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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年无辜地与他对望一眼,看向凌煜的眼光里多了些畏惧,这个人,不但是脾气差,而且是非常差!
天色已晚,四人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在一处枫叶湖边下了马预备露营。
苏淮年从包袱里拿出孙大娘做的糕点发了一圈,凌煜只淡淡扫了一眼,不曾伸手来接。
她讪讪地,求救般看了一眼凌小纪,在他替凌煜接过后坐回萧诺身边咬耳朵,“阿诺,你们这个朋友真的脾气很不好。”
凌煜只做不知,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小纪吃着糕点,突然福至心灵,起身拉了萧诺就走,“我们去捡些柴火来生火。”
苏淮年立刻跟着起身,“我来帮忙呀!”
“不用不用,苏姑娘坐着歇会吧。”
秋风飒爽,到了傍晚便有些凉。远处一轮落日缓缓沉入地平线,湖水潋滟,火红的枫叶与天边的晚霞交相重叠于湖面上,漾起一片红色的波纹。
林间静悄悄的,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苏淮年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喂,怪人。”
凌煜默了片刻,转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不作声等着下文。
苏淮年却不说话了,只默默地将脚边排成行的小石子一一丢入水面,他转回脸闭了眼,耳边又响起那小小的柔软的声音,“凌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淮年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轻抿着唇,渐暗的天光下他的脸上似有波纹闪动,光线从光洁的前额延续向挺拔的鼻梁,下方薄唇轻抿,一对睫毛密而纤长。
“看够了没。”那轻抿的唇线骤然开合,苏淮年心里突了一下,转过脸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摆弄碎石子,小小声地嘟囔,“耳朵也不大好,坏脾气的怪人。”
凌煜“……”,算了,忍忍好了。
坐了片刻,天色已渐渐昏暗,苏淮年起身四下张望,“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该不是遇到什么野兽了?”
凌煜闭目养神,“他们身手不差。”
“哦。”
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萧诺看着急得抓耳挠腮的凌小纪,不解道:“所以我们究竟为何要躲在这里?”
凌小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萧诺,“那苏姑娘口口声声要找我家少爷,少爷又化名李玉隐瞒身份,其中缘由你难道不好奇吗?”
萧诺茫茫然摇头。
凌小纪不甘心,“你真的不好奇吗?完全不好奇吗?”
萧诺继续摇头,凌小纪一拍前额,心如死灰地抱着柴火走向湖边。
有个志同道合的人,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看的人真的真的很少,我也会更下去的!请叫我!敬业豆!(骄傲脸)
☆、此番一别已经年(二)
“噗”的一声脆响,一颗小石子击打在树干上,带下几点木屑。
凌小纪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看了一眼凌煜,见他只是闭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萧诺跟在他身后,手里抓着两只野兔。
四人围着火堆坐了,兔肉的喷香混着些焦味弥漫在空气中,轻易就让人食指大动。
各自动手,萧诺撕了只兔腿下来,自然而然递给了苏淮年。
“好好吃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依偎在萧诺身旁,整个人软软的,如同片刻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兔子……萧诺突然被自己噎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被烤的黑黄的兔肉,默默地移开了眼。
“下次有了调料,我做鲜焖兔肉给你们吃!”苏淮年小口小口吃着手里的兔肉,一双眼弯成了两弯月牙。
“苏姑娘你会做菜?”凌小纪在狼吞虎咽的空当发问。
“对啊,我跟爷爷一起住,爷爷的手艺很好,我也学了一些。”
她爷爷的手艺么……凌煜看了眼手里的兔肉,没有调料,只有动物固有的香气,那次他吃了五块?还是六块?不自觉的,唇边有一丝湿意,他一惊,迅速抹了一下,随即黑了脸。
“苏姑娘,你要找的那个人,额,那个凌煜,”凌小纪瞥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问:“你是什么认识他的?”
“哦,”苏淮年歪着头想了想,那是有些遥远的记忆,迷踪错乱的林子,她带着小八去查看捕兽夹的战况,却见到了一个小小少年,“他不小心踩了我的捕兽夹,我正巧见到,帮他解开之后带他回家上了一下药。他当时啊……”
“咳。别人的私事,不可轻易过问。”
凌小纪头上挨了个暴栗,夸张地哇哇叫了一声,见主子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停下了这个话题,回头却见苏淮年充满同情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用口型一字一句说:“凌大哥,你好可怜。”
凌小纪心里一酸,觉得眼里的泪真的要落下来了。
他不就是一不小心差点刺探出了主子的八卦嘛!
可是八卦这种东西,向来是越不让知道越想知道啊!凌小纪抱着身边的树干,对月默默伤了一回神。
苏淮年有些不知所措地萧诺,无声地问:“阿诺,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看凌大哥都快哭了。”
萧诺默默啃了一口兔肉,阿年,做人不能太直白。人生不需要那么多揭穿。
这么手忙脚乱地吃完一顿饭,凌小纪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对着对面的萧诺直接发问:“萧诺,你为何要男扮女装啊?”
