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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一面答应着,一面想:该收拾,我自己顺手就收拾了,等你从东北赶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
和敏佳道过别,就去和库莫尔道别。库莫尔对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忽然向萧焕说了一句:“按我们说的,三天后退兵?”
萧焕点了点头:“君无戏言。”
库莫尔笑笑:“我就信你一次。”
说完挥手上路,我们走出很远,还能看到库莫尔和敏佳在那里站着目送我们。
我拉拉萧焕的袖子:“唉,你跟库莫尔说退兵什么的,怎么回事?”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就是库莫尔每天去找我谈的事情,他不再进攻中原,但是希望以山海关为界,往北划归为承金国的属地。”
“你连这个都答应了?不打仗是很好,可是朝廷里那些大臣会同意?这可是祖宗留下的基业。”我连忙说。不但那些大臣要说,后世的史书上也不知道会怎么记载这段历史,皇帝御驾亲征,结果还是割地求和,无论怎么样,都会是不好的评价吧。
“库莫尔说,如果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百姓怎么会造反。我朝没在东北设郡县,只是加设卫所,依靠地方的都指挥使治理民众,那些都指挥使出身军营,一身草莽气,往往只顾烧杀抢掠,作威作福,自恃是天朝上官,连八旗贵族也不放在眼里,才会逼得女真人铤而走险。如今民愤难平,即使费力收回了东北,往后的管辖也很麻烦。况且东北不是膏腴之地,每年的岁供对国库而言可有可无,还要兵部给驻扎的卫所划去不少军费。”萧焕慢慢地解释。
“仗能不打就不打,就看你怎么说服那些老头子了。”说了会儿话,我们已经走出了山坳,敏佳和库莫尔的身影马上就要看不见了,我最后回头对他们挥了挥手。
萧焕笑看着我挥手,等我彻底看不到敏佳和库莫尔,又回过头来了,他才接着说:“我也不是没有条件,从此后承金国要对大武称臣,名义上东北还是大武的国土,岁供比原先还要多,我们再不用派兵驻守,真是百利而无一害。”他说着,笑了笑,“库莫尔那家伙,居然说对我称臣还可以,对我儿子就不行,等哪天我死了,一定还要造反。”
“那你就和他比着活呗,都活得白胡子一大把,看谁先咽气。”我说着,看到那边山丘里跑过来一骑单骑,我正想问萧焕是不是他安排来接应的,他就已经站住了脚步。
那队骑兵飞快地奔近,一色玄色铠甲,为首的那人却是一件玄色的盔甲,头顶的红缨随风飞舞。这群骑兵倏忽就奔到眼前,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单膝跪了下去:“臣戚承亮,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骑兵跟着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口中的呼号也整齐划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的声音震得耳朵有些发麻,我悄悄伸出手,握住了萧焕的手,他也握了握我的手,上前一步笑了笑:“戚总兵请起。”
戚承亮谢恩起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快安排士兵腾出两匹坐骑,我看了看那两匹马,握着萧焕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向戚承亮说:“一匹就够了。”
马匹牵过来,萧焕先上马,接着向我伸出手,笑着:“满意了?”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跳上马,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自己一定是一脸傻笑。坐好了看看戚承亮和他带来的士兵,都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萧焕持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骏马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戚承亮带人上马跟着。
我侧身坐在马背上,搂着萧焕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衣领上,低声说:“萧大哥,我在我家里见过戚承亮,他去拜望过我爹。”
他点了点头,笑:“这些我知道。”
我顿了顿,还是小声嘀咕:“萧大哥,我不喜欢他们叫你万岁。”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压低声音:“我也不喜欢,忍一忍好了。”
我点头,透过眼角余光,看到骑马默默跟在后面的戚承亮和那些士兵,我示威一样地收了收手臂,把萧焕抱得更紧。
想想真是可笑,我明明就是大武的皇后,为什么却觉得全天下都在反对我和萧焕在一起?
19
进了山海关,石岩和蛊行营的侍卫们才跟着回到了关内,估计是看到萧焕被戚承亮接了回来,才从角山上撤了回来。
石岩一脸风霜,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有掩饰不住的悲喜交加,他走过来抱了抱拳,手都有些颤抖:“万岁爷。”跟着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称呼。
萧焕拉着我下马,向他笑了笑:“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石岩突然红了眼圈,又抱了抱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焕拍拍他的肩膀笑笑,牵着我的手上了台阶,进到房内。
山海关占地宽广,除了军营之外,建筑繁多。这次萧焕来,行宫就安排在一座单独的小楼内。我和他一起走进去,进了门,里面居然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地毯正中有一个半人多高的黄金猊兽,兽嘴中袅袅地吐着香气,极清,却奇怪地透着股甜腻。
我略微觉得有些奇怪,萧焕不怎么爱用香,如果用,就一定是龙涎香,脂粉味这么浓的香一定不是他喜欢的。
和萧焕一起穿过那道紫檀木嵌墨玉山水的屏风,来到内室,里面也是全套的紫檀几案,案上的琉璃瓶中插着几枝新剪的蜡梅,满室暗香浮动。
我拉着萧焕一屁股坐在榻上厚厚的明黄绸面软垫上,早有宫女按照萧焕的喜好送上来了两杯明前龙井。
寒风里跑了会儿,有点渴了,我捧起茶碗舒服地靠在软垫上啜着,感叹:“怪不得库莫尔想要侵占中原,只不过是战时暂住两天,看这个房间布置得,只差没把紫禁城搬来了。”
萧焕也把茶捧在手里,笑了笑没说话。茶杯中的雾气蒸腾,在他脸前氤氲成一团,雾气后他的脸像要随时消逝一样缥缈。
我翻身坐起来把茶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穿过那层雾气。
他有些惊讶,看着我放在他面前的手,笑笑:“怎么了,苍苍?”
