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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广美的事没有一项是完全了解的。他们在三个月前就认识了,但是时至今日,他们到底都在聊些什么呢。
光平拿着小册子缓缓站起,走到电话旁,拿起了薄形话筒,拨通了写在小册子背面的电话号码。
等待音响了五次,响到第六次时有人接电话了。接电话的是个女性,却不是广美的声音。
“请问有村小姐在吗?”
“她在……请问您是哪位?”
广美果然在那里。光平陷入沉默。话筒里发出一句“有人在吗”,他没有回答,就这样挂了电话。
广美的行踪是明了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去那的理由了,这点只能直接从本人的嘴里听到。
光平再次躺在了沙发上,决定呆在这里等她回来。
过了一阵子,光平被某个声响吵醒。由于感冒还没退干净,他似乎又睡着了。房间里没有一点灯光,从眼前的一片黑暗可以看出已时至黄昏。
光平正在揉眼睛,房间的荧光灯突然亮了起来。他认为是广美回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
“咿”,一阵惊叫传入他耳中。
站在他面前的是纯子。她认出眼前的人是光平,把堵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什么嘛,原来是光平啊。”
“在的话好歹把灯打开啊,我还以为没人在家呢。”
“睡着了,妈妈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看店吗?”
“唔唔,怎么说呢。”
纯子粗略环顾房间一眼,看到了电话台上的记事纸,走过去撕了一页下来。
“身体感到有些不舒服,已经关门了啦。再说了,明天是星期三,我休息对吧?所以我来给广美留个言,让她准备一下食材。”
说着,她用圆珠笔在纸上唰唰地记了些什么,把笔记放到了餐桌上。
她也住在这栋公寓的六楼。
“身体不舒服?感冒了吗?”
“算是吧。”
“我也感冒了,互相都注意点吧。”
“所以我今天才提前关门啊,时田先生和井原先生劝我早点回来休息。”
“那两个人今天也来店里了吗?真热心啊。”
“他们是来问松木先生的葬礼时间的,但是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
“葬礼吗。”
光平像西方电影中的角色一样,双掌朝上耸了耸肩。“出席这种东西毫无意义啦。”
“拜拜,代我向广美带声好。”
纯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玄关走去。光平跟在她身后,突然感到一阵违和感。
“你是怎么进来的?门是锁的吧?”
正在专心穿鞋的纯子回答慢了一拍,“锁?根本没锁住啊。”她撅起双唇疑问道。
“奇怪,我记得广美出门时确实上锁了啊。”
“没锁啦,所以我才能进来不是吗?我本来想把留言放在邮箱里的,顺手扭了扭门把,门竟然开了,我也吃了一惊。”
光平完全理解她当时的惊讶。他造访松木房间时的状况就是这样,而且之后还发现了松木的尸体。
“不好好关好门窗可不行哦。”
“我会转告她的。”
纯子呵呵一笑走了,光平关上门,然后认真地上了锁。门发出卡擦一声金属音,光平有些费解,他记得广美出门时确实听到这个声音了——
广美在大约一小时后回来了。她好像还顺便逛了趟附近的超市了,单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感觉好些了吗?”
“还行吧。”
“是吗,年轻真好。”
广美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留言,“嗯?纯子身体也不舒服吗?真少见呢。”
“我睡觉的时候,妈妈突然到房间里来。吓了我一跳。”
“突然?”
“恩,广美,你出门的时候没锁门吧?她就直接进来了。”
广美低头思索片刻,“这不可能,我绝对好好地锁门了啊。”她抬头说道。
“但事实上门确实没锁啊。你记错了吧?”
广美再次陷入沉思。然后像想开了似的,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
“啊,对。我果然忘记了。”
“所以说嘛。”
光平背对她重新坐到了沙发上,虽然那份违和感还是萦绕他心头,但是他决定不再多想。这种错觉经常有的。
广美到寝室里换了一身毛衬衫,拿着两罐啤酒和一张报纸坐到了光平的身旁。她的视线停到了茶几上的小册子上。
光平在一旁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她面颊上看不到一丝动摇,是没那么吃惊吗?还是说吃惊过头无法从脸上表达出来了。
无论是哪一点,光平无法理解。
“原来如此……”光美释然说道。“看来我猜得没错,下午打电话找我的人果然是小光呢。”
“告诉我理由。”
“什么理由?”
“当然是你去那所学校的理由啊,这不明摆着吗?”
广美捋起头发,面浮浅笑。
“因为想去就去了啊,这才明摆着的吧?”
“广美……”
“求求你,”她把食指抵在了光平的嘴唇上。光平闻到微微一阵护手霜的甜香味。“不要再问了好吗?你是得不到答案的。”
某种预感掠过光平大脑。他没办法看清这预感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光平沉默地着广美,她那坚定的眼神十分动人,但是这坚定的眼神却没能正对他。
“我回去了。”
光平站起身,广美没有阻止他,只是坐着。
“小光的生日快到了呢。”
他刚换上衣服,广美看着墙壁上的日历说道。光平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一日,这周星期五光平就二十四岁了。
“开个生日派对吧。”
“算了吧,这种东西。”光平说道。“生日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
“就开一个嘛,就我们两个人。星期五你早点来店里吧。”
“就我们两人吗……”
光平穿着鞋,心底发出一阵叹息。
——说到底,我们究竟共同拥有着什么呢?
