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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沛莹说:“不。”
裴本怀说:“你爱他。”
甄沛莹停了一会,说:“也许吧。”
裴本怀说:“你从未告诉过我,我以为汪蒲明更好些。”
甄沛莹转动脖子,看向了裴本怀,裴本怀却把眼睛移开了,“甄沛莹,你醒了,是个好好的人。你的价值更大了。”他看的正是那被封死的窗户,那一枝香樟枝叶还在,在夜风中颤抖着,路灯为它镀了层辉煌的光影。“沛莹,等几天,我把你送回裴鸿衍身边。”
然后他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在向前走了几步,正正跌坐在那间特别制造的手术室中央。甄沛莹醒了,这是个好事。甄沛莹对他说,是她和妈妈对不起他裴本怀,这真也是个好事,好笑之事。
裴本怀的童年充满了孤独和悲剧色彩,他迷惑于自己存在的意义,又寻死不成,即使数次来自家族里的羞辱让这个自尊心过于强大的男孩想过一死百了,他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人物,甄月林在他的这些岁月里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甄月林告诉他他应该做什么,又告诉他他的身份,用一些残酷、极富侮辱性的词汇来形容他,成功地把自己的野心加诸在他的儿子身上。裴本怀自小就知道,父亲当他是小玩意,大哥是他一生的敌人,小妹是他可以利用的武器。裴本怀由此孤独,他没办法真正敬仰他的父亲,无法真正亲近他的大哥,无法真正怜惜他的妹妹。
可以说,甄月林造成了他性格的缺陷,和虐杀了他纯真的童年。裴本怀也承认,他的狡诈和无情师承于他的母亲。但他并不怪她,因为甄月林指给了他一条路,在暗无天日的裴家,甄月林指给他一条虽然坎坷凶险,但最终可以看到光明的路。
甄月林最后是疯了,不知是真疯假疯,在裴崇死后,她失去了唯一的靠山,又因曾派人向裴鸿衍投毒,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裴本怀前些日子第一次去看她,带着陈伯去的。甄月林看到陈伯低头站在裴本怀身后,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儿子已然完成了她的事业。甄月林微微的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像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
裴本怀没有将她的母亲接出来。他将裴鸿衍赶下台时并没有感觉多少快意,而在那天他在甄月林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他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大仇得报,如释重负。
刚刚,甄沛莹对她说,是我和妈妈对不起你。
她说的不错,甄月林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成长,甄沛莹却是用另一种方法打磨他的良心。
他在裴家安然无恙的十几年,完全是他的妹妹,用身体的服从换来的。甄沛莹委曲求全的同时,裴本怀也感觉到了一种灭顶的压迫,甄沛莹的牺牲,让他知道,他不成功,便成仁。他不能不去战斗,不能有一点退缩,因为扶持他的人的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种代价变换而成的压力比裴家家族给他的还要大。
裴本怀度过了很长一阵灰暗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埋头走在校园里,一张色彩鲜艳的传单递到了眼前。他抬起头,一个年轻朝气的女孩子对他笑着。
