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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宏到这时,脸上方才露出焦急关切的神色来,将我拥在怀里,抚着我红肿起来的脸,歉意道,“凝霜,疼么?”
我垂下头,轻声道,“臣妾不疼,”说着话时,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郑重的跪下,言语无奈悲哀的道,“因着臣妾,搅得皇上和太后还有皇贵妃不和,臣妾实在是难辞其咎,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还是将臣妾送去静海庵罢。”
英宏一把拉起我,“凝霜,这又关你何事,方才她们那样嚣张狂妄的样子,朕全都看见了,”说到这里,他不禁深深歉意,“那个贱人打你的时候,朕因为想瞧瞧她们到底要干什么,所以就狠了心肠没有出来,嗯,凝霜,你不怪朕罢?”
我宛然叹息,满足的靠进他的怀里,“皇上对臣妾天恩厚重,臣妾感激不尽,哪里敢怪皇上?”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叹道,“凝霜,朕终于知道,你初进宫时,有次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因何会一直的说着要跟朕到天边儿去,说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英宏又接着道,“当时,朕突然发现,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你心中所愿的,亦是朕心中所想,“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神情里满是落寞和萧瑟,他颓然而叹,”常人只见朕威慑天下,尊贵倨傲,却不知朕却完全做不得自己本分的主啊!“他这样的口气,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时近正午的阳光,穿透雕了缠枝四喜如意图案的窗格子,斑驳的印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分明有一些恍惚的不真实,宛如,浓烟浅雾掩盖下的花朵,虚幻,飘无,却又哀伤!
“朕年纪尚幼时,先皇就做主为我选了一正一侧两位王妃,在洞房之前,朕都不知道她们是何许样人,待到大些,命运却偏又将生性闲散、无意权势的朕安排在这个看似尊贵,实际杀机暗涌的位置上,行动不得半点自由不说,上至皇后,下到嫔妃,亦无一不是因为政局的原因选进来,她们看似一个个娇滴滴或天真烂漫,或媚颜承欢,实则贪婪狡诈,狠辣阴毒,她们要的,不过是在博朕一笑后所能给予的那些东西,而为了这些东西,她们竭尽排斥算计之能事,后宫里,明里华丽富贵,暗里,却不知道藏了多少杀机,”他长长一叹,神色间是满满的厌恶和倦怠,“朕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住着,实在是……憋闷得很啊!”广休叨技。
我万没料到,他的内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痛苦,原来,这里的女人们玩的那些把戏,无一不是落在他的眼里,他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那么,我呢?我做下的那些事,他必定亦是心里有数的了,毕竟,在这样一个染缸里呆着,哪里还有人能让自己清白不染。
他的眼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第一次见你,是朕清早儿起来独自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你一个人在雁心湖上站着,穿一身浅紫的淡装,头上并没有似别的女子那样簪环满头,只有一朵芙蓉花,静静的立在头上,湖上的风一吹,花叶子簌簌的摇颤,你浅紫色的衣袂随风而舞,竟是极飘逸的,而你很认真的在看着什么?朕在你背后站了许久,你竟然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他邪邪一笑的凑到我的耳边,吹着我的耳朵低声道,“只是没想到,你看起来极安静极纤弱的样子,手劲儿却不小,那一巴掌打的……朕到现在还疼呢。”
我顿时脸红得像是傍晚时天空的彩霞,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闷闷道,“皇上一身常服,悄不声儿的站在臣妾身后,继而……,继而又……,又动手动脚……臣妾……,臣妾……”
他脸上浮起委屈,“朕真的只是想瞧瞧你在看什么?哪里就是动手动脚?”
“皇上……,”那日雁心湖边,初进宫的我因去向太后请安的途中脱跌了簪子,为防礼数不周,蒋秀回去取新簪子,而我则留在湖边发呆,不意英宏猛不丁从我身后探过头来,他一身常服,我又不认得他,是以……给了他一耳光后,将他推进了湖中……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起往事,他顿时心情大好,边上伺候的宫人早被这一早已来瞬息万变的变故惊得呆了,此时见英宏时怒时惊,竟然全都面面相觑,不敢有半点儿不妥的样子露出来,生恐英宏转而又冷下了脸儿。
他牵着我的手到贵妃塌前坐下,又极轻的道,“你将朕推入水中,自己却不管不顾的跑了,害得朕狼狈到极点,只得又转回宫去换衣服,只好说是自己不小心失了足,倒将刘喜给吓得没了魂儿,自那以后,就是打死他,他也再不跟让朕单独出来了,嗯,朕愈发的没了自由,凝霜,你说,你该如何弥补朕?”
我的脸此时已经涨得如猪血般红,手里将帕子绞来绞去,只是咬着唇不肯说话,然而当年初遇的情景,亦是时常在我的心里回转,深幸自己在那样的冒犯天颜后,尚能全身而退。
“自从那日以后,朕原本是立意要将你好生处置的,却苦于不知道你是谁,又不愿让人知道这事儿,竟然也不好打听,只好忍了,”英宏此时又变得像个记仇的孩子,就差没有嘟起嘴儿来。
我到底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看一看边上垂首立着的宫人,我忙拿帕子掩了嘴,嗔道,“皇上……,”英宏像是颇有些感慨,抓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叹道,“朕开始时亦只当你是和别人并无两样儿的,然而那日,你病得极昏沉,一直抓着朕的手不放,哭着叫了要跟朕到天边儿去,说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自从那日,朕心里就软了,总不愿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他的话很是诚恳真挚,我万想不到,竟然是我病中无意的一句话,引得他对我如此的垂怜眷顾,心里喃喃感慨,我只想着要说些什么,突然他话风一转,问,“咦,凝霜,那日你……因何会一直说要跟朕去天边儿去,你……你是想起了谁?”
