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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又三缕长须的中年人,不由分说,一掌就劈向了萧焕的后颈。苍苍连身都没回过来的功夫,那个中年人又已经伸手接住萧焕倒下的身体,把人塞到了马车上。然后才回头,亲切的冲苍苍打招呼:“呦,小姑娘,快上车吧。”
幸亏他这话早说了这么一会儿,要是晚上一刻,苍苍已经准备扔了雨伞,飞身上车抢人了。
于是就这么类似被绑架着,苍苍硬是跟着这个来历可疑的中年人来到了苏州城郊的一座庄园内。稀里糊涂到了之后,稀里糊涂的住下,直到一天后一直昏睡着的萧焕终于醒来,苍苍才知道了这个说话颠三倒四、不怎么正经的长胡子大叔,就是大名鼎鼎的御医院医正、大武第一神医郦铭觞,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皇室在苏州的别院。
总归住也住下了,况且郦铭觞还说过萧焕最好再修养几天,苍苍也就不急着回京去做淑女。
每天除了吃饭,在挺大的院子里闲逛之外,就是溜达到萧焕房间,欣赏他喝药时痛不欲生的表情。
日子过得悠闲又清静。
托着头看雨,苍苍身旁红泥小炉上,那一个砂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并且盖子一掀一掀,开始往外溢白色的泡沫……
“啊!”猛地惊叫着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揭盖子,差点就把炉子也打翻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锅,里面的白粥和汤汁还是不可避免的溢到了锅外。
反正也不会影响味道吧……这么想着,苍苍看粥似乎已经煮得烂了,就端下来,往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细瓷碗里盛粥。
粥是煮给萧焕吃的。别院厨房里的,也是厨艺一流的御厨,做东西当然不用苍苍动手,不过这一锅粥,却是她自己执意要亲自动手的。弄鱼,找炉子,下料,忙了一下午。
盛好了,苍苍得意地打量了一下卖相还算不错的鱼片粥,十分满意地端起来向萧焕的房间跑去。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地方,苍苍推开门,凑到正在临窗的软榻上午睡,还没醒来的萧焕身边。
虽然知道他病得厉害,武林大会前也见过他发病的样子,但是那天跟着郦铭觞来到这里之后,却是第一次看到他昏睡不醒的样子。那晚无论郦铭觞怎么说,她还是固执的守在他的床前不肯离开,最后就趴在他身边的床沿上睡了一晚。所以等第二天萧焕醒了的时候,对上的,就是她一双满是血丝的红肿眼睛。
“萧大哥,萧大哥……”凑过去很轻的叫,直到看见眼前浓密的长睫颤动着张开,苍苍才松了一口气,立刻献宝一样,把手里端着的粥碗举起来,“萧大哥!我煮的粥,你要不要吃?”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接着就看到一双圆圆从碗后探出来的大眼睛,露着期盼的光芒。
头还有些昏沉,萧焕却先笑了起来:“真的是你煮的?”
大眼睛立刻就瞪得更圆,苍苍使劲点头:“当然是我煮的!松江的四腮鲈鱼呢!我敲它的时候它一跳一跳的!”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鱼片粥,萧焕笑:“连鱼都是你收拾的啊……这么能干呢。”
大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闪烁:“那个……是我敲死的……”接着就抱着粥碗,跳到萧焕躺的软榻上坐下,舀了一勺粥,像模像样,“张嘴,啊……”
坐直身子,萧焕笑着把她手里的碗和勺子都接过来:“还是我自己来。”
照顾人的欲望没有被满足,苍苍颇有些失落,只好托着头催:“好吃吧?一定很好吃,快尝尝!”
把勺中的粥送入口中,萧焕慢慢嚼着,点了点头。
苍苍眼睛一亮:“很好吃?好吃吧!”