“同学,奶茶新品上市,喝了能让人心情好喔。”
裴本怀撞开了那拿着传单的手,径直向前了。
而在当晚,一直只做黑白灰三色梦境的他梦到了彩色的画面,孙妙眉像白天一样梳着马尾,微微地对他笑着:“裴本怀,开心一点吧。”
从前天都是灰的,自从遇到你,我的世界天光大亮。
裴本怀抓着手术台的边缘,让自己站起来,同时从回忆中清醒了神思。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稳步走了出去。
汪蒲明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正在给自己注射致幻剂。
裴本怀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经过了。
在开门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汪蒲明的呓语:
“……沛莹,跟我来,我带你走。”
裴本怀停了一下脚步,最后走出去了。
站在五楼的栏杆旁,他看见楼下纷纷往往的宾客,场景灯火迷蒙,雕梁画栋,一派烟火尘世。裴本怀想,原来这就是人间啊。
宋思明来到他身边,低声告诉:“陈媛媛在楼下了。”
裴本怀点点头,下楼了。宋思明紧跟其后。
☆、暗杀,心愿
九月九日是裴本怀的生辰,他刚刚上位,原来裴崇在时,是没有给这个不受宠的小子办过一次生日宴会的,其实这次生日会也不是裴本怀的意思,他在大众面前还是更低调些的,裴氏的事情多是宋思明帮他打理,宋思明和他身世相近,算是被本家遗弃,在裴本怀手下混口饭吃。
想要大办生日会的是五爷,当时他垂手捏这烟,对裴本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得让人知道,你到底混出了个什么名堂。我这里也有一些人,等着要见见你。”
裴本怀不在乎表面做派,他觉得在手里的才是真的。但五爷说的有理,一个生日会,他又不是办不起。
生日会从当天四点开始,裴本怀坐在他手底下的茶馆子里,各种礼物就呈送进来了,一件件地,宋思明在门口清点。傍晚时分,裴鸿衍是最先到的,裴本怀和他坐在大厅的茶几旁交谈,裴家一众人到的时候,就见前任家主和现任家主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言笑晏晏。
这两人当日厮杀的盛景还在众人心中,裴家这几家旁支,默默看了裴本怀和裴鸿衍,心想一句,裴家主干的血脉里,的确是流着不一般的东西。
在宴席过后,侍者又将众人引到五楼的大戏院里,锣鼓喧张,粉墨登堂,演了三出精心挑选的好戏。裴本怀和裴鸿衍坐在前头一桌,那头五爷单单坐进了楼上包厢,一面抽烟一面呷茶。
裴鸿衍摆弄手边一盆金玉满堂的盆栽,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出讨喜的词儿,裴鸿衍捏了一粒小红果儿在手里,那台上又云锣两下,镲锅一声,梆子单皮鼓不绝,是到了一出打戏。
裴鸿衍没看台上,却看那锦绣幕帘,红烛花屏里闪过个细瘦的影子。
裴鸿衍立刻被这影子抓住了视线,一直望向幕帘里。此时又一震耳欲聋的大鼓,裴鸿衍听着不耐,微微堵住了耳朵,还是在看幕帘。
直到两声尖叫把鼓声都盖住了。
裴鸿衍侧目,就见身边刚才还和两位人物侧身相谈的裴本怀倒在地上,宴席过后他就换了身改良唐装,上件是褚褐底色,暗红隐绣的吉祥料子,裴鸿衍只见裴本怀倒在地上,花了好久的时间才看清他胸口那一片,洇成浓黑的血。
他抬头顾盼,没有找到开枪人的影子。五爷在二楼的包厢扶着栏杆站起了,遥遥地喊着:“封锁大门,一个都不能走!”
裴本怀在新铺的地毯上,苍白脸色,那一身吉祥的服装,被烛火映成如血的颜色,倒像是隐晦的凶光。
孙妙眉没有去裴本怀的生日会,五十强进二十强的晋级赛提前了,孙妙眉接到电话通知,错愕不已:“这是谁决定的?”
