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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0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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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轮到姚白峰咳嗽一声,偷偷丢给了徐北枳一个眼神。

    毕竟附近那些晒书的书院士子鱼龙混杂,涉及边关大事,不得不小心行事谨慎对待。

    徐凤年摆摆手,笑道:“没事,现在在这里说这个,已经不会泄露军务了。”

    徐凤年正视尉铁山,“谢西陲在前往流州之前,曾经私下问过我一个问题,是希望北凉三十万铁骑人人轰轰烈烈战死关外,然后问心无愧地带着遗憾,等待北凉四州沦陷的结局?还是赌上一把,有可能会背负千秋骂名,被骂做一位不懂兵事却贪功冒进的守边藩王,被后世史家认为是个纸上谈兵的典型,去为北凉搏得一线生机?”

    一干老将都陷入沉思。

    林斗房第一个回过神,脸色凝重道:“王爷这么说,我今天就算没白来一趟,回头喝两斤绿蚁酒,原本那一肚子脏话骂话就先放着,要是万一打输了,到时候去清凉山的碑林指着那块墓碑,捡起来肚子里的东西再骂。”

    刘元季悻悻然道:“林斗房,这也骂王爷啊?”

    林斗房恶狠狠道:“既然当了北凉王,何况手上还有世间战力最强的精兵,那么打大胜仗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年大将军连大半座中原都打下来了,现在王爷凭啥挡不住北莽蛮子?”

    姚白峰一脸匪夷所思,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徐北枳幸灾乐祸道:“林老将军这话厚道。”

    性情最是平和的尉铁山忙不迭打圆场道:“老林啊,这还没喝酒呢,咋就说起酒话来了。王爷,别跟这头犟牛一般见识,老林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咱们这帮老家伙里头,不当着王爷面的时候,就他最护着王爷。”

    被揭穿底细的林斗房横眉瞪眼。

    徐凤年笑眯起眼,满脸真诚笑意,打趣道:“尉老将军,我心里有数,林老将军毕竟差点做了我的老丈人嘛,不向着我才怪。”

    刘元季大煞风景道:“王爷这么俊,再看看林老头这副磕碜模样,就算真有闺女,也绝对配不上王爷啊。”

    戎马生涯中早已习惯了对刘元季拳打脚踢的林斗房,差点就要一脚踹向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刘老三,只不过年轻藩王和姚白峰都在场,这才好不容易忍住。

    徐凤年突然轻声道:“姚先生,我有个提议,白马书院能否安排一些士子定期去往凉州城内外的村野私塾,为那些出身贫寒的蒙童讲学,授业内容不用太细致,粗浅即可,一来不用耽搁士子在书院的学业,二来那些孩子也听不懂高深内容。因为我希望我们北凉未来的读书种子,能够越早了解中原的风土人情,希望他们知道在寒苦的北凉家乡以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让他们生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志向,所以书院士子们大可以随意讲学,哪怕是随口与孩子们说些中原当地的吃食菜肴也好。”

    徐凤年沉默片刻,试探性说道:“可能此事的确有些大材小用,如果书院士子实在无人愿意去做,我可以拿出听潮阁藏书作为外出讲学的酬劳。”

    此话一出,姚白峰怔怔出神,半响无言语。

    藏前的空地上,秋天的阳光里,那些帮忙晒书的年轻士子也许听不清楚那边的言谈内容,但人人都可看到那一幕。

    一个年迈的读书人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

    一位位杀人如麻的北凉功勋武将坐在左右。

    一位手握三十万铁骑兵权的藩王,更是安安静静坐在那边缘。

    然后,年轻人们又看到一幕。

    那位桃李遍天下的理学宗师缓缓站起身,对那位年轻藩王毕恭毕敬作揖,低头时热泪盈眶,颤声道:“我姚白峰,我白马书院,为北凉所有读书人,拜见北凉王!”

