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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5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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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自己当上别驾还要兴高采烈。宋岩叠手还礼一圈,眯眼笑着坐下,哪怕一些个人往年不对付的陵州官员,也没有遗漏,看来宋别驾暂时还没有要恃宠而骄的迹象。

    放下酒杯后的徐凤年手肘抵在紫檀椅子扶手上,相比下方诸位的刻板坐姿,身体微斜,就显得有些轻佻随性。若是以往,底下那些个猴精猴精的官老爷,也就要嘴上殷勤恭维,反正就是浪费些不要银钱的口水,但是心里就会不以为然。不过今天闹剧过后,再没有谁在私底下谩骂周建树这家伙是随风倒的墙头草,反而由衷佩服治中大人当初的远见。当官的之所以越来越圆滑,都是被恩师谆谆教诲过,被政敌坑惨过,被同僚飞黄腾达刺激过,给一点一点辛苦打熬出来的处世智慧。徐凤年不等他们平复心情,就又给陵州官场砸下一颗沉闷春雷,“宋大人荣升陵州别驾是一桩喜事,还有徐北枳将出任陵州刺史,此事本世子已经与经略使大人商量过,李大人并无异议。”

    周建树第一个猛然站起身,使劲拍了拍公服双袖,似乎是下跪上瘾了,跪倒在地,脑袋朝向附近的徐北枳,沉声道:“下官参见刺史大人!”

    治中大人如此舍得老脸不要地给人带了个好头,那些在陵州跺脚震城的文武要员也就顺势纷纷拜见徐北枳,一些犹自不服气的,告诉自己就当给世子殿下跪下了,绝不是跪拜那个北蛮子身份的外乡年轻人。

    一场酒宴尽欢而散,群官起身告退,徐凤年和新任刺史大人都没有动弹,陵州别驾宋岩就不得不负责起这份送客职责。等他绕过那堵恢弘影壁,走回官邸大堂,就看到世子殿下跟刺史大人结伴迎面走来,宋岩快步迎上,徐凤年轻声笑道:“宋别驾恐怕要暂时在这里暂居半旬,你的官邸还需要些时日和人手,去置办物件和打扫干净,换成别人,随便对付一下就行,可宋别驾是本世子请来州城的贵客,半点疏忽不得,还望宋大人担当些。”

    宋岩诚惶诚恐道:“殿下多虑了,非是下官自夸,而确是不计较这些身外之物。殿下真的不用在宅子一事上费心,下官又不是那两袖清风的清官,这些年自己也积攒下一份厚实家底,陵州城内即便寸土寸金,也买得起称心的住处,刚好趁机将贪墨银两一口气全花出去,以后本官若是敢在陵州别驾的任上搜刮民脂民膏,烦请殿下派人抄家便是,就当给陵州赋税做了些功劳。”

    徐凤年笑道:“跟别人不能这么说,跟你宋岩大可以坦诚相见,别的官员贪污受贿,只要被我逮住,不说一定摘掉官帽子加以刑罚,总归是要他们吃了多少就吐出来多少,不过你宋岩可以法外开恩,只要有功于陵州,收取银子装入私囊,不算什么。本世子不是那种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苛刻之人,这句话今天就撂在这里,以后徐北枳胆敢拿此要挟你,你尽可以找我诉苦。本世子一定给你撑腰。还有,之所以多此一举给你置办宅邸,不是想着收买你的人心,本世子还没那么空闲,你也没那么简单就被我收买,只是不得已而为之,黄楠郡青荣观和莲塘两件祸事,你事后也知晓大概的缘由了,跟我这个陵州将军走得近了,高官厚禄会有,但也隐患不少,所以你记得跟宋小姐提醒一声,以后出城可以,但最好不要太过刻意隐秘,我怕陵州城里的游隼鹰士,万一有所疏漏,就挡不下一些祸事了。当然,大体上,陵州城内很干净了,我只是怕万一,因为很多事情只要有了万一,就什么都没了。”

    宋岩叠手作揖,语气沉重而激动,说道:“殿下如此厚爱宋家,下官定当倾尽全力辅佐刺史大人,为殿下排忧解难,为陵州百姓谋福祉!”