萧诺已经洗去了脸上的黑灰,露出本来白皙清秀的脸,两道剑眉勾勒出些许桀骜之气,完全没有女子的柔弱之感。
她抬头看了眼渐渐升起的月亮,声音也似晕在水中模糊了音色。“我父亲死在战场上,母亲带我逃命时被西野国的士兵杀了。她将我藏在水缸中才让我逃过一劫。”她深深吸了口气,“战乱时候,人命如草芥,而我一介女儿身,要想入行伍只能假扮男子。”
她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温度,凌小纪有些尴尬,不过是头脑一热随意的一次发问,不曾想竟是这样惨痛的经历。
手突然被人握住,萧诺抬眼,对上苏淮年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她一个字一个字极认真地道:“阿诺,不要难过。”
夜晚的风温柔中透着些凉,她认真看着苏淮年娇俏的眉眼,眼眶莫名有些热,猛然抬头看着天边的月,那热自眼眶直直传到心脏,父母死后她颠沛流离,又刻意逼着自己习武,辗转流离多年,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苏淮年温热的手小小的,仿佛一个手掌就能包起来。也许是身份的原因,她的手不似寻常姑娘娇嫩,掌心和指腹皆有厚厚的老茧。
她回握住她的手,低头温柔地笑看着阿年,“好。”
旅途劳累,不多时就各自睡了。
夜里风越发的凉,凌煜睡得不甚安稳,半夜突然醒来,月已至中天,远远的一轮倒映在湖面,远处树影幢幢,透着几分寒意。
他下意识地去看不远处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的人,她长长的头发铺散在侧,如同一副恣意的泼墨画。整个人小小的,依偎在萧诺身侧睡得毫无知觉。许是冷,她将手脚缩起来,几乎就要团成一个球。而她睡相显然不大好,另带着替换的灰色外衣只盖了半边身子。
鬼使神差的,他放轻了步子走到她身边,将那外衣往上拉了拉,完整地盖住她整个身子,手指不经意拂过她的脸颊,带起一阵温热的触感。
苏淮年嘤咛了一声,毫无征兆地翻了个身。凌煜猛地缩回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指尖瞧,刚盖好的外衣随着她翻身的动作又散落一旁,他顾不上这些,猛地起身走回自己睡的树边,紧紧盯着苏淮年看。
她好像只是翻了个身而已。
凌煜松了口气,自我厌弃地看了眼自己多管闲事的手,同时唾弃起苏淮年的衣服来,灰扑扑又乱糟糟,真丑。
苏淮年半梦半醒间,冷得直发抖。身边像是有个热源,她下意识地靠近,往里面缩了缩,不够,再贴近一些,那热源像是会动,自动自发环住了她,她这才觉得温暖了,脸颊蹭了蹭那热源柔软的布料,再次沉入香甜的梦里。
萧诺却被她蹭得睡不着了,阿年不知何时将头埋进了自己怀里,她只好用手虚虚将她环起来。许是感觉到了温暖,她贴着自己的胸口蹭了蹭,舒服地睡过去了。昏暗的光线下,她娇嫩软滑的脸安静纯真,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小巧秀气的鼻子,轻轻舒展开的不点而朱的唇。视线一路描摹而下,萧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闷闷地撞击着胸壁,心跳快得浑身发烫。
阿年,阿年。她在心里喊着,似懂非懂的,胸口一阵熟悉而遥远的愉悦。
“奸贼,看剑!”晨曦微露,众人在凌小纪的梦话里惊醒,他却兀自睡得香甜。
凌煜起身理了衣服,走到凌小纪身边喊了一声,凌小纪翻了个身,吧唧着嘴继续睡。
凌煜一把掀了他的薄被,伴随着一阵齿关相撞的发抖声,凌煜挠挠头坐起来,见其他人已收拾完毕,面带笑意看着他,仍有些迷茫,冷不丁一团黑色兜头罩来,他慌忙接住,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薄被。
凌煜背着手站在他身前,“启程。”
凌小纪这才彻底醒了,一骨碌起身整理完毕,一行人向着上京的方向扬鞭而去。
辰时三刻,凌煜当先勒住缰绳,下了马进了城。
乌月城是上京以外鄢国最大的城。此地距上京约五日的路程,一行人找了个早点铺子吃过早餐,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临街的店铺也依次开张,远远望去,一片繁华之景。
凌煜当先一路往前走,在一处成衣铺门口停了下来。
“怪人,你要买衣服吗?”苏淮年声音软软的,如同她软软的触感。凌煜猛然想起昨夜自己莫名的举动,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偏过头去不看她,声音里是深秋清晨的寒。
“去挑几件衣服。”
“为什么?”
凌煜上下看了眼她灰扑扑的衣服,毫不犹豫,“丑。”
苏淮年有些无措地看着萧诺,这怪人的态度怎么一日比一日差?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见了五颜六色的布料一下子就忘了这回事,拉着萧诺不住地在身上比。
“少爷,你脸怎么有些红?累了吗?”
“……”凌煜将钱袋扔给他,黑着脸独自走远了。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笑面人,拉着苏淮年不住地夸,将店里各色布料在她身上比了又比,真真舌灿莲花。
萧诺在一旁傻傻地笑,凌小纪又如同与那老板娘串通好的,舌头像是蜜里浸过的一般,两人一搭一唱,哄得苏淮年红了一张脸。
老板娘一双眼媚意横生地看了一眼凌小纪,扭着胖胖的身子风情万种地走上前,手中手绢一抖,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凌小纪先时被那一眼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又有香风扑鼻,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那老板娘捂嘴极为羞涩地笑了一笑,软语道:“这位小哥,我与你十分投缘,不知是否能有荣幸请你来我这店里做事?”
那老板娘身材本就臃肿,脸上脂粉又涂得厚重,这一眼又一笑,看得凌小纪鸡皮疙瘩如同煮沸的汤,一阵又一阵地起。
老板娘缠了凌小纪半天,各种殷勤仍留不下人之后,大方地送了苏淮年一件嫩黄色的罗裙,在门口扑着手绢依依不舍。
凌小纪如同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了无生趣地站在一旁,苏淮年和萧诺抱着几件衣服,早已憋笑憋得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