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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我怕什么?
可是我不能想象其他人看到小施拖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登机口的样子,如果我是何琳或者靳致远,甚至我是里美也好,谁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我是常欢啊,他们会怎样想我?
但是小施说:“常欢,你怕什么?”他也说过严子非实在抽不出时间。他的莫名就是严子非的莫名,在他们眼里,我原本就是应该被照顾的,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都不用额外通知我一声。我怕什么呢?我和他在一起并不是见不得光的,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子,这不该是最值得昭告天下的幸福吗?
小施再次拖动我的旅行箱:“上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我没再坚持,只默默跟着他走。
机场真是大得离谱,我跟着小施上电梯走长廊,每一个楼层都像是同一个模板复制的,我连机票上的T1和T2都没有搞清楚,如果没有小施带路,我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
取票柜台排了长龙,小施问我:“行李要托运吗?”
我奇怪地问:“这个箱子不能带上飞机吗?”
“里面有水吗?”
“水?”
“对,超过100毫升的液体都不能带上飞机。”小施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我背包侧袋插着的茶水壶。
“这个就不行。”
我哦了一声:“那我现在喝掉。”
小施很是耐心:“不用,一会儿安检前喝掉就行。”
我很感激他的耐心,初识小施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冷脸冷心的人,但时间久了,我就渐渐发现小施那张冷脸下其实藏着一副热心肠,尤其是严子非那次入院之后,迟钝如我都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日益友善与亲近。
“好的,那我去排队了。”
“不用,这边有自动打印登机牌的机器,你跟我来。”
小施拖着行李箱,带我又走了十几步,在柜台尽头的一排机器前停下:“常欢,你的身份证呢?”
我从背包里取出身份证来:“我自己来,你教我就行。”
小施说好,站到我身边指点:“就这样,对,你就这样把身份证放在扫描口就行。”
我依言将身份证放在扫描口上,然后跟着屏幕上的操作流程一步步按了下去,还没等登机牌出来,就听到背后两声叫。
“常欢!”“常欢!”
我一回头就看到小邓、罗比与里美,三个人手里都拖着箱子,脸上全是惊讶的表情。
我跟着小施走到这里,也有了点儿心理准备,开口先给他们介绍。
“小邓,罗比,里美,这是小施先生,他送我到机场的。”
小施对他们欠了欠身,机器吐出我的登机牌,他伸手拿了交给我,这才道:“收好,常欢。”
我说谢谢,小施就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吧,我先走了。”
我说好,他就对小邓等三人点点头,走了。
登机以后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很大,小邓、里美与罗比坐当中一排三人座的位置,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
我扣上安全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严子非发了一条信息。寥寥几句,我打了好一会儿,想说谢谢你让小施送我到机场,又改成我已经上飞机了,一切顺利,写完又看了一遍,没能发出去就有电话来了。
电话是严子非打来的,问我:“上飞机了吧?”
只是他的一个电话就能让我心里头快活起来,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我抿着唇回答他:“嗯。”
“谢谢你让小施先生送我来。”
他声音里有一点儿歉意:“本该我送你的。”
空姐走过来提醒乘客关手机,我手忙脚乱地回了一句:“没事那我先关机了。”关了电源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告别时应该再多说一点儿,至少该问一下,今早你那个没有说完的“大概”以后究竟是什么?但我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前两排靠走廊的里美,正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立刻醒悟过来她误会了什么,但是飞机在这个时候开始加速,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抬升,冲向天空,初次离地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抓紧扶手,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里美早已回过头去。
我很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快要二十岁了,早已是个成年人,但在这段感情里,我仿佛永远不能脱离我们初见时那个后青春期的、矛盾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永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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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爱的人
1
我们坐的并不是直飞航班,从上海到台北还要由香港转机,我头回坐飞机,遇到气流就受不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晕机,然后吐了,还要老好人里美跑来与我旁边人换了位置照顾我,等我昏昏沉沉下了飞机,就只知道跟着他们走了。
再等上了下一班飞机,我又只是吐,因为之前连水都喝不下,这次就吐得难看了,翻江倒海的,到最后连绿色的胆汁都能看到,小邓、罗比和里美都乱了手脚,连机上乘务长都出来关心我,直接给我调剂了一个三人空位让我躺平。
我有心不要麻烦这么多人,但真是有心无力,到最后只能躺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还要看不起自己,不用别人说都知道,这就叫累赘。
飞机最终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的时候,天都黑了。
我在机场厕所里看到自己,一张死人一样白的脸,怪不得我进卫生间的时候里美还不放心地站在外头,隔着门板不断问我:“常欢你行不行?”
早几天就已经到台北的叶萍在接机口等着我们,看到我也是一惊。
“常欢,你怎么了?”
里美扶着我回答:“常欢晕机,吐了两次。”
小邓手里还拖着我的箱子呢,罗比挎着我的背包,三个人也是饱受折磨的样子,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我们这支小分队完全合适,我都不忍看叶小姐的眼神。
她万分诧异地问:“怎么能吐成这样?”
