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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少女这时候必是要找娘亲的,可她的娘亲又不在身边。思索了片刻,她朝着后院跑过去。
“沈叔叔啊……我的耳朵肿了,你快给我看看吧!”说话间,已带了哭腔,方还险些把水影撞得一个趔趄。
沈崇宇原是李国渭的学徒,现下也是水家的大夫了。不同于李国渭老成持重,沈崇宇三十多岁,时而还和家里的小厮们插科打诨几句,甚至连水彧水杉也不放过。每次下针,他总不忘说两句笑话转移病人的注意,久而久之,许多人病了都喜欢找他看,他总得意地看看师父,李国渭却总庆幸得了清闲。
听到那底气十足的叫声,便知道又是表小姐来了,果不其然,是找沈大夫。
沈崇宇将手上捣着的药材交给学徒,擦擦手站起身来,迎上去,“表小姐怎么了?”
“耳朵……耳朵……”钟离冰撅起了嘴。
“来,坐吧。”沈崇宇略扫了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
钟离冰这次是少有的听话,就乖乖坐在了凳子上。
“表小姐,你这样的情况本也不稀奇。姑太太碰了一般的金属就会异样红肿,除非是金银。表小姐你啊,说不定是连这银饰都碰不得。这倒也无妨,以后可有的是大少爷和少爷花钱的时候了,让他们给你买金的就是了。”这说话间,沈崇宇已经轻柔地替钟离冰摘下了耳坠。
因着水彧是后来进的水家,所以水家的人都习惯称水杉为“少爷”,称水彧为“大少爷”。就像水影叫水杉“哥哥”,叫水彧“大哥”。
“那我以后,还能不能戴啊?”钟离冰不敢动,只敢抬抬眼睛看看沈崇宇。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沈崇宇信誓旦旦,“不过这几日就不要再戴了,等着,让沈大夫给你找两根茶叶穿上,就不怕长上了。对了,昨日是不是喝酒了?”
钟离冰顿时两颊通红,低下头去,“喝了……喝了一斤。”这她倒是老实,小时候水云卿就教育她,大夫问诊时不能扯谎。
“一斤?!好吧……”连他沈崇宇都自愧不如了,若是他这样一口气喝一斤,那岂非当场就要趴下了?当然,钟离冰也确实当场就趴下了。替钟离冰处理好了耳朵,他嘱咐道:“你有这毛病,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
耳朵不疼了,钟离冰这闲扯的劲头便又上来了。
“沈叔叔,我娘说,大夫一般都有自己最擅长的,可你怎么什么都能治啊?”
“因为我师父什么都会啊,再说……”沈崇宇到一旁去浣了手,随手在身上蹭蹭,“你看看,少爷、小姐从文,小少爷从武,大少爷,又是文武双全,我们当然得什么都能治。”
“你个乌鸦嘴!”钟离冰推了沈崇宇一下。
沈崇宇手无缚鸡之力,这三十多岁的人了,竟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推了个跟头。却不料身后就是水缸,一个没站稳就跌进了水缸里。
“沈叔叔,我不是故意的!”钟离冰连忙把沈崇宇从水缸里拉了出来。沈崇宇整个上半身都湿透了,好不狼狈。
“行了,行了,不跟你计较。”沈崇宇挥了挥手,抹了一把脸。就算他跟这位表小姐计较,又能计较出什么来?他去内室里取了一小瓶药来递给钟离冰,“这个药,你每天早晚各抹一次,大约过一个月,就全都好了。”
“知道了,谢谢沈大夫。”钟离冰做了个鬼脸便跑开了,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其实也确是做了亏心事。
水云天迎面走来,见钟离冰一蹦一跳,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走在廊上,又想着方才沈崇宇的样子,便随口问道:“我刚才在后院看见沈大夫浑身都湿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舅舅啊,起得早啊。”钟离冰停下了脚步,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嘛,这个嘛……你猜!”说罢,她一溜烟就跑开了。
水云天也只得无奈自言自语:“这孩子啊,学了轻功倒是跟若儿一样,都用在逃跑上了。”
这一连几日了,钟离冰每次上完了药,都对着镜子看上半日。两边耳垂上都插着茶叶棍,真是难看的紧。左右也没什么事做,却是突然想起在京城住着,日子这般安逸,竟已许久都没有练功了。可才不过多久也就想开了,本来内家功夫就差,再差还能差到哪去?从前会的那些招式,都在脑海里印得颇深,是忘不了的。
看着面前一摞画稿已不知完善了多少遍,钟离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循着前人的轨迹,真正画出了一套可以之为范本的元戎弩铸造图了。反正,她已经感觉没什么可画的了。于是,她拍案起身,决定动身去扎托。
钟离冰自觉闲来无事,就逗着水彰跟她过招。不想近日水彰在林潇的教导下,竟然颇有几分坐怀不乱的作风,只来去钻研着练得正酣的一套拳法,不理会钟离冰的挑逗。
恍惚间,钟离冰怔住了。
待到回过神来,她便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不再多说什么。她看得出水彰此番练功行了气,是不可以说话打断的。若非功夫臻于化境,说话间不留神就令一口气行岔了,怎说对身体都会是不小的损害。
“阿逆今日这么安静,可还当真是少有。”
“舅母。”钟离冰转过身去。
“怎么没跟弟弟过两招?”
钟离冰笑道:“他不跟我打。”顿了顿,她又问道:“这套拳法是?”
“他舅舅教的。其实啊,说起来我哥哥的武功才是正道。他不是我们林家正经的传人,他的武功有相当一部分是我爹所授。这样也好,彰儿本该学些正统的功夫,也不该全都学我的功夫。”
钟离冰道:“只要是能够克敌自保、行侠仗义的功夫,还分什么正道和旁门左道?若是以使武功的人来衡量这门武功,岂非是有失公允?”
