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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宏成仰脸睥睨:“张立新,我其实最想做的事,是把重金聘用卧底三年收集的所有证据都倒给警察,让你把牢底坐穿,让你被阿才哥的人在牢里揍死。唯有这样,才能解我两重仇恨。本想看在你好歹还有几年好的份上我手下留情一把,可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大不了损失九千万。为了剜掉眼中钉,我乐意掏这些钱。”
张立新低头不语。过了会儿,才道:“对付你爸和对付你的那些提议都是简敏敏提的,我可以当着你的面跟她对质。我当时能不听她的吗?不能。对付你爸那时候我翅膀还没硬,你姐要是跟我闹离婚,你爸会再一次从徒弟里挑出个能耐的做女婿,你爸做得出来。对付你那时候,简敏敏几乎是女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当然只能选对我有利的。我只不过是打手。你就事论事地说,是不是这回事。”
“呵呵,你要是动机这么单纯,我倒是应该向你赔罪认错了。都歇歇吧,睡一觉。等会儿我们还得看许多法律文件。看在我拿出的第一个方案就那么宽厚的份上,你应该信任我。”
简宏成的助理从副驾驶座回头道:“其实我的方案是让你们夫妻慢慢坐牢,我们在此期间作为实际经营人通过复杂重组,逐渐稀释你们的股权,掺入我们的股权,再变现,再金蝉脱壳。市面上多的是合理合法的办法。但简总说,他要跟你明刀明枪地算账,有什么恩怨都跟你台面上结清,让你看着,让你争辩,不冤枉你,也绝不放过你。看看你的处境,你真没必要说不。”
张立新紧张地看向简宏成,见旁边的简宏成抱臂闭目,依然开始睡觉。他叹了声气,也只好睡觉。想不到,两人的姿势一模一样。
助理顺势从张立新手里将简宏成的手机捞回,并替简宏成处理里面紧急需要处理的。他看见手机里有一条一个小时前的田景野的短信提示,就打开来看了一下。他知道这件事是老板最关心的,便提醒简宏成看。
简宏成是真想睡,可看了短信忍不住坐直了,立刻一个电话打给宁宥,“那……那啥,你弟弟让田景野传话……”
宁宥一声轻笑,“田景野告诉我了。”
“这么重大的事你竟然笑得这么不郑重,一定是假重大。”
“那……那啥,是该多么重大,害得你都结巴了啊。”
“嗳,你不是应该坚定地站在你弟弟一边,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你弟说的都是掏心窝子话吗?”
前面的司机与助理忍不住又交换了一下眼色。
“呵呵,我弟如果从此去北京回总部,他的话你可以信一下。如果他留在老家不走了,他的话完全不可信。”
宁宥说得这么透,连简宏成都惊了,“为什么?其实他最好是见好就收,我还能手下留情。”
“别问我为什么了。既然都愿意装出和好的样子,我赶紧抽身逃走。我已经获批去美国进修两个月,我会带上儿子一起去。”
“哦,几月?确切时间?”简宏成支起身子急切地问。
“九月和十月。”
简宏成听了又靠回车椅,“好,走远点儿,散散心也好。”
宁宥挂掉电话后,却是叹了声气。刚才田景野向她传话,田景野直接就告诉她,他不很相信宁恕的诚意。宁宥就打电话去家里,试图跟宁恕谈谈,接电话的是妈妈。宁宥问起宁恕在哪儿,妈妈说他刚回来,正在抓紧时间给新手机输入电话号码。宁宥说又不急,手伤着呢,过两天也来得及。宁蕙儿刚说一句宁恕下午要跟上司见面,就被里面的宁恕打断了。宁宥不知道妈妈捂着话筒跟宁恕说了什么,等妈妈再与她说话,变为怒气冲冲的口吻:“宥宥,昨天弟弟手伤进医院,你怎么可以把他的医院告诉给简家?要不是警察跟着,你这不是让简家随便发落你弟弟吗?”
