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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因为她已经变得谦恭的模样。
甚至连以前总是挺直的腰背也已经不自觉佝偻下来。
而相较而言,霖哥儿虽然衣着也粗糙了,但是身上还有一种成长中的孩子特有的生气勃勃。
他从小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作为陆家的单根独苗,他是天降甘霖。
生下来就在贾氏的感激涕零中得到最好的照顾,小时候的衣裳贾氏就恨不得用缭绫来做,一有咳嗽就要请太医。
被过度保护的霖哥儿从小就身子弱,如今却健壮了不少,似乎乡野间的绿色和新鲜的风给了他活力,皮肤虽然比以前晒黑了些,个子却也蹿高了不少。
已经只比她矮一点了。
陆芜菱突然觉得她打算作出的冷漠姿态有点难以维持。
她不能在她弟弟面前羞辱他母亲。
不管以前她们之间关系有多冷漠,甚至比冷漠还糟糕。
陆芜菱轻咳了一声,道:“请坐。”
她没叫母亲,从小时候开始,她就不叫她母亲,而是叫夫人。现在叫夫人似乎只有反讽的意味了,她便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一如以往,从三四岁时候开始,面对她的时候内心隐隐的尴尬。
这是一种因为对方对自己没有善意,孩子很敏感地察觉了,就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尴尬。
幸好现在的尴尬仅仅因为一个称呼而已。
贾氏已经不能影响到她。
陆芜菱令下人上茶来,今天她让淡月随侍,繁丝被安排去相看那男子去了。
贾氏喝了一口茶,去年乱时她母亲去了,她现在还穿着孝,从那以后,她的待遇更是一落千丈。
威远伯好在算是没有站队的,哪个皇子也不靠,虽然幸而没有在这次乱时遭殃,门庭却也冷落下来,母丧也要丁忧,职务也就都没了。
没有了亲母庇佑的贾氏,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被扔在庄子里,定时送点米粮绸布,已经算是恩赐了。
许妈妈甚至还带着秋叶自己动手,养蚕织布。
贾氏虽然不是多么聪慧的女人,又有些跋扈,但是骨子里还是知道些尊严的,她虽然被许妈妈说服了来找陆芜菱,却尴尬难以开口。一时只知道低头喝茶。
霖哥儿倒是先放下茶,带着几分欢喜道:“二姐,看你过得这样好,我和母亲很欣慰。”
陆芜菱微微笑了笑,点点头,道:“霖哥儿也长大了。”
贾氏听她声音和缓,也不由松了口气,踌躇了一番,才似乎鼓起勇气般道:“菱丫头,我们今日来,也不是没皮没脸来打秋风,我也知道,当初没有救你,你定然是心中怨我,但是好在你运气挺好,反而因祸得福……”
陆芜菱不想听这话,贾氏的意思是正因为当初她没把她带出去,才造就她遇到了罗暮雪,得到了今日的善果?
她蹙眉道:“您不要说了,您当初不带走我的初衷,我明白得很,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您的援救,自然不会怪您。”她声音温和中带着一种冷硬。
贾氏听了觉得有点尴尬不安。
她想了想,才低着头,有点低声下气道:“菱丫头,我们也做了十来年的母子,我虽然对你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坏心吧?总还是有这些年的缘分在……”她抬头看了眼儿子,才强撑着咬牙道:“我们今天来,是想求你些事情。你若是肯帮忙,我自然是感激不尽,这辈子我也没什么机会能报答你了,做牛做马也好,下辈子偿还也好……若是你不肯,我也绝不怨你。”
霖哥儿看他母亲如此,虽然他年龄才不到十二岁,却也敏感地觉得不舒服了,尴尬地在座位上动了动,开口道:“母亲……”
贾氏平静下来些,道:“你先出去外头吧,我跟你姐姐有话说。”
霖哥儿更加不安:“母亲……”
贾氏也更加坚决:“去吧。”
陆芜菱也笑了笑,道:“淡月,带哥儿去外头先用点点心吧,或去园子里逛逛。”
霖哥儿这才跟着淡月出去。
贾氏松了口气,她虽然知道有霖哥儿在可能陆芜菱会更加心软,但她实在不忍让儿子眼睁睁看她为了他这般求人。
她平静对陆芜菱道:“咱们的情况,菱丫头你也看到了,我这辈子便就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怨的,你父亲虽然令我最后变成了官奴,但是跟着他我也有过风光得意之时……只是可怜我这对儿女……尤其是霖哥儿,他本来那般自幼聪慧,将来不说状元榜眼,一个进士是少不了的,如今……连书都没得读……”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
陆芜菱截断了她:“您想要我做什么?”
