于是不了了之。可是如今看来,竟连膺阳王都知道自己这个侄儿还活在世上,那么自己的爹爹,或者是魏尘奕,难道当真一点点都不知晓么?
叶君垣听了她的话,还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你很聪明。兵不厌诈,你也许不过是推测,却在我这里得到了证实。我只要不出声打断和否认你,就等同于认同了你。”
阮妗华微笑道:“也得多谢你配合。”
“配合,呵呵,倒的确是需要的。如今我们的处境,怕的确是要好好合作才能摆脱困境的了。”
阮妗华闻此讶然,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她只扫了一眼,就懊恼起来,方才只顾着跟叶君垣勾心斗角,竟没注意到自己到底在哪里。
可是现下她即使看了,也不知道在哪里,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看不见尽头,而两边竟零散地缀着夜明珠照明,十分奢侈。
“这里……”
“地宫。”只听叶君垣沉声道,“这里是魏宫的地宫,魏国的皇陵,而我们,就是在其中一个入口的甬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女元素
阮妗华感到惊讶。
不是因为她第一次听说有关魏国地宫之事,而是因为叶君垣方才所提到的——魏国的皇陵。魏国的百姓都知道,魏国的皇陵,是在帝犴山上,每年祭祖大典,都会有专门的司天队伍由魏城出发,一路朝圣至帝犴山,求先祖庇佑,保大魏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可倘若真如叶君垣所说,真正的皇陵竟是在这里,那所谓的祭天大典,就成了一场笑话。
她的惊讶,叶君垣看在眼里,可是他毕竟只看了个表面,也不知道她此刻真正的想法,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他说的话,是令她诧异了的,于是他靠近她,低声道:“接下来跟紧我,皇陵诸多机关,若是踏错一步,下场不好,可莫怪我。”
阮妗华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知道皇陵历来都是陷阱重重的地方,所以即使她心中的讶异还在,也没有再问什么。又思及当年她与谭千奉所窥到的地宫毕竟只是九牛一毛,完全不足以她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皇陵中保全性命,所以如今看来,上上之计还是与他暂时和解,听话。但是到了关键危机时刻,他会否保证她的安全,还有所存疑。
叶君垣本来正慢慢走着,斜视的目光一直留意着她,见她点头如此迟疑,脚步停了一下,语气冷清却快速地说道:“光凭刚才我救了你,你就大可以信任我。我虽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但也不会丢你入险境不闻不问。战场上、立场上的敌人,我不会手软,不过这个时候,你勉强算作我的同伴,既然是同伴,我就不会丢下你。”
阮妗华虽然此刻还是不愿全心信任他,不过听了他这番话,也感受到了稍稍的安心。
叶君垣在燕国有那么多忠臣的将士追随,就必然有他值得人信任追捧跟随的地方,她本不该对此怀疑,可是叶君垣这个人……如今各种事态发展都脱离了她前世的判断,她不得不步步为营。
阮妗华一直在思索着,但跟着叶君垣的脚步也不含糊。
甬道长不见底,四周岩壁平削光滑,夜明珠的光虽美,可毕竟与普通的日光不同,在这样寂静鬼祟的地方,只让人觉得不安,方才湿透的衣衫此刻在渐渐变干,不断吸走她身上的温热,寒意由脚入头。
两人一路走着都是无话,唯有脚步声在响,可这声音也是沉闷的,甚至是怪异的,让她心中愈加闷结起来。
“别动。”叶君垣突然开口。
她忙忙停下。
下一刻,他们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同一个问题。
那脚步声依然在响,一步一步,缓慢而有节奏,甚至有回声,能感觉到脚步的主人正在渐渐远去。
甬道里还有别的人!
阮妗华立刻想到了自己刚才的遇险,叶君垣不会是把她推到湖里的人,那么必然就有另一个人,而这个人的目的动机,她都不得而知,可以猜想的是,这个人也许知道这里的秘密,也许以为她也是来窥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要至她于死地!倘若不是叶君垣居心叵测私闯禁宫,她也许真的就成了躺在湖底无人知晓的冤尸!
如今出现在甬道里的,除了她和叶君垣以外的那个人……就很有可能是刚才袭击她的人!
湖底……冤尸……
阮妗华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一片,她忍不住握紧,自残一般,任指甲深陷。她此刻仿佛站在了一个秘密的门外,走进去即可真相大白,可是她却更害怕,在她打开了这道门之后,是更多的门——更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又绝对不是她愿意知道的东西。
手心被强硬地打开,手指被另一双手攥住,她抬头看到一双漆黑如星的眼眸,坚定如斯。
叶君垣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事到临头,你别无选择。我们只能走下去。”
她沉默,点头。
像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们一起继续走下去。
假如换一个境况,换一个时间,她也许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全心信任于他,可是此刻,却是由不得她选择。
甬道里的另一个脚步声已经消失了,这说明另一个人已经进入了别的地方,果然,很快地,他们也走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石门,开启机关的转轮就在右手边,皇陵的设计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它没有任何奇巧的地方或者是陷阱,它可以放任任何人进来。
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