“怎么可能啊,我昨天做什么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宁宥以为很容易解释清楚,可是电话里传来宁恕“呵呵”一声冷笑,立即,电话断了。她没拨回去,等了一分钟,电话没有回拨,她也冷笑了。也好,趁宁恕以为全面大胜,她该是时候逢高出货扔了那烂摊子,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
宁蕙儿依然拎着电话,看着儿子摁断电话的手离开座机,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道:“你有话好说嘛,你要是不肯告诉你姐,那我们不说就是。但你姐不会浑到出卖弟弟,让仇家来揍自家亲弟弟的地步。”
宁恕铁青着脸辩解:“这事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打死我也不相信亲姐姐能出卖亲弟弟。但昨天只有一位警察单独专程送我去医院包扎,事先并没确定去哪家医院,向着市区开到一个路口才确定中心医院最近,去那儿。整件事自始至终只有两个人参与,警察没说,我只跟你说了,那你说,简家人还能从那儿迅速获知我在中心医院包扎?”
宁蕙儿愣住,手里的电话一直忘了放下,想了会儿,道:“我一直在你姐旁边啊。不可能。不行我拉你姐的电话单给你看,看她有没有给简家的打电话。”
“这年头通话未必只有电话一途,还有微信,短信,视频等,多得是。即使在你眼皮底下过,你也未必看得清。我只一个疑问,只有这么几个人知道,谁通报简家了呢?”
宁蕙儿道:“不可能。还有个我知道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跟简家通消息,怎么一口就咬定你姐呢?”
“妈,你怎么会……”
宁蕙儿打断儿子后面的解释,断然道:“那你姐也不会。你不想想你姐对你多好,从小到大我没时间带你,都是你姐把你拉扯大。吃饭好吃的都归你,睡觉她睡外面,经常一半身子挂在床沿。她对你这么好,会出卖你?要有这心,她早小时候就把你揍烂了,不用等到今天。反正我不信。简家人神通广大,他们从别的渠道得知也难说。”
宁恕也是坚持己见到底,“我也不愿相信。但,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和简家老二的关系。现在郝青林坐牢了,两人的关系死灰复燃了。”
“不会……不会……不会……”但宁蕙儿自言自语的否定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无力。因为她也晓得,宁宥与简家老二最近又开始通气了。可宁蕙儿坚持到了最后,“不会,你姐肯定不会通知简宏成去医院揍你。即使……”宁蕙儿看看手里的话筒,但无力地搁回座机,不敢去问宁宥,怔怔地坐了会儿,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我拼死拼活干活挣钱拉扯大你们,指望你们姐弟和睦,一家人从此过好日子。想不到你们自己人先开始翻脸,做姐姐的不认弟弟,做弟弟的把姐姐往最坏的地方想,我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宁恕不敢再说了,默默垂手站在一边。
宁蕙儿抹着眼泪起身去厨房做菜。宁恕没跟着去,站在客厅低头沉思了会儿,仰脸道:“我对简家的行动已经触及姐的利益了。可爸爸不是我一个人的,简敏敏害得最多的是姐不是我,我又图什么呢?”
宁蕙儿哽咽着道:“那我们现在可以罢手了吗?见好就收吧?”
宁恕道:“不能,简敏敏是落水狗,不痛打下去,她如果早早出狱,势必反扑得更厉害。可其实我从来就是没选择的。我是男人,我被迫一直不能回家,最初还能自欺欺人一下,说我有事业要发展。可等公司要在我家乡发展的时候,大家都问我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更上一层楼,妈,你说我能不抓住机会吗?无论是在公司职务提升三级这种巨大诱惑,还是作为地头蛇没理由不参与竞聘,这个职位是我的必然。可是我只要回来,等项目开始展开,开花落叶,将有无数发布会现场会等需要主持,妈,你看看我这张脸,像谁?总有一天会有人认出我是谁。然后等项目开始销售时,有人会挖掘各种关系托人情求打折,这城市才多大,几铲子挖下去,我的老底能不被发掘吗?所以,我只有先发制人。我不先发制人,肯定会被简敏敏发制。简敏敏这个女人,连她老公都能被她逼得出逃,她更不会放过我这种宿敌。我不能不回老家发展,我不能不对付简家,这是我的宿命,我没办法。”
宁蕙儿听了,满脸都是绝望。“以为你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业了,还都干得好好的,你爸的事对我们的影响终于可以过去了。看起来,没完啊,你爸阴魂不散是要跟着我进棺材吗?”