“你练得不深,不了解。”林潇抚了抚钟离冰的头发——这是少有的爱抚动作,“太阴狠的内功心法,练得深了是多少要伤身的。你舅舅和你娘都不是一般人,我嫁进水家,你舅舅只娶我一个女人,是我的福分。若非是因为身体,我真想多给你舅舅生个一儿半女的,让家里面儿女成群。唉,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真生的多了啊,指不定就得有那么一两个像你一样调皮捣蛋的。毕竟,像杉儿和影儿这般省心的孩子还当真不多。”
“舅母,您又取笑阿逆了。”钟离冰撅了撅嘴。
“不过……”钟离冰看看水彰,又看看林潇,“舅母,其实每次跟彰弟打都能赢,靠的还不都是我会许多他没见过的招式,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若是动了真格,我打不过他。舅母,彰弟长大了。”
“表姐你夸我?”水彰打完了方才那套拳法,三步并作两步站到钟离冰身畔,“我没听错吧,表姐你居然夸我?!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只此一遍,是你自己没有珍惜。”钟离冰仰起头,白了水彰一眼。
“阿逆,你要来吗?”林潇摆开了架势。
钟离冰正色道:“舅母,请赐教。”
二人的功夫套数都是以快著称,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过了几百招。待到二人分开来,头发不曾有丝毫缭乱。
林潇道:“阿逆,从前舅母总笑你。今日要跟你说句心里话。习武确乎可以强身健体,可一入江湖,武功是杀人技。轻易不要出手,出手则是杀手。”
“出手……则是杀手……”钟离冰再一次怔住了,水彰也怔住了。
林潇一边整理兵器架上的兵器,一边说:“你们两个,还有彧儿,我们也都看得分明,你们都是江湖人,家里留不住你们。行走江湖的不管你是正是邪,谁手上还没有几条人命?”轻扶鬓角,手上的那些人命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就不值一提了。
这一日,钟离冰收拾好了包袱,也未曾提前知会。这即刻便要走了,才一本正经地对水云天和林潇说:“舅舅、舅母,阿逆想去扎托,就此别过。”
水云天知道钟离冰喜欢四处闯荡,便嘱咐道:“我请了你父母中秋节的时候回家里来,到时候,记得回来。”
“那才在扎托住四五日啊。”钟离冰喃喃道。
“哦?那你还想怎样?到时候回不来,麦醇轩的月饼和我珍藏的竹叶青,可就都没你的份了。”
“好好好,我一定回来!”钟离冰这下立即信誓旦旦。
“义父义母。”水彧从外面闪身进来,“反正孩儿一年多半的时候也都是在外面,孩儿和嗣音一道吧。还未曾去拜见过钟离伯伯和伯母。”
“好,你去吧。”水云天点了点头,又对钟离冰道:“给你二叔、婶娘带好。”
“我知道了舅舅。”
“弘燚兄一家都在扎托走不开,告诉他们,等到太平了,咱们都去扎托跟他喝上个一醉方休。”
“太平了?”钟离冰回首望向水云天。
“去吧,早去早回。”水云天摆了摆手。
钟离冰离开了水家,水家上下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
林潇道:“你何必跟孩子们说这些话?阿逆听不懂,彧儿可不一定听不懂。”
“那又怎样?”水云天若无其事,“该说的话都说了,阿逆照样还是不懂,可彧儿,不说他也都明白。”
“可能查出彧儿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暂且不知。”水云天摇了摇头,“不得不说他警惕性极高,想跟踪他很不容易。他的武功身法,是一个杀手教的。名师出高徒,彧儿的武功已经这般好了,你说他师父会是谁?”
“你是想说……荣亦非。”除了他还能是谁?林潇顿悟。她尚在襁褓的时候荣亦非还抱过她,跟这位前辈四十多年的交情,怎么会没想到自己的义子的武功,竟是他教的。
“你真的相信彧儿能够保护阿逆?”林潇又问。
“但愿我的决定是对的,倘若不是,我亲自向若儿和崇燚兄谢罪便是。”
“你何时也学会赌博了?”
“早就会了,在若儿学会的时候。走了,今日是祭拜故去亲人的日子。”
七月半,中元节。这是祭拜故去之人的日子,是日夜里,火光漫天。
那特兰大漠上燃起了熊熊火炬,钟离珏和阿桑妲站在最前。严正工整的军列当中,响起了沉重浑厚的挽歌。
军士们有的是曾经跟着他们保卫家园的,甚至有的是跟着阿桑妲和阿卓和的父汗打天下的,而更多的,则是年轻一辈的人,就连他们,也被这气氛所感染,举着火炬的手在不住颤抖。
钟离珏高举火炬,朗声高呼:“将士们,是前人的牺牲换来了我们今日的安宁。我们不必悲伤,可我们要永远将他们铭记在心。我们用火炬替他们引路,希望他们在天上,永远平安!”内力激荡,声音响彻大漠。
伊赛不是好战的民族,却是战斗的民族。
每一年都会有的今日,从前更多的是悲愤,是伤感,而如今,剩下的是唏嘘,是怀念。
阿桑妲靠在钟离珏的肩头。
钟离珏道:“早些年,你还时常会在梦魇中惊醒。”
阿桑妲道:“现在已经不会了,可是午夜梦回,阿卓有时还是会来跟我说说话。一生不长,我再也不想主持那样的葬礼。”
“雍礼,现在家里一切都好,天下也一切都好。孙女大了,咱们当初没得到的,都给了她了,一切,你都放心。”
“爹,一切都好,您放心吧。我和阿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