第三百三十四章 衮衮诸公,滚滚黄沙(上)() 
今日太安城养神殿在启用以来,迎来一场人数最多的小朝会╪。?。

    中书令齐阳龙,中书省侍郎赵右龄,门下省左仆射桓温,左散骑常侍陈望,吏部尚书殷茂春,兵部尚书兼征南大将军吴重轩,武英殿大学士温守仁,洞渊阁大学士严杰溪,常山郡王赵阳,燕国公高适之,淮阳侯宋道宁,兵部侍郎唐铁霜,礼部侍郎晋兰亭等人,这些手持朝柄的京官都是这间屋子的熟面孔。

    而调入京城领平南将军衔的原青州将军洪灵枢,现任两淮道节度使蔡楠、经略使韩林,一同前往蓟州负责北部边防军务的卢升象和许拱等人,则是相对陌生的面孔。

    济济一堂,文武璀璨。

    那位离阳年轻皇帝赵篆在退朝后换上了一身便服,出自江南织造局,连经断纬,工艺极佳,虽然不比朝服吉服那般煌煌威严,可自有几分江南独有韵味。

    中原乱象横生,燕敕王赵炳起兵造反,离开南疆辖境的十数万精锐势如破竹,连过四州之地,所向披靡,几乎毫无阻滞地北渡广陵江,在旧西楚京城与离阳朝廷南北对峙,春雪楼变故更是让朝廷原本在广陵道的缜密收官付诸东流,不但广陵道名义上的两位文武领袖官员沦为阶下囚,更重要的是一大群离阳功勋武将和西楚姜室降臣都被控制起来,这直接导致赵炳几乎兵不血刃地全盘接管了广陵道,吴重轩卢升象阎震春这拨名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形势,为他人作嫁衣裳,广陵道重新糜烂不堪,甚至可以说一夜之间,燕敕王赵炳便几乎是坐拥半壁江山。

    只不过年轻皇帝在武英殿早朝也好,现在的养神殿小朝会也罢,并无离阳官场想象中的气急败坏,非但气定神闲,甚至竭力掩饰之下,依旧流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这位年纪轻轻的文人皇帝,骨子里到底还是流淌着赵室历代君主的英武血液。此时赵家天子手里有一份出自反贼的昭告天下书,内容大逆不道,历数他这位离阳新君登基后的种种失德罪状,任人唯亲、奖罚不公、重用佞臣、倾轧赵室在内,总计十桩大罪,年轻皇帝轻轻放下诏书,抬起头微笑道:“据说这份东西是那位宋阀嫡长孙的手笔?”

    北徐南宋,南宋即宋阀子弟宋玉树,文采斐然,哪怕在太安城官场也早有耳闻。

    曾经亲口称赞过宋玉树的坦坦翁,瞥了眼养神殿内那块“中正平和”匾额,然后开口笑道:“这小子落在赵炳那种匹夫手里,也就只能写这种充满戾气的文章了,可惜了一块璞玉,若是在我离阳翰林院或是新设六座馆阁任职,定能写出流芳百世的篇章,既能经世济民功在本朝,又能在文坛稳居一席之地,绝不至于如此蒙尘,跑去做个货真价实的刀笔吏。”

    年轻皇帝点了点头,“是有些可惜,前不久朕还答应严侍值,一定要为他引荐这棵生于江南士林的宋家玉树,估计要拖上一拖了。”

    天子嘴里的严侍值,屋内诸公心知肚明,当然是那位翰林院新贵严池集,如今翰林院在尚书省六部新近建造六所值房,大小黄门郎分班入值,以防被视为身处储相之地的这些离阳最清贵官员,流于清谈,而严池集暂时统领六房事务,虽无本官头衔,但是进阶之路已经十分明显,比起在官场上先行一步进入六部衙门任职的一甲三名,李吉甫、高亭树、吴从先三人,严池集已经有些后制人的迹象。┟╡┟╡┟。。而年轻天子的只言片语,又透露出太多值得咀嚼的东西,除了明面上表现出来对小舅子严池集毫不遮掩的亲昵,广陵道宋家的命运似乎也在此刻被敲定了,既然只是“拖上一拖”,那么先投靠姜室余孽又依附叛乱藩王的宋家,由于拥有宋玉树这位简在帝心的年轻俊彦,在平叛之后,依旧能够逃过一劫,在离阳官场的上升通道并不会就此阻塞断绝,相信今日小朝会过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家一定可以很快听闻这番起于宫廷的雷雨声,多半会因此如释重负。

    年轻皇帝望向位置靠后的兵部侍郎唐铁霜,温和问道:“唐铁霜,大柱国何时从辽东动身入京,兵部可有确切消息?”