当然,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7
自光平发现松木的尸体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他在“青木”的三楼看收银台时,许久未露面的上村警察和年轻跟班警察出现了。
“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光平问道,他的眼睛并未离开收银台。警察环顾了这店内一圈,“这里的生意似乎没二楼那么红火嘛。”他面露讽刺说道。确实,偌大个店里就只有一组客人在玩轮番撞球。
“找我有事吗?”
“当然了。”
上村走近一张无人使用的台球桌,从年轻警察那取来几张纸片,像抓扑克牌似地摇了摇后,排到了桌上。全是名片大小的黑白照片,一共十二张。
“看看有没见过的脸?”
上村问道,脸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光平到桌子旁边过目了一遍所有的照片。十二人中有十个是男人,然后是两个年龄在二十前后的女人,都是美人。
“这些人怎么了?都是什么人?”光平问道。
警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盯着他,似乎是意图看透他的心思。确认他没有逃避自己的眼神之后,“有见过的吗?”警察再次询问道。
光平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他交互地看了看两个警察的脸,“我可不喜欢在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嫌疑人在这些人之中吗?”他反过来质问警察道。只有年轻警察对他的态度有些反应,不快地抿起嘴角。
但上村却面不改色。他似乎不屑于应付这种对峙,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有见过的吗?”
光平只能放弃,他重新看了一遍照片,“没有。”摇头回答道。
“一个都没见过?”警察确认道。
光平点头。“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些自信的,特别是擅长记住别人的脸。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嘴脸了。”
“足够了。”
上村警察给了年轻警察递了一个眼神,让他把排在台球桌上的照片收好。后者把十二张照片整齐地叠好,塞进蓝色衬衫的内口袋里面。
上村拿出一根MILDSEVEN点上,吸上一口后开始说明,“这些照片里的人,都是松木先生之前工作的公司里,和他在同一职场的同事。”
“中心电子的人吗?”
“是的,如果搜查的范围扩大的话,人数还会大大增加。”
“这些人有嫌疑吗?”
上村摇了摇夹着香烟的右手。
“未必就是有嫌疑。只是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以后,就只剩他们了。”
“但是总得有什么根据吧?”
“没根据……”
警察自嘲一笑,没拿烟的手在额头上挠了挠。“我们还没找到这种东西。其实,我们还调查了松木先生辞职的理由,好像只是他不喜欢那个职场而已。至于不喜欢的原因,虽说目前还为查明,但我们有些想法。”
“你是想说他在那个职场里有互相憎恨的对象?”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上班族的世界,对于我来说永远是个谜啊。你有在公司工作的经验吗?”
“没有。”
明知故问!他内心暗骂道。
“那么,对你来说也是谜咯。只有在这方面,没有切身经历过的话,是完全无法领会的。”
“武宫那边怎么样啦?”
光平故意转移话题问道,他期盼着警察听到这个问题后表情能一转严肃,但是对方还是面不改色。
“你们去找过他了吧?还询问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他问道。“算是吧。”警察回答道。
“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呢。他那一整天好像都呆在研究室,而且还人给他证明。”
“真可惜呢。”
他语带讽刺,却被警察无视了。
“那么,真是打扰了。”警察留下这句话后,离开店铺。
光平在七点时离开店铺,前往“MORGUE”。“MORUE”中,数人的团体占据着桌席,两组情侣占领前台。
“找广美吗?她已经回去了。”
纯子看到他后说道,语气似乎有些冷淡。
“什么时候走的?”光平问道。
“刚刚走的。大约二十分钟之前吧。真受不了她,店里这么忙的时候突然说要提早回去。”
她似乎正是因为如此,心情才不大好。
“抱歉。”光平低头说道。“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哎呀,纯子惊叫抬头。然后把他从头到脚慢悠悠都扫视了一遍,“是这样吗,生日快乐。”她微笑说道。
“下次送你些什么做为今天的补偿吧。”
“那我就期待咯。”
“再见。”
光平打开发出铃铛声响的门,走向了被黑夜吞没的大街。
大约七点二十分,光平到达广美的公寓前。附近没有商店,感觉黑暗中只有这栋灰色的建筑物若隐若现。在大街上可以看到每个房间的窗户,却没几个窗户透露出灯光,也许是因为这栋公寓独身者比较多吧。
光平走进公寓入口,本应一直呆在管理室中的管理人不见踪影。管理人是个满头未打理的白发,且一脸穷酸样的瘦男人。这个男人经常像今天这样擅离职守。光平可没详细观察过他出勤的规律,这个男人即使在这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只会在带着玻璃窗的房间里呆呆地做着而已。
光平经过空荡荡的管理室时,一个男人迎面而来。光平无心地瞥了男人一眼,与其擦身而过,但他刚迈出两三步,突然停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