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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兄妹坐在二楼,喝彩之声于他们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了,此处格外清静些。
水杉不动声色地为水影斟了一杯茶,问道:“这一曲你又觉得如何?”
水影略抿茶水,淡道:“纪姐姐技法娴熟,几近人琴合一,寻常琴师不能望其项背,莫说影儿甘拜下风,便是整个听轩的先生,多半都是望尘莫及。但是,她抚琴不含喜怒,不带感情,甚难听出她对此曲的理解,倒似少了几缕魂魄,教我想起了宿惜填的那首《江城子》。”
“嗯。”水杉微微点头,“你与我念过的,似乎题目是《薄情引》的,前面写得虽是感情细腻,却也难免有堆砌之嫌,恰是那最后一句‘也有情,却无魂’,写得有韵味。不过,我倒觉得用此言评价纪姑娘此曲,不甚公平。”
“那你是如何理解?”水影饶有兴味。
水杉道:“谁说此曲没有她自己的理解呢?我却觉得,不含喜怒就是一种理解。不含她自己的情感,才更现此曲之情,更为纯粹。听闻乐技臻于化境之人,一曲奏罢可引得一众人痛哭流涕,自己却泰然自若,终了拂袖而去。你我都深知奏乐亦要耗费心神,若是感情太甚,多少是对身体的损耗。若这样说起来,纪姑娘的潜力,不可限量。”
听罢水杉这一席话,水影打量了哥哥许久。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觉得你我生得像么?”水杉打趣了一句。
“不像。”水影笑道,“你生得像爹,我生得像娘,一点也不一样。不过,我可不曾听过爹对谁人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我本实事求是而已。”水杉抖开了扇子,在面前轻摇。
“哥哥何时这般会避重就轻了。”水影也以扇子掩面,笑了起来。可这一句,却没有听到水杉打趣一般的一句回应。水影遂转头看去。
这一次,换做水杉出神了。
若说什么能在这时候令水杉出神,那必是这首曲子了。水影这才侧耳聆听此曲,是一首《清心咒》。
“原来……是她……”水杉喃喃自语。
水影问道:“哥哥竟与纪姐姐有这般渊源吗?是缘何而起的?”
水杉道:“她就是冷怀轩的主人。”随后遂把那日在冷怀轩纪筠熙以香谢客,又奏《清心咒》的事说了。
水影听得饶有兴味,遂道:“那有些事情,哥哥已是心中有数了吧。”说罢抿嘴笑了。
水杉合了扇子在水影头上轻敲一下,“等一下听完了曲,我带你去明前楼吧,听说明前楼今日开新题。”
水影不依不饶:“那若是纪姐姐今日来了兴致,弹上一整天,哥哥岂非也要听上一整天了?”
水杉淡道:“不会的,这应是最后一曲。”此言成竹在胸,倒像是与纪筠熙说好了一般。
那一日隐隐约约,这一日终于是拨云见月,两次欣赏同一曲目,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然而,水杉丝毫不言二者高下,原是纪筠熙无论何时抚琴,总是相宜的。
这一曲罢了,纪筠熙果然盈盈一礼,退回了帷幕后面。她今日的演奏,到此便结束了。
水影道:“哥哥,我有些不明之处想要向纪姐姐请教,你替我请她喝杯茶如何?”
“好。”水杉极爽快地答应了,随手从荷包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水影,“一两银子,可够了?”
水影嗔道:“哥哥这般好没意思,那我们还是先去明前楼好了。”说着,水影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不过……这钱财,你既然给了妹妹,也不好收回,那我便暂且收下好了。”
水杉道:“哥哥给妹妹花钱是天经地义,给了你自没有收回之理。”
“歆语。”水杉话音刚落,水影便吩咐道,“听见了么,以后哥哥不管给我什么东西,你全都替我收着就是,不必替我推辞,可都记下了么?”
歆语道:“小姐放心吧,歆语都记下了。”随后便掩面笑了。
水杉道:“你们主仆二人惯是沆瀣一气的,左右是爹娘也不管你们,我也管不了。”
明前楼与听轩不远,他们便步行前往。水影亦步亦趋地跟在水杉身畔,慢条斯理道:“哥哥,你如今也有十九了,今年年底就要行冠礼,娶亲之事说起来也不远了。影儿想着,若是与哥哥门当户对的女子,自应是知书达理,吐气如兰。家中日后若有了嫂嫂主持家事,哥哥在外也无后顾之忧。我和嫂嫂亦可在家中品诗论画,好不惬意。”
“哦?”水杉抱着双臂,所有所思道:“那你是希望家中有个嫂嫂主持家事,还是想和你将来的嫂嫂作伴聊天了?”
“哥哥。”水影扯了扯水杉的袖子,“你说……表姐个把年才来住一段时日,宿惜家教甚严,又不能常出来走动,歆语倒是于我聊得甚好,可琴棋书画之事,与她却也说不上几句。”
水杉道:“那我是给你娶个好嫂嫂,还是给我自己娶个好妻子?”