我把手伸得更长,钩住他的脖子,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笑:“没什么。”
他没再说话,放下茶碗轻轻搂住我的肩膀拍了拍。
石岩的声音突然有些迟疑地在门口响起:“启禀万岁爷,有人求见。”
萧焕点了点头,手没有从我肩膀上移开,我也就继续靠在他的肩头,没有动。
石岩迟疑着,又补了句:“求见的人是龙尉大将军。”
“别跟我说什么通报不通报,都给我滚开!”熟悉的略微带着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连忙抬起头,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一身玄氅的年轻人,眉目清俊,却有一股落拓的不羁从面容上透了出来,带着深深的讥诮和冷傲,是哥哥。
石岩退后了一步,握紧了剑柄。
哥哥微微笑了,眉峰间却聚起杀气:“怎么,石统领想和我过招?”
“石岩,你先出去吧。”萧焕把我扶好,站起来向哥哥笑了笑,“绝顶,好久不见。”
石岩躬身出去带上门。
哥哥冷笑着:“别绝顶绝顶的叫得这么亲热,我不记得我和咱们万岁爷有这么熟。”
哥哥喜欢闯荡江湖,自少年起就很少在京城,近几年虽然有了龙尉大将军的虚衔,领导着父亲手下的一干门客,却依然常年游荡在外。在江南的时候,他和萧焕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两个人可以抱着酒坛子在房顶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到天亮。
萧焕挑起嘴角笑笑,没有说话。
哥哥似乎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刻,马上伸手对我说:“苍苍,跟我回京城。”
我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看看萧焕。他笑笑:“你先跟绝顶回京也好,我还要留在这里处理些事务,几天后就也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你病才刚好点,做什么别太逞强,注意身体。”
他笑了笑,忽然伸手把我揽到怀里。
身体僵了一下,脸马上红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抱我。我犹豫了一下,也抱住他,他衣襟里淡淡的,是类似阳光的味道。
他在我耳边说:“不要着急,马上就可以再见了。”
我点了点头,我应该高兴的,他主动抱了我,安慰我说马上就能够再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酸。
他放开我,退后一步,笑着点了点头:“和绝顶走吧。”
哥哥一直扭着头一言不发,这时候拉起我的袖子,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并没有回头:“萧焕,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哥哥拉着我径直出了门。
出门不远就有辆准备好的马车,哥哥让我坐进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笑了:“我得到消息从滇南赶过来时,他已经去女真人的大营里救你了。归根结底,还是他把你救出来了。”
我点头,顿了顿之后,抬起头看着哥哥:“我喜欢他,哥,我骗不了自己,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我抱着他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其他事情。”
哥哥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而悲凉,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喜欢了就去喜欢吧。苍苍,不过要记住,我们的师父是被他亲手杀死的。还有,首辅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微妙,微妙到有时候甚至不能共存。”
我愣了愣,哥哥收回手,放下马车的帘子,马车徐徐启行。
一方是当政多年,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一方是刚刚亲政,亟待收回权势的年轻皇帝,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复杂微妙,微妙到也许一根稻草压下来,整座大山都会倾塌,然后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下意识地以为,挡在我和萧焕之间的,只有师父的死,原来还有这些。权力的倾轧和争夺,这些一直都在的,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谁叫他是皇帝,而我是他的皇后。
哥哥赶着马,我们一路赶回京城。
路上问了哥哥我才知道,我被归无常掳走后,萧焕马上封锁了消息,对外一律说皇后生病需要静养,暂不会客,所以即便在紫禁城内,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失踪,这也是檄文中对皇后身陷敌营一事提都不提的原因。恰好库莫尔也没对外宣称大武的皇后在他手中,所以这样一来,我这趟山海关之行是不会出现在任何官方记录中了。
一路上我老是昏昏欲睡,哥哥害怕我生病,不停地摸我的额头看我发烧没有。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又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体弱多病的大小姐,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死不活,只不过是在库莫尔大营里整天担心着萧焕的病情,睡都睡不安稳,现在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就只想睡觉。
睡睡走走,晃晃悠悠,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哥哥拿出粮草大都督的令牌叫城门的守军开了门。
我的皇后 第三部分 第5章
章节字数:5558 更新时间:07…08…29 14:02
马车从北门进京,直接由玄武门把我送到宫里的话很方便。走到玄武大街时,哥哥推醒我,有些犹豫地问:“苍苍,要不要回家看看爹?”
我睡得眼睛都睁不开,胡乱摇了摇头:“不了吧。”
“苍苍,”哥哥沉默了好长时间,还是说,“你入宫后就没回过家了,爹其实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