    徐凤年点了点头,等宋岩抬头后,笑问道:“宋小姐去隔壁那儿跟闺友相聚了?”

    宋岩在自己地盘的黄楠郡上,还能跟世子殿下隐隐拿捏几分架子,这会儿已经全无地头蛇气焰,毕恭毕敬答复道:“殿下英明。”

    徐凤年一脸无奈,玩笑道:“宋别驾啊宋别驾,你才刚到州城几个时辰,就已经心甘情愿给本世子当奴仆了,有点名士风度行不行?”

    宋岩一副天经地义的神态,闲适笑道:“要是哪天刺史大人再度高升,等下官顺利接任,肯定还得再卑躬屈膝一些。”

    徐凤年欣慰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本世子想要的那个陵州别驾宋岩。”

    徐北枳也抱拳说道:“以后有劳宋别驾了。”

    宋岩赶忙还礼,“理当如此。”

    道别之后,徐凤年跟徐北枳继续在府上闲逛,徐凤年轻声道:“如今陵州官员看待你徐橘子,就跟当初他们看待我这个陵州将军一样,兴许你还要惨点,好歹我是占据北凉正统的世子殿下,你则是个无法信赖的北蛮子,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一口气帮你找来那么多人。柿子橘子,难兄难弟啊。幸好我马上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要是在陵州举步维艰,我可不管你。”

    徐北枳突然说道:“其实你一可以就把孙寅放在陵州刺史的位置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听到敲门声,正在翻看一本前朝书籍开元礼的经略使大人抬起头,轻轻放下书,整了整衣襟,平静说道:“进来。”

    那个熟悉身影推门而入,对李功德说道:“陵州将军参见经略使大人。”

    李功德神情复杂,这个以曲意谄媚功力炉火纯青著称于世的二品大员起身后,沉声道:“世子殿下来得好,但是比起李功德心中预想,来晚了。之所以这么说,证明两封密信之事,确是殿下秘密策划,北凉需要这样的北凉王,故有‘来得好’一说。来晚了,则是不满殿下的妇人之仁,竟然在李功德仅仅递出一封密信过,既没有立即翻脸不认人,也没有马上拆信,知晓那封密信才是真信,这意味着这几天殿下都在犹豫不决,哪怕误以为李功德已经决心投靠朝廷,仍是不愿痛下杀手,这样的世子殿下,也就是当个陵州将军陵州刺史之类的,还算绰绰有余,慈不掌兵,以后如何去驱使三十万雄甲天下的北凉铁骑?”

    徐凤年没有反驳。李功德笑了笑,搬了两条椅子出来,两人对坐,与往常极不相同的经略使大人望着这张愈发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轻声感慨道:“殿下,你可能要问为何李功德会多此一举,既然明明没有投靠朝廷,没有被张巨鹿引诱,为何却要故意藏下一封‘假信’。很简单,殿下此次精心布局,几乎以假乱真,来试探北凉道文官之首的李功德,而李功德也想知道自己留在北凉,是否明智。殿下”

    说到这里,李功德停下言语,不同于先前在书房那次,这回是发自肺腑的老泪纵横,流泪不止,李功德也不去擦拭,缓缓道:“殿下来晚了,说明殿下不是那为了己身功业人人皆可杀的乱世枭雄,李功德心里有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感激,翰林被我托付给这样一个北凉王,便是哪一天真要他战死沙场,李功德就算咬碎牙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什么无毒不丈夫,李功德为官三十年,就没见过有几人真的丧尽天良,到头来不遭恶报,哪怕死前尊荣,也都祸及子孙,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古而然。殿下手段阴沉,却不失心善醇厚,跟大将军如出一辙,这才是李功德真正想要的那个新凉王。真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不是李功德老奸巨猾,一眼看穿了殿下的谋划,而是李功德认定了大将军的儿子,不会亏待李家,不会对不住翰林,这才从没有想过要去朝廷当什么狗屁的一品权臣,我若去了京城,翰林还不得跟我父子决裂,一辈子不认我这个爹?机关算尽,不过是为子孙谋福,儿子都没了,李功德已经五十好几了,当上了权倾朝野的庙堂巨宦,风光不了几年就得进棺材,一个御赐谥号,有卵用!再说了,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做官,能比得上在北凉当经略使舒心?李功德一辈子都在琢磨为官之道,钻研攀附之术,古话都说了姜注定是老的辣,我不至于在这把岁数走出一步大昏招。”

