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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怔,咳嗽着没有说话。
我爬起来踢开裘皮和棉被,找到车厢后那只分成几格的小箱子,从中翻出几只瓷药瓶。
郦铭觞人是走了,但留下的药不但分量多,每只瓷瓶上还贴了纸条标明此种药丸每日每次的用量,估计是怕萧焕昏过去后别人不知道该怎么用药。
我把每种药丸按量取了,又在小箱中找到了一只用石棉和皮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瓷瓶,打开盖上的木塞,里面的水汽跑出来,居然还有些烫手。
我找了一只铜碗倒上半碗热水,过去把药丸和水都递到萧焕面前。
他迟疑地看看药丸,咳嗽着:“把药融在水里吧……我化不开药力。”
我点头依言做了,找来一只小勺子,把药丸全都放在铜碗里碾碎了融掉,看药汁太浓,又去添了些水。
我坐下来,伸臂揽住萧焕的肩膀,让他坐直,把药汁送到他嘴边。
萧焕虽然已经很久都不再埋怨药苦,但是这么一碗浓黑黏稠,气味刺鼻的药汁放到面前,他还是先皱了皱眉,才凑上来喝了一口。
药汁刚入喉,他身子就颤了颤,低头咳嗽着把一口药汁混着血全吐了出来。
我皱皱眉:“喝太快了吧?”边说边撩开脸上的乱发,把一口药汁含到嘴里,吻住他的嘴唇,用舌头一点点地把药汁慢慢推送过去。
一口药喂完,我抬起头看看他,虽然面颊上似乎有些潮红,不过并没有再把药吐出来。
余下的药汁全都依法炮制,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这一碗药才全都喂他喝了下去。
我把药碗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咂了咂嘴:“这个郦先生,开的药一次比一次苦,这碗可比上次在库莫尔大营里那碗苦多了!”
萧焕垂下眼睛轻咳着,脸颊上还带着些微红,没有说话。
“你别介意啊,阁主。”我笑着说,“我只是喂你药而已,全喝下去了吧?这法子还挺好的。”
他点头轻轻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我看着他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突然觉得那次在山海关,库莫尔调戏你,说不定不全是在演戏,你这样脸颊红红含羞带怯的样子,简直比大姑娘还惹人心动。”
他彻底愣住,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阁主,跟你说笑。”
我下手不轻,拍得他又一阵咳嗽。
等到咳嗽稍稍平缓,他侧过脸去,慢慢地开口:“苍苍,你……”他突然停下,似乎在害怕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就有什么会消失了一样,隔了很久,他终于缓缓说了下去,“苍苍,你怨我吗?”
“不呀,”我笑笑,“是讨厌。”
讨厌你总是什么都习惯自己扛;讨厌你总以为把我保护在羽翼下我就会快乐;讨厌你总爱把自己伪装得滴水不漏;讨厌你怎么不认为不管还剩多少日子,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会很愉快;讨厌你怎么不认为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牵起手来,就是完满得不能再完满的幸福……这样的讨厌,算不算?
他微微怔住,自嘲一般地低头笑了笑,伸手按住胸口咳了几声:“是讨厌……”他停了停,继续说下去,“虽然名义上你是我的弟子,但我们并没有行过拜师礼,再者,凤来阁弟子的去留通常都很随意,你其实不必一直留在阁中的,这次天山之行后……”他顿了顿,“或者现在也好,只要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我点点头,表示明了。
他犹豫了一下:“这次天山之战,是个危局,我也不能保证身边的人的安全,如果你只是因为自己是凤来阁的一员而要参加的话……”
“这个我自己会选,”我挑起嘴角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别人来决定。”
他一愣,点头咳嗽几声:“这就好。”
气氛突然变得沉闷,我站起来:“阁主刚喝过药,还是休息一下吧,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就出去了。”
“苍苍,”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口,“我一直在想……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的话,也许会好很多。对不起。”
我停下,这是在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吗?希望在离开的时候能够安心一点?
我冷笑出声:“别说这样的话啊,你不觉得这样的话很懦弱么?在什么都还没有做的时候就想着放弃?我认识的那个萧焕可从来不会这么想。”
我把脸转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现在的你,会觉得我认识的那个萧焕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个叫白迟帆的人,活得苟延残喘,无聊而无趣。”
他挑起嘴角,似乎是想笑,却突然咳嗽一声,慌忙用手按住嘴,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
我侧过头,用指甲死死抠住掌心,我这是在干什么?明明他身子已经这样了,还说这么重的话?
鼻尖涌上强烈的酸楚,我蹲下来把他扶到被褥上躺好,拉过一领貂皮大氅,低头把他的手脚都盖好,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出来我的声音在颤抖:“阁主还是保重为好,你要做的事情不是还没做完吗?”
匆匆说了这么句撑场面的话,我转过身:“你休息,我去外面守着。”
掀开皮帘跳出车外,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寒风冷得刺骨。石岩和苏倩在车门下站着,看到我,石岩马上迎上来:“怎么样?”一眼瞥到我袖口和衣摆上的血迹,脸色顿时青了。
“已经吃过药,大概睡下了吧。”我一点也没心思和他们废话,径直向前走,想穿过他们去拿我的那件猞猁裘大衣。
“站住!”石岩低声断喝,“你又激万岁爷了吧?”