“那自是两全才最好了。”水影笑得会心。
水杉笑道:“你就莫要再操心了,我心中自是有数。你自己呀,也应是心里有数才好。”
“有什么数啊?”水影明知故问,“哥哥这般言辞闪烁,我可听不懂。”
“你心里有数。”水杉弹了一下水影的额头。
歆语和覃曦在后相视一笑。
明前楼进门处的石桌上有许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歌赋,来人不拘身份,皆可留下一词半句,可署名,亦可不署名,可留真名,亦可留号。旁人或可品评,或可回应。若是作者看见了,亦可再行回应,从前因此而结交为挚友的也不少,此处也曾成就过几段美好姻缘。
水影不常来,却多少也是了解的。那边众客人还未完全落座,水杉和水影便在石桌前阅览着这些文风各异的诗词。
“这一首辞藻华丽,颇有堆砌之嫌,看似包罗万象,可未必走过名山大川呢。”
“这首写得好,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可是,却不过也是闲愁罢了。”
“哥哥看这首,真可谓是写尽了相思之情,不知诗中之人可知不知道呢。”
“莫不是恰写出了你的心思,你才有这等共鸣?”
“哥哥最是没趣!”
“你再来看这首。田园意趣当真是写得炉火纯青,可细细看来字里行间却全然是入世之意,可见是将此处当做了终南捷径了。”
“那这一首呢,诗风恬淡,当是隐士之作了吧?”
“来这明前楼吟诗作对的,真隐士又能有几个?大隐隐于市,此人之境界令人叹服。”
“那哥哥你呢?愿入世还是愿出世?”
“我么?”水杉顿了顿,“戎马乱世,当追随英主,一统天下;太平盛世,当辅佐明君,造福万民。”
水影道:“看来家里是留不住哥哥。”
水杉笑道:“怎会?老子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是齐家,才是治国。你我都是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家才是港湾。”
水影莞尔:“哥哥所言有理。”
兄妹二人虽是谈得不亦乐乎,却也只是喁喁私语,毕竟在这种地方,高谈阔论也不合礼节。
“那这首呢?”水影执起一首,“看似平淡,却是清逸潇洒。”
“嗯,是。”这一次,水杉略带敷衍。
空谷月出早,烟波何渺渺。
山风弄影来,孤江月正小。
一首写景的五言绝句,远近相宜,虽然平淡,读来倒也顺畅。没有署名。
水影回了一首七绝,亦是写月之诗,不过一个写的是江月,一个写的是山月。
杯酒新停西江月,西子妆慢又一阙。
晚云烘月山之高,蕙兰芬引丁香结。
越过水影肩膀读完此诗,水杉忍不住一阵叹息。
这首诗看似简单,字里行间却嵌入了六个词牌,《西江月》、《西子妆慢》、《晚云烘月》、《山之高》、《蕙兰芬引》、《丁香结》。水杉倒也佩服妹妹才思敏捷,才不过转瞬工夫,便即想得出这般连句,毕竟《西子妆慢》、《晚云烘月》、《蕙兰芬引》都是极不常用的词牌。可是,除却《西江月》,剩下五个都是极宜填婉约柔情之词的词牌。水杉心中都不由吟起了《山之高》。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霜洁。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此诗是何意,已是昭然若揭。
如若此诗的作者仅是一位青年才俊而已,水杉心中必是暗自欢喜。可他第一眼看过去心中便即有数,这是大哥的字迹。想必,影妹也不难察觉,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走吧,去前面坐。”水杉伸手引水影前面去。水影对此处不熟悉,水杉便常提点着。如今水影也是越发喜欢此处了。
待到落座,水杉建议道:“下次我们可以坐在后面,感觉也是略有不同。”
“好啊。”水影对此喜闻乐见,“坐在前面看得真切,坐在后面又有朦胧之感,确是各有所长。”说罢便欲回头看看。
“来了。”水杉仿佛不经意间朝前一指,“且看今日是什么题吧。”
“哦?”水影回过头来,看向前面。
水杉又笑了,仍旧是略带无奈。
人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旁人多不解醉翁之意;然旁人若解了醉翁之意,又奈何不愿遂醉翁之意呢,就好像,一个装睡的人,不可能被叫醒。
☆、皮之不在
坐在几乎是最后面的水彧朝回头看见他的水杉微微点头。
“可是熟人吗?”坐在旁边的拓跋炜笑问。
水彧道:“是舍弟水杉和舍妹水影。”
拓跋炜道:“看令弟也是文人风骨,你家倒是更像文人世家。”
水彧道:“五哥说笑了。”
“对了,你是许久没来了吧?”拓跋炜又问。
“是。”水彧微笑,“想来五哥定是常来,是以我许久来一次,便也那么容易碰见五哥。不过,我前几日倒是来过一次。”
“哦?”拓跋炜想了想,“想来那首‘孤江月正小’是出自你手了?”
水彧道:“是,让五哥见笑了。”
“五爷,钦彣。”此时开口的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也就是从前的礼部侍郎李率。此番他同拓跋炜一道,拓跋炜便替他和水彧引见了。
“何事?”拓跋炜回头。
李率正色道:“从水杉公子品评诗篇之言看来,公子当有辅政之才。”
“那两年之后开恩科,便望他不要错过吧。”拓跋炜抖开了扇子,“也希望,皇兄不要错过这样的人才。”
“李兄可是懂唇语?”水彧突然问了一句。
李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愚兄的确略懂一点。”
水彧道:“佩服。”他曾对唇语知晓些许,但是并未深学。李率单凭看水杉相貌不可能说他有治世之才,必是见他谈吐才敢出此言。水彧五识清明尚不能闻水杉之言,李率自然更是不能。
“过奖。”李率微微颔首。片刻又问水彧:“方才五爷说两年之后开恩科,不知令弟可有什么想法么?”
水彧嘴角微翘:“李兄,方才五哥不是说了么,今日我们只谈文人之事。”
李率赧然笑道:“如此这般,倒是愚兄失言了。”
拓跋炜适时道:“咱们且看今日之题吧。”
不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