“嗯,”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萧焕才慢悠悠开口,“有点糊。”
一下愣住,苍苍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又眨了眨,随即瞪大眼睛:“糊了你也要说没糊!我这么辛苦的煮出来!”的6d
轻轻笑着,萧焕蹙了眉像是有点难办的样子:“可是的确糊了啊……”
“不是说了!糊了你也要说没糊!”苍苍索性放开了嗓门大叫,扑上去抓住他的肩膀,“快说没糊!”
“小心……粥要洒了。”还是慢腾腾的语调,萧焕眼角带着笑。
“不许洒!”苍苍跳起来叫。
……
“又闹腾起来了……”不远处的水阁内,摸着颌下的三缕长须,太医院的医正大人感叹。
坐在他对面的秀丽女子笑起来:“如果不是今日见到了,还真想不到公子爷这样一个人,也会爱闹起来。”
“哼,”不屑地轻哼一声,郦铭觞不打算给人留面子,“他本来就不是个多正经的小子!”
秀丽女子低头轻轻笑了:“先生和公子爷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郦铭觞拈拈长须:“不好有办法么?日日夜夜对着,一晃神就怕这小子把自己搞没命了!”说着,他拈着长须看向秀丽女子,“吟歌你要准备回京了吧?”
秀丽女子笑笑:“此间的风波已经平息,吟歌自然也没有再留在外面的道理。”
郦铭觞略微点了头,忽然开口:“吟歌,你回京时,替我带一句话给太后:别把焕儿逼得太紧。”
秀丽女子一愣,随即笑了:“先生对公子爷,果然还是最关心。”
郦铭觞摇头:“我不是说笑,你见到太后,最好把这句话告诉她。”
秀丽女子默然片刻,笑了笑:“是,先生。”
起身站了,郦铭觞一笑,轻拍了秀丽女子的肩膀:“吟歌,记好你自己是谁,并不容易。”
“我明白的,先生。”秀丽女子笑,“我是御前侍卫蛊行营的副统领顾吟歌,暗卫首领,我明白。”
郦铭觞又是一笑,抬步出去。
水阁和厢房离得并不远,他转过一条回廊,就走到了厢房门口。房间内,苍苍还在和萧焕闹着,满屋子,都是她生气勃勃的声音。
郦铭觞推开门:“大夫复诊,闲杂人回避。”
一眼瞥到他进来,苍苍就凑了过来:“郦先生啊……”手指头拽住一缕胡须,“今天胡子梳得也不错么……”
“去,去,小姑娘出去!”郦铭觞一手夺过自己的胡子,另一只手赶麻雀似得的在空中挥。
吐着舌头做鬼脸,苍苍还是听话地出去,顺带取走桌上的空粥碗。刚才萧焕抱怨归抱怨,一碗粥还是干干净净的吃完了,让她心情不错。
打发走了苍苍,郦铭觞才走到软榻前,搭上萧焕的手腕,头也不抬:“今天的呢?”
“什么……”萧焕还想装糊涂,就对上了郦铭觞猛然抬起的眼睛,只好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那方藏着丝帕,递到郦铭觞手中。
淡蓝的帕子上,有成片的褐色血迹。
皱眉拈着须把手帕丢还回去,郦铭觞口气不怎么好:“搅和了那一场破武林大会,吐了这几天的血,怎么样,很舒服吧!”
萧焕笑:“还不是为了出风头……”
一句话没有说完,郦铭觞就一声冷哼:“少跟我油嘴滑舌!”
萧焕果然听话闭嘴,笑着不再说一句话。
郦铭觞放开诊脉的手,摸摸长须:“毒气还郁积在胸肺,从明天开始,再加一帖药!”
刚才一直云淡风清的表情终于变了,萧焕一脸苦笑:“不用再加了吧……”
郦铭觞一翻白眼:“跑去那个武林大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不能再动武了?”