    唐铁霜带着几分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回答道:“微臣只知大柱国回复兵部两辽边事紧急,北莽东线主帅王遂近期动静颇大,蠢蠢欲动,似有大动兵戈之心,大柱国必须布置妥当方可启程。”

    年轻皇帝嗯了一声,安慰道:“命兵部高亭树拟文,告知大柱国不用匆忙南下,两辽边务向来是我朝头等大事,不可因小失大。”

    唐铁霜沉声领命,心思反而愈沉重。皇帝陛下越是和颜悦色,他这个脑门上贴着顾党两个大字的兵部侍郎,越是心里没底。

    如今太安城官场流传一个说法,叫做“顾剑棠之后兵部无气运”,说的就是顾剑棠之后主持兵部衙门的大人物们,几乎就没有谁的仕途一帆风顺,尚书卢白颉先是平调广陵道,然后在春雪楼成了燕敕王的俘虏,侍郎许拱先是被“配”辽东,名义上是替天子巡守北关,事实上无疑是被排斥在了京城官场尤其是朝堂中枢之外,卢升象当初以侍郎身份兼领南征主帅,结果从头到尾战功寥寥,如果不是后期“擅自出兵”才总算见过几眼硝烟,恐怕就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至于顾剑棠和卢白颉两位尚书之间的陈芝豹,封王就藩西蜀,原本还算恩宠无双,结果到头来莫名其妙跟着南疆赵炳一起造反,终究算不得什么好结果。

    京城居不易,京官当不易,诚不欺我。

    唐铁霜有意无意看了眼站在稍稍靠前位置上的蔡楠,百感交集,上次韦栋董工黄等顾大将军旧部进京,不欢而散,这次蔡楠进京干脆就没有拜访唐铁霜的意思,待在两淮道设在京城的面帘子驿站深居简出。

    年轻皇帝转头笑望向礼部尚书司马朴华,祥符三年礼部在尚书省抬阶至与吏兵两部持平,要高出刑户工三部,司马朴华自然而然享受到了卢道林、元虢两位前尚书的许多妙处,当今天子被中原看做文人皇帝并非无的放矢,虽然未必轻视武臣,但重视文官显而易见,翰林院的迁址和礼部衙门的抬高都是明证。┝。<。年轻皇帝看着这位礼部大员,语重心长道:“明年开春就要举行会试,礼部责无旁贷,正副总裁官人选可有定论?此次春闱规模扩大不少,士子人数空前之多,司马尚书还需尽早给出一份详细章程,除了朕会亲自过目,礼部不妨把章程一并交予坦坦翁、殷尚书这些主持春闱多次的前辈。”

    大概是离阳历任礼部尚书里最没有清望的老人诚惶诚恐道:“陛下,三年一届的春闱会试,事关我朝文脉绵延,微臣虽在礼部多年,却从无主持春闱的经验,况且微臣若论经验,自认远比不得坦坦翁与殷尚书熟稔春闱运作,论学识,更比不得中书令大人与温大学士,若论能力,也比不得陈少保严侍值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俊彦。陛下,微臣不知如何与礼部同僚选定正副总裁官,并非我离阳人才,而是恰如小屋门口悬挂一张大珠帘,琳琅满目,委实令人目不暇接,不知如何拣选啊,故而微臣斗胆肯定陛下亲自钦定春闱人选!”

    坦坦翁听着身后礼部尚书大人的肺腑之言,忍不住扭头望去,伸出一根大拇指。

    这个马屁,可是一下子吹捧了好些人。

    司马朴华面对坦坦翁的手势,笑意微憨,眼神真诚,无懈可击。

    年轻皇帝拢了拢袖口,微微笑道:“春闱人选一事,朕不画蛇添足,仍是由你们礼部裁定,实在头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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