“妈,快解决了。虽然曲折了点儿,可结果基本上符合我的预期。简敏敏入狱坐上好几年,简宏图见了我忌惮,简宏成嘛……就是这样的动态平衡。我还会留下来,这儿是我的家,我不会走了。”
宁蕙儿已经无所适从,她只会说“好,听你的,听你的,你要注意安全”。
母子俩吃了一顿沉闷的中饭,饭后,宁恕赶往上司住的宾馆。从上司选在宾馆而不是公司办公室接见来看,上司还是眷顾他的,这给了宁恕信心。
上司打开门,两只眼睛就不可避免地落在宁恕鼓鼓囊囊的前臂上。宁恕自觉举起双臂,让袖子稍稍滑下,露出包扎的纱布。
上司吃惊,轻轻伸手翻看了一下,刚开门时有些绷紧的神情稍微缓和下来,“你最近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事故。请坐,能自己喝茶吗?”
“这件事……”宁恕坐下后,扭开脸去,静默了会儿,埋首伤臂里,才道:“与我身世有关,以前我一直没脸说出来。包括竞聘这个总经理职位的时候,您激励我应聘,我也没敢说:我爸杀人未遂被判死刑,伤者家属从此对我们家赶尽杀绝式的打击,没人同情我们,我们只有改名换姓,颠沛流离,直到我大学毕业,我妈依然不允许我分配回家。可是那次竞聘,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不博一下的道理,我只能博一下,然后我回老家发展了。很快,矛盾就寻上门来了。可我总归是杀人犯的儿子,很难理直气壮……这两条手臂就是代价,我只是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跟着妈妈逃亡,我合法地维护了我的权益,那家人的领头昨天坐牢了。老板,前两天最困难的时候,我曾想逃回北京,请您重新安排我的工作,我不想再履足老家。”说到这儿,宁恕抬起头,涨红着脸,眼睛里闪着泪光,“现在,我请求您允许我留下,我愿意做小童的副手。我希望完成我的工作,不负您多年对我的期望;我也希望留在老家好好奉养我的妈妈,让她走出阴影,安度晚年。”
宁恕是上司一手提拔的,从毕业起就跟着上司做事,辅佐上司一路高升到总部并坐稳,从来就是上司的心腹。此刻他泪光闪烁地吐露心声,上司怎么忍心,上司长长地叹息,举手做按下的手势,“让我想想。”
宁恕等了会儿,轻道:“老板,前阵子工作的不足,实在是……无脸见人。”
上司道:“我也纳闷,你一向不是拖拖拉拉的风格。”
“那阵子我还很想不开,怕人揭穿身份,可越怕事情越找上门,人家越是拿我身份寻事。现在想开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为我爸所做的事终身抱憾,但我也有我的权益必须争取。既来之则安之,以后我会正确对待。留下来,也正是对我自己的挑战。这是昨天处理案子警官的卡片,有关昨天的冲突,您尽可找他询问。”
上司将卡片推回。“你休养几天,也让我想想。我这就准备去机场,回北京……”
“我开车送您……不过,现在不能开快车,手反应不快。不知老板还给不给机会。”
“那就慢慢开,只要别耽误就行。你也顺道给我说说这边的工作。你很久没好好向我汇报工作了。”
“是,老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