我猝不及防,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满室的旖旎风光顿时不见,英宏的脸上依旧带笑,像是极无意的随口一句,再轻松不过的样子。
我的手心里慢慢的,慢慢的沁出了汗,是呵,当时我还很怕他,这样深情灼热的话,自然不会是对他说的,那么,是说给谁的?
我能告诉他,我其实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表哥么?我能告诉他,那样灼热炙烫的话,乃是说给他以外的一个男人?
然而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不容我有丝毫回避躲闪,我非答不开。强按住心里的慌乱,我硬着头皮道,“臣妾当时病着,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今听皇上说起,臣妾跟梦似的,哪里就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想到了谁呢?”
这样的话,终究只是搪塞,我忐忑不安,不知道英宏会怎样反应,他的眉眼里看不出丝毫变化,我细揣度着他的神情,竟吃不准他到底信了没有?
他这时却像是有点儿累了扭了扭颈子,忽然扬声唤道,“刘喜。”
“皇上,”刘喜极快的在帘子外应着。
“传朕旨意,至今日起,中宫令交由贤妃掌管,后宫之事,全部移交贤妃打理,”他向我一笑道,“凝霜,以后得辛苦你了。”
然而他又很高兴,“中宫令在你这里,以后朕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过来,不必顾着那劳什子规矩了。”
我却已经惊得呆了,中宫令,交给我?
“皇上,万万不可,”我随即回神,慌忙扑通跪倒,语气急迫恳切道,“臣妾无德无能,绝对不是能执掌中宫凤印之人,请皇上三思,另择贤明,”说着,我神色坚决,深深的磕下头去。
第172章 凤印在手 一
英宏摇头浅笑,“无论是德行还是聪慧,你都是当之无愧,再说,如今后宫里,除了皇后,唯有你的位分最高,你不执掌,难道……是要朕再交回宁瑞宫那无良人的手里去吗?”
他这话叫我顿时哑然,是呵,瑾贵妃被贬,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皇后,我和安婕妤了,这中宫凤印是万万不能再交回皇后手里,安婕妤在我之下,中宫令也再没有交给她的理儿。
他弯腰牵了我起来,语气温柔,“朕知道你生性恬淡,是最不耐烦面对那些琐碎的,可是,除了交给你,朕又实在是不能放心了。”
中宫凤印,向来是后宫女子最趋之若鹜的,然而在此时,他倒像是在求我般,他这样的语气,倒让我悻然起来,我只得屈身为礼,“既然如此,臣妾就暂且先保管着,待皇上另有贤能时,臣妾再交出来。”
他这才满意了,笑着挽了我的手,“朕已经命钦天监择选良日,为你行册妃大礼,凝霜,你高兴么?”
我呐然良久,方才极感激恳切的道,“臣妾由一个小小的贵人,到今天的正二品妃,皇上对臣妾的垂怜眷顾,纵然是天高地广,亦难及其一,臣妾至死,亦无以为报,唯盼皇上能够千秋常健,如意吉祥!”说完,我深深拜了下去!
英宏急急来扶,“作什么动不动就拜,你的身子受得了么?”
见我神色凝重,他也忍不住的感叹,“得卿如此,夫复何求,朕亦是感谢上苍,为朕送来你这个知心解心,恬淡贤良的爱妃,朕心已足呵。”
我随着他的手站起来,忽然,我又颦起了眉头,极忐忑为难的道,“皇上……”
“怎么?”
我缓缓看上他的眼睛,满是担忧焦虑,“可是,太后那里……”
我没有说完,但是英宏一下子明白了我的疑虑,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和嫔嚣张跋扈,冒颜犯上,按例当死,朕能留她一命,只将她降为更衣,已经是看太后的面子了,皇贵妃其德行不足已冠后宫,朕收回她的中宫令,只降她两级,亦是给太后留了面子,凝霜,你不用担心,一切朕自有主张。”
我这才稍稍放心,英宏向刘喜一摆手,道,“去罢,”刘喜恭敬的应了,随即出去传旨。
这时已达正午,外面已摆好午膳,我知道英宏还有政事要议,于是赶紧将这些事先且按下,服侍英宏用了膳,英宏见我此时精神情绪比早起时已好了许多,嘱咐了蒋秀等好生服侍后,这才起驾去了清心殿。
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英宏明黄色的銮驾渐渐隐在翠色烟柳中,我这才身子一软,如被抽去了骨头般,一下子靠在门框上。
蒋秀从后面托住我,我们双目一对,不由会心而笑,蒋秀扶我坐到椅子上,屈身而拜,道,“恭喜娘娘得掌中宫凤印,成为后宫之主。”
小青小茶以及满室的宫人也全都齐齐而摆,我浅浅一笑,道,“赏。”
众人欢喜,由小青带着退了下去,我此时身子已经疲累到了极点,从昨夜到现在,先是拣儿的生死,后是这样惊险尔虞的宫变,这些全都让我耗尽了精神,扶了蒋秀进内殿躺下时,我的身子上还有着不干的汗意。
蒋秀拿过一把扇子,轻轻的给我摇着,我看到她的脸到此时亦是白的,她道,“娘娘,今儿真是好险,幸好有皇上在这,否则……”
这样说的时候,她到底掌不住,将脸转向一边,肩膀一抽一抽,仿佛是秋风里的落叶,止不住的颤抖。
我缓缓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她的手正微微的轻颤,连扇子亦都握不好,我叫道,“秀儿。”
她像是竭力的在忍,终于转过头来时,眼角尚有未干的水意,我摸过枕边的丝帕,轻轻拭在她的眼角,语气轻缓,却不见不丝温柔,道,“秀儿,别哭,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