“如果我说不动武,就不用动武,那就好了。”萧焕轻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是无畏的争斗,却还是要去,他笑了笑,“我不能不去。”
假如他不去,那么征服中原武林,之于灵碧教,就不再只是一个威胁。全江湖都将卷入一场血战,为了灵碧教教主想要表达的一个决心:为了最终的那个目标,她会利用所有的手段,牺牲所有的东西。
仅仅为了向他宣扬这样一个意图,会有无数的人丧失生命,无数的尸骨堆积。
默然地看着萧焕的侧脸,郦铭觞突然站起:“疯子!都是疯子!”
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师脾气有些火爆,萧焕笑笑:“所以我也只有跟着一起疯了……”
低头看了他一眼,脸还有些气急的红着,郦铭觞最终还是又坐了下来,顿了顿:“你也不要打哈哈,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教你医术?我告诉过你多少遍……”
“不要轻易动用真气,要不然寒毒会压制不住,我记得。”笑着接住他的话,萧焕点头,“我都记得,郦先生。”的f2
对着他的笑脸,没办法再说下去,郦铭觞抓抓胡子:“对了,你的那个小姑娘,现在不哭着闹着不嫁给你了?”他说着,瞥了瞥萧焕,“她熬给你那锅鱼粥,味道怎么样?”
“哧”得一声笑了出来,萧焕连连点头:“还不错,还不错。”
“噢?不是又糊又夹生的?”郦铭觞斜着眼睛揶揄他,“脾胃气滞,虚寒上逆,别偷偷在你的期门穴上按来按去了……要不要我再加帖药给你治胃寒?”
脸色立刻又变了,萧焕马上摇头:“这就不用,不用……在原来的药里给我多加点山楂就好……”
“你小子……”郦铭觞忍不住笑起来,“说起来,小姑娘现在是对你上心的很哪,刚来那天,死活要在你床前守着,巴巴的一双眼睛,死盯着你不放,拉都拉不走。”
轻轻地弯起眼角,萧焕笑:“我好像又把她吓到了。”还记得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病的时候,她爬到他的床上,嘴里一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身体却在发抖,紧紧贴着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只是他没有想到,她接着会来吻他,一次又一次,柔软的少女的红唇,甜美的就像一个梦,让他生平第一次失去冷静,冲动地去回应。
“郦先生,”他抬起头,黑眸中有不加掩饰的光芒,“我或许是最幸运的人,能够遇上苍苍。”目光温柔又宁静,他淡淡地笑,“被苍苍这样一个女孩子喜欢,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够有更加幸运的事情。”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由他照料长大的年轻人,张着的嘴巴几次开合,郦铭觞最后还是笑了笑,拍了拍萧焕的肩膀:“你觉得幸福就好。”
“萧大哥!”窗子突然就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苍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好了碗筷,重新跑到了厢房外。一袭鹅黄的身影,背着手,俏俏的站在铺了金黄落叶的湿润花径正中。
“萧大哥!”眯上了大眼睛笑,她把头转过去,给他看插在蓬松垂肩发髻上的嫩红花朵,“园子里有菊花开了哦……”
轻轻笑了起来,萧焕点头:“很漂亮。”
“真的啊!”蹲在廊下吹了一下午秋风,显得有些红的脸颊上很快就跑出大大的笑容,激动地拔腿就跑进去的苍苍却还是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
意识到这是在看他同不同意,郦铭觞轻咳了一声,抚须点头。一个头还没点到底,窗外的鹅黄身影就飞速的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个总是精神很足的少女飞一样的扑到软榻前,看着那块沾血的丝帕被不动声色地收起,看着她抓起他的手,咯咯地笑,把柔软的头发蹭到他的脸上,看着他淡笑着注视着她,神情温柔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怔忡了一下,郦铭觞慢慢起身,没有再和谁打招呼,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外。
很长的回廊里,他一个人走着,足音在微雨的天气里,显得分外空旷。
他经过刚才曾经驻足的水阁,紫檀木的桌上,只留着两杯冷掉的残茶,方才在这里曾和他说过话的那个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