    “殿下,你放心,密信之事,李功德一辈子都不会跟翰林说起。这件事情殿下对北凉问心无愧,更不应该跟翰林他为此生出间隙,就当李功德恳请殿下,以免翰林钻牛角尖,殿下,到时候翰林就只能死在边关了啊!如果殿下对李翰林一人问心有愧,李功德也求殿下为了翰林着想,万万不要将此事说出!”

    从不曾跪过徐凤年的李功德慢慢下跪,沉声道:“殿下若不答应,李功德这就辞去经略使!”

    徐凤年将密信交换经略使大人,平静道:“李叔叔,徐凤年向你许诺一事,若是将来仍有机会在临终告知后代遗言,就会承诺只要有徐家荣华一天,不论之后李家子弟是否忠于徐家,哪怕犯下谋逆大罪,都会保李家一个平安,徐家绝不举刀杀人。”

    李功德身体颤抖,低头哽咽道:“老臣先行谢过殿下大恩!”

    门口李负真看到父亲跪地一幕,尖声道:“徐凤年!你要做什么?!”

    被世子殿下搀扶起身的李功德喝声道:“真儿,不得无礼!”

    徐凤年笑道:“李叔叔,要跟你告罪一声,从今日起徐北枳便是陵州刺史了。”

    李功德擦了擦脸庞,嘿嘿笑道:“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不值得殿下亲口告知。”

    “还有,翰林已经安然返回幽州。”

    徐凤年低声说完这句话就告辞离去,跟李负真擦肩而过。心中狂喜的李功德小心翼翼藏起密信,对女儿瞪眼道:“不知轻重!”

    李负真愤怒道:“爹,你是北凉道经略使,你跪徐伯伯,你对徐伯伯溜须拍马,女儿何曾废话半句?可他徐凤年不过是个陵州将军,这还没世袭罔替北凉王,就要让你下跪,他凭什么?!口口声声李叔叔,嘴上好听,他何曾真心将你当成长辈对待了?!”

    李功德眯眼死死盯着女儿,微笑道:“凭什么?就凭世子殿下在陵州翻云覆雨,就已经让爹这个经略使大人捉襟见肘,手忙脚乱。就凭他敢在北凉军中拿钟洪武这块硬骨头第一个下刀子,而不是捡软柿子捏徒增笑柄!就凭他活到了今天!”

    李功德看到女儿委屈得泪流满面,有些心疼,放低嗓音,走近到她跟前,帮她擦拭泪水,被李负真撇头躲过,经略使大人叹息道:“爹何尝不知他以前没把爹真心当长辈,再者爹当初一样没有将他当作世子殿下,不过以后都会不一样。你啊,就别跟爹赌气了。天底下女子做得最蠢事情,就是赌气二字。”

    李功德似乎还是觉着说话说重了,轻声笑道:“真儿,今天对李家来说是双福临门,比爹当上经略使还来得高兴,跟爹喝一杯?”

    李负真默不作声。

    老狐狸李功德漫不经心道:“爹新近知晓了些殿下去北莽的细节,唉,可惜翰林那孩子不在,爹无人可以诉说啊,要不真儿你勉为其难听听爹的絮叨?否则爹一个人喝酒也着实无趣。”

    李负真嗯了一声。

    ――――

    陵州治中周大人打道回府,走下马车的时候仍是红光满面,周建树那个坐骑白蹄乌被世子殿下一掌拍死的儿子周聪文,生怕老爹在将军府邸惨遭不测,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半个时辰,见到父亲一脸喜气后,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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