她顿了顿:“不妨说来,若是想脱官奴之身,那是极难的。需得圣上金口玉言,没有极大的机缘恐难成事。”
贾氏在家早就反复想过了:“我想让他先读个书……若是有一天真有那造化,也不致荒废,菱哥儿是你的亲弟弟,天分是很好的……”
“若是一辈子都脱不了这官奴身份呢?”陆芜菱声音很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搬家……我真的很尽力了,昨天11点才回来,准备赶出一篇的,结果一点时候我睡着了……
☆、103霖哥儿
不知道是陆芜菱的声音太冷浸;还是这事情直言过于残酷。
贾氏怔住,怔怔看着她,许久眼泪徐徐而下。
陆芜菱倒也是觉得有些怆然;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不认清事实实在不是好事。
她回想起自己当初,作为官奴尴尬地在罗暮雪家中待着,不知道生死孰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她甚至不敢想如果一直是官奴,被罗暮雪当成一个以色事人的姬妾之流;连生死都不能自主……因为一旦去想;她会抵抗自己求生的本能;而宁可立时了结自己。
不知道;贾氏和霖哥儿是什么心情?'
如果风姿毓秀的霖哥儿即使有一天长大,长成一个好男人,也只能为奴仆,甚至连他的子女也只能为奴……他会怎么办?
宁可死还是屈辱地活着,尽量活得好一些?
许妈妈在旁边唏嘘,递上帕子给贾氏拭泪。
贾氏低头默想了片刻,开口道:“若是如此,也是他的命罢了,做娘的,谁不希望自己家孩子能过得好点,顺利点……”声音有些嘶哑,神色呆然道:“若是一辈子为奴,自然是希望他能托庇于你们,至少不被人欺凌。他断文识字,做个账房,管事,总是能胜任的。我知道我没这个脸求你……你不看我,看在姐弟情份上,将他留下来,看他读几年书,跟着他姐夫后头见见事,若是看他将来性情才干堪用,你们就留下他用用,若是不堪用,依旧打发回去跟着我,我们也绝无怨言。”
陆芜菱沉吟。
她确实没必要帮助贾氏,但是霖哥儿与她,还是有几分姐弟情谊的……
贾氏殷切又不安地看着她,心里后悔当初行事太过恣意,不知道给自己结些善缘。旦夕祸福,谁能先知?
“菱丫头……”贾氏颤声道:“我没脸求你,你倘能看顾霖哥儿,若是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也不惜我这条老命……”满眼央求地看她。
陆芜菱想了想道:“霖哥儿的事情,我会和他姐夫商量,尽量好好培养他。但是咱们家的旧案,证据确凿,想要平案子,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想求特赦,也是要立下大功,因缘际会……总之,希望实在不大。”
贾氏已经惊喜道:“不强求,菱姐儿,我们不强求……多谢你了。”
陆芜菱沉吟片刻说:“您也知道我们今日将陆芜荷和她姨娘赎了出来,芜荷那样,也没法子,只好我们费事给她找个婚事,青姨娘却不该我们来安排,正好您来了,不如您把她领走,她作为妾室,伺候您也是理所当然。”
贾氏眼睛一亮,又微笑道:“菱姐儿说的是,没有出嫁的姑奶奶管父亲的旧妾的道理,只管把她交给我就是。”
又迟疑道:“不知道给荷丫头找了什么婚事。”
陆芜菱心里略一犹豫,道:“她经过这些,名声已经不堪,能如何呢?做正妻是不成了。”
贾氏心里便自动补充,心想陆芜菱肯定是为了罗暮雪的仕途,利用陆芜荷的美色,去送给谁做姬妾了。
贾氏也不是不挂心不心疼她家桂姐儿,只是女儿和儿子毕竟不一样,而且陆芜菱对霖哥儿还是有好感,对桂姐儿却是没有。
若是翻不了案了,陆芜菱能去求得特赦,也只能求一人罢了,这个机会,肯定要给霖哥儿,霖哥儿出息了,桂姐儿也能有所依靠。
她若是做一辈子官奴,只能是给人做妾,可她这样的性子,又怎能做得了妾?自己又怎么舍得让她做妾?