我咽了口酸水,声音都虚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挥手,一贯的简洁明了:“这怎么能怪你?行了,大家都跟我上车回酒店去,先休息,其他事以后再说。”
我们坐进车里,小邓的手机先响,他接电话,说台湾话,开口就是妈妈,还要里美听电话,说这次一定会跟她一起回家吃顿饭。
然后罗比也开了手机拨给他的女友,一路“嗯嗯嗯”,脸上全是笑,一口白牙都在放光。
我也开了手机,很慢很慢地写了一条短信,发给严子非。
我仍旧头晕,低头看着那小小的屏幕都有想呕吐的感觉,但我还是坚持打完了这条短信,我在短信里说:“我到了,台湾不太热,叶小姐来接我们了,还有,我很想念你。”
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条短信都能发得那么琐碎,或许是为了弥补起飞前太过草率的那句道别。
电话很快就来了,严子非的声音隔着海峡仍旧醇厚而动听,我应声,那是一个甜腻并且毫无意义的音节,连我都觉得陌生。
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惭,幸好车厢里的人都在通话,没有人注意我。
他说:“常欢,顺利到达就好,路上好吗?”
我听到自己说:“不好,我在路上吐了。”
他轻轻啊了一声:“你晕机了?”
“是的。”
“难受吗?”他的声音穿过海峡进入我的耳朵,只是这样听着就仿佛能够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
我轻声:“现在不了,大家都很照顾我。”
他略有些懊恼:“我忘记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应该先吃一颗晕机药。”
“不用的,下次不会了。”
“那等一下多吃点儿东西。”
“你才要多吃点儿东西。”
他笑:“常欢,你又开始唠叨了,你才多大。”
我反驳他:“不小了。”
“是,不过赶不上我。明天我又要老你一岁了。”
我略微沮丧:“对不起,留你一个人过生日。”
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有人过来与他说话,电话安静下来,像是他按住了话筒。
小邓早已经结束了通话,正与里美聊天,车厢里哈有音乐和罗比的声音,叶萍从后视镜里看了我数眼,我觉得我应该结束这个电话,但我舍不得。
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想与他一直说下去。
我问:“你要忙了是吗?”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是的,有一个视频会议。”
我想说“好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等一下。”
“怎么了?”
隔着电话我都仿佛看到他挑眉的样子。
我咽了一下口水,声音低下来,几不可闻地说:“早上你说……”
“什么?”
“你说你大概……你想说什么?”
他有几秒没说话,短短的静默消灭了我所有的勇气,我局促起来:“没、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已经忘了对吧?”
严子非的声音响起来,就在我耳边。
他说:“不,我记得。常欢,等我来,我要当面告诉你。”
我说“好”,电话结束了,路灯闪过,我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因为紧张而越发苍白的脸,还有叶小姐的目光。
她与我在镜中对视了一眼,然后问:“常欢,你好点儿了没有?”
我答她:“我好多了,谢谢你叶小姐。”
其实我在撒谎,我的心在胸腔里激烈跳动着,对某个答案的渴望令我坐立难安。就好像我童年时渴望的那个玩具,它就躺在橱窗里,无比美丽,无比诱惑,我永远记得自己在终于存够钱奔向它的路上,咚咚的心跳如同擂鼓。
那充满期待的喜悦是我毕生难忘的,但更让我难忘的是当我跑到商店 门口,发现那橱窗已经空空如也时的难受——它已经被人买走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有时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后者超过我的承受范围,甚至会让我在奔向期望的路上就开始恐惧。
酒店在101旁边,房间不大,但是干净整齐,我被当做重病号那样被送进房间,叶小姐问我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摇头,她就说夜里如果想吃东西随时打电话叫酒店送,里美是最后走的,还体贴地替我拉了窗帘。
我倒在床上,筋疲力尽。
但我睡不着。
我感到口干舌燥,身体疲倦,但精神却极度亢奋,在黑暗里睁了很久的眼睛。
手机已经没有电了,插座在墙角靠窗的地方,离床很远,我侧身躺着,一直望着那个方向,最后终于忍不住,下床坐到窗边去,将手机拿起来,紧紧握在手里。
充着电的手机在我手中发热发烫,我拉开窗帘,又推开一点窗,让夏夜的风可以吹进来。
台北的夜晚与上海并没有什么两样,天上看不到星星,无数大厦的密集光点汇合成地上的银河,101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夜深了,我望出去只觉得四周灯光次第熄灭,黑暗踩着有形的脚步,渐渐就要到我面前。
我多么希望此时此刻,他就在我身边。
冲动让我一鼓作气地拨了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一声,两声,然后转入语音信箱。
严子非开会的时候从不接电话,我知道他有时会按着时差与大洋彼岸开视频会议,一开就是一整晚,我已经习惯了在睡梦中迎接一个微凉的拥抱,习惯了半梦半醒间的低语与缠绵,有时候他凌晨才下飞机,回家时不急着洗澡,先走进卧室给我一个落在额头上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