“嗯。”我含糊地应一声,低头想从他身边走过。
石岩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手握得像铁箍一样紧:“你!你可知万岁爷他……”
他忽然顿住:“你……”握着我手腕的手渐渐松开。
我甩甩被他捏得已经没有痛感的手腕,擦擦脸上的眼泪,径直穿过他们去找我的行李。
凤来阁的弟子都很随便,有几个人看到我进去,就笑着招呼我过去跟他们吃煮肉干,我笑着拒绝了,找到猞猁裘披风披上,拿了那囊烈酒,重新返回马车前。
石岩已经不在了,只有苏倩还在马车前站着,她看到我,抱胸淡淡一笑:“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这种女人是不会哭的。”
我横她一眼:“是女人都会哭,有什么好奇怪的?”说完了,又问,“阁主吩咐说要小心戒备,马车这里由谁警戒的?阁主今晚就在车内休息了吧?”
“照例是石岩,不过这会儿他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苏倩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得了吧,还阁主阁主地叫,假不假?”
这女人的刀子嘴真不饶人,我瞪她一眼:“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边说边扫了扫车夫座位上的雪,一屁股坐上去,“今晚这里就由我守卫,你走吧。”
苏倩的眼神依旧淡然到让我想打她:“好,我走,省得打扰你对着马车发呆。”
这女人不把话说透她会死啊,我转过脸去不理她。苏倩也没再说话,闲闲走开。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慢慢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马车。
天色早就已经黑透,暗夜里的雪花像是一只只飞扑而下的蝴蝶,悄无声息地撞碎在马车壁外的皮革上,然后疾速地下坠,坠落的雪片已经集成一小堆,安稳地卧在车壁边,在黑夜中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寒气越来越重,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里仿佛都带着冰凌,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地远离了身后那一片喧嚣,鼻前呼出的那团白气不停地扩大、缩小,又缩小、扩大……
拔开水囊塞子灌了一口烈酒,还是微温的,带着酒劲儿热辣辣地滑下喉管。
马车里听不到声音,皮帘很厚,在外面很难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是这么安静,他应该是睡着了吧,难道是……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下,不能想,所有关于死啊、失去他之类的事都不能想。我还以为多来几次的话我就会适应,没想到还是一样。那次在汤山附近的小村落里,今天在马车里,只是看到他昏倒,心里就猛地冒出和那天他在太和殿前跌下台阶时一模一样的感受,像是世界都要死了一样,世界都要跟着他一起死了,眼前只剩下死灰。
这样的感受,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但是他总能这么轻易地就把我拉回到那个死灰的世界中,一次又一次,仿佛是摆脱不了的梦魇。
我不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在我面前逝去,再不回来,我是不是还能忍得住不跟着他走,像他希望的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难道他是知道的?突然有些恍然,他是明白这种痛苦的,所以一旦决定去赴死,就狠下心来不见我,无论如何也要把我从他身边赶走,只因为任何一种痛苦—被背叛,被抛弃,都比那种痛苦要容易忍受得多。
既然不能给,那么就一点也不要去贪恋,如果给了再夺走,反而更加残忍。
雪花盘旋落下,无休无止,无声零落。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眼睛是这么枯涩,要是能像刚才那样哭出来就好了。我真是笨蛋,应该趁着刚才痛痛快快哭一场的,我能够哭出来的时候真是越来越少了,可恶。
身后响起鞋子踩在新雪上的“嘎吱”声,我猛地清醒,我真的在对着马车发呆,被苏倩那个女人说中了。
苏倩的声音淡淡响起:“别呆了,来喝粥。”
我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回过头去,苏倩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雪地里。
我有些尴尬地从她手里接过粥碗,手合拢着贴在微烫的碗壁上,心里有些暖洋洋的。
“没吃饭吧?这粥是我煮的,味道不好就将就一下。”苏倩挑了挑肩上的黑发,口气虽然淡,却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冷若冰霜的感觉,“人不吃饭总是不行。”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来问:“阁主也没有吃饭吧,要不要给他端一碗进去?”
苏倩侧了侧头:“不要去吵他了。”她破天荒地叹了口气,“端进去也是不会吃的,自从出金陵以来,水米都很少进了,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在昏睡,醒了就咳血……”
我“嗯”了一声:“我刚刚说他活得无聊又无趣。”
苏倩呼出一大口气:“你呀……”
我笑笑:“我知道我很浑蛋。”
苏倩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我笑着捧起粥碗,咂咂嘴:“刚才郦先生那碗药还真是苦,我到现在还满嘴苦味。”
苏倩突然转过脸来:“你用嘴喂阁主喝药了?”
我点点头:“他自己一喝就会呛到嘛。”看着苏倩渐渐逼近的脸,黑暗中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哈哈一笑,“你不会是觉得这个法子挺好,下次准备用了试试吧?或者是你早就用过了?”
苏倩的脸已经欺到了我的脸前,她喃喃自语般说:“你真是笨啊,难道你以为只要是个女人,阁主就会容许她那么做?”
我“嗯”了一声:“他不是挺好被占便宜的么?反正我次次都没见他反抗。”
“那是对你。”苏倩的鼻子已经凑到了我的鼻子前,她说完话的下一刻,我们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苏倩用舌头轻轻在我嘴唇上舔了一圈,像是不满足一样,她还把柔软的舌头伸到我的口腔里。
良久,等苏倩终于收回了双唇,我还端着一碗热粥,愣得像一座冰雕。
“真的是他的味道呢。”苏倩舔舔嘴唇,一笑,眼角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