若是想嫁作平头夫妻,只能找个管事之类的奴仆,自己的桂姐儿又怎能给下人糟蹋?
连贾氏自己,都宁可陆芜桂一辈子不嫁人,待在自己身边,所以,也就不为此求陆芜菱。
陆芜菱既然辛苦做了人情,自然不愿意完全一副冷脸来白做人情,又问问贾氏目前情况可好。
贾氏目光黯然:“我们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拖着一条残命罢了,要说吃穿,倒是不缺,旁的也不敢多想。”
陆芜菱道:“无病无灾,不缺衣少食,已是万幸。”
贾氏点头称是。
贾氏随后让许妈妈去把霖哥儿找来,叫他给姐姐磕头,霖哥儿不知为何,却还是乖乖听话磕了头。
贾氏道:“霖哥儿本是你父亲在时起的小名,你父亲当时拿不定主意要取什么字做大名,因老来得子,便叫做霖了,如今你父亲不在了,要让他再来起名亦不可得,是以我做主,就以此为大名,他这一辈陆家行云,所以大名就叫陆云霖。至于字,回头请他姐夫给取一个罢。”
又吩咐霖哥儿道:“从今后就在姐姐家寄住,别把自己当来享福的舅爷,手脚要勤快,跟着你姐夫,谨慎行事,多学多问。”
霖哥儿惊讶,道:“母亲,为何?”申请一变,抱住贾氏腿道:“母亲,可是又有变故?”神色十分焦虑。
贾氏既心疼又安慰,爱恋万分抚摩他头顶道:“痴儿!没什么变故,为了你的前程,在你姐姐家读书,跟你姐夫学做事……若不放心母亲,每月可回去一次看看。”
霖哥儿怕母亲骗他,又眼巴巴看着陆芜菱。
陆芜菱自小失母,最容易对这样母子情深的场面内心羡慕感慨,看到他看自己,便点了点头。
霖哥儿这才放心,起身走到陆芜菱面前,又深深作了个揖,“只是太烦劳姐姐了。”
陆芜菱深目注视他:“只你知道珍惜,莫要辜负我的用心便好。”
霖哥儿再次深深一揖:“二姐尽管放心,弟弟不是不知好歹之徒。”
贾氏最后吃了点头,陆芜菱让人找来一盒精致点心,两罐好茶,四匹虽不华丽却厚实质地甚好的厚缎,两件青鼠皮袄,七八张完整的狐皮,给贾氏带回去,又让不要挂心霖哥儿在此的衣裳,自会给他做。
贾氏再三道谢,说回去收拾些霖哥儿的随身物什,让他的小厮金明送来,并留金明在这伺候。
陆芜菱也道明后日便将青姨娘送去。
霖哥儿同贾氏依依惜别。送到马车上便回来了,站在陆芜菱面前,有些不知所措模样。
陆芜菱略一思索,命人收拾出第一进外院师爷所住的东厢旁边的三间耳房给霖哥儿,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一间放东西。
屋里家具摆设都要不特意奢华,只以舒服大方,质地精良为好。
没有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