那头是个总在会议上和孙妙眉叫板的负责人,此时有些不耐的:“能是谁,上面安排下来的,你能怎么办。”
孙妙眉挂了电话,这韶光,不把她当回事的人太他妈多了,面上尊她一声妙眉姐,叫她韶光一姐,可心里都把她看做一个靠老板睡上位的戏子,谁又知道她也是跟着邵世荣栉风沐雨,打下韶光半边江山的肱骨之臣呢。
孙妙眉没有办法,在接到电话的当下就出了门,赶到演播室布景安排。伴舞和服装都是拖延着的,孙妙眉一面看守着现场,一面不停地打电话求人,东拼西凑、东借西欠地把排场勉强凑齐了。
而那位打电话通知她的负责人,此时正在家里过周六,孙妙眉后来知道了他是怎么和旁人说她的:演戏不成,又失了宠,年老色衰了想混到幕后去,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王凝闻讯而来,她看到孙妙眉坐在一片亚克力材料的废墟上,抓着头发打电话,手边既握着麦克风,又拿着手机,王凝远见,只觉得心疼。
孙妙眉一直忙到深夜,十二点的时候,挥手让人散去了,她坐在布置得宏大而缤纷的舞台上,人都走了,只留着几盏应急灯。孙妙眉怀孕之后,体力下降许多,忙了这么一天,腿脚都是发抖的,她坐在那里,地板材料是聚氯乙烯,一点都不冰冷的胶质,她却感到身体发寒。
孙妙眉于是起身了,她走下舞台,顺着消防安全指示灯的荧光走到门口,再进了电梯。韶光门口守夜的保安对她打招呼,她低头应着走了。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白炽灯下,四壁惨白,孙妙眉都觉得自己凄凉了。
她走近自己的车旁,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她绕到车头前,看见他的车子副驾驶坐着一个人。
孙妙眉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对着里面的裴本怀说:“怎么是你?”
裴本怀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他平生潋滟的一双眼也少了点灵气。孙妙眉问他话,他喘了一下才回答:“你今天怎么没来?”
孙妙眉坐进驾驶座,“公司有事。”
裴本怀却笑眼看她:“受欺负了?”
孙妙眉说:“不用你管。”
裴本怀直了直腰,却牵动了伤口,低声□□一下:“学姐不来,我只能厚着脸皮上门了。”
孙妙眉从后座拿来一个盒子:“给你,滚吧。”
那盒子正好扔在裴本怀胸前,裴本怀捂住了胸口,孙妙眉这才发现裴本怀的异常:“你怎么了?”
裴本怀却放下手去拆着孙妙眉给她的生日礼物,一面平淡地说:“刚刚宴会上,有人暗杀我。”
孙妙眉皱了一下眉,然而没有说什么。
裴本怀已经拆开礼物盒子,拿出那一块小玉玦在车厢灯下把玩。孙妙眉道:“这是代我和邵世荣送的。”
裴本怀轻笑:“真是好一对夫妻啊。”他说着,把玉玦收进了口袋:“不过是你多操心了,邵世荣已经给我送过一份大礼了。”
孙妙眉听不明白,不过裴本怀说的话总是隔着雾似的,听也罢不听也罢,她摆了摆手:“你可以下车了吧?”
裴本怀道:“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可没有一块玉这么简单。”
孙妙眉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锁,“咔”的一声,就是在下驱逐令了。
裴本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孙妙眉扭头看他,裴本怀苍白的手指把这个盒子徐徐地打开了。
里面是个戒指。
孙妙眉等了一会才对裴本怀说:“你真是有病。”
裴本怀笑道:“学姐,我的生日愿望就是,你能收下这枚戒指。”
孙妙眉推开他的手:“我九岁生日还许愿自己成为美国总统。”
裴本怀道:“学姐少年壮志,我的愿望的确比不上你的伟大,但也更好实现。”
孙妙眉启动了车子:“我送你一程,也算是给你祝祝寿了。”
裴本怀收回了戒指,靠在椅背上:“你总会收的。”
孙妙眉说:“等我当美国总统那天吧。”
裴本怀依旧挂着微笑,可在孙妙眉第五次急刹车后,颠簸到他的伤口,他就笑不出了。
孙妙眉把他随便扔到了一个路口:“好了,你可以打车走了。”
裴本怀不多纠缠,下了车。孙妙眉调转方向,果然见一辆林肯在裴本怀面前停下,车上有人下来搀扶着裴本怀坐进车里了。
孙妙眉回了邵宅,没想到邵世荣坐在客厅里。
“你回来好晚。”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