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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钧跟着到了顶楼,只见上面乃是一座四面镂空的露台,装设尤其精美,摆设有绣工精美的屏风,紫檀、花梨木的家具,各色古瓷青铜器,另有金银、象牙、各色宝石镶嵌其上,唯恐不够华丽。
程钧只看了一眼,心中只有摇头好笑,暗道:这作派,就是把全副身家贴在脸上,生恐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钱。就是叫俗世有些底蕴的世家见了,也也说一声俗气,更别说什么福地洞天,也亏煞了道观门前那副楹联。
再看当中有一条案,上面摆了一个纯金的香炉,点着沉香,香气袅袅,形成了一小片朦胧烟雾,烟雾后面坐了一个老道,头戴星冠,身披鹤氅,面如冠玉,颔下五柳长须,在烟火当中,果然好似神仙中人。
程钧一路往前,脚步不清不重,却也足够人听见,然而到了那老道面前,那老道却是仰着头,闭目养神,仿佛神游物外,全没发现程钧。引着程钧进来的道童春风,也全无提醒老道的意思,就在一旁杆子一样戳着。程钧站在条案之前,看着两人将自己视若无物,再次失笑:这就是下马威?也未免胡闹了。
刚刚进来三刻,就叫程钧摇上三次头,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把紫云观看轻了
,心中暗道:这岳华老道算不上什么人物。若说外头的装饰还可能是他藏拙,这大剌剌的举止,分明是小家子气。看来这紫云观纵有古怪,也是另藏玄机。
若论养气的功夫,程钧九百年的岁月难道是白熬得?要他数月不动不摇,也非难事,只是他懒得跟这么个老道比耐性,索性离开条案,负着手来回踱了一圈,上下打量这露台,看着那些光华四射的珠宝,露出饶有兴味的样子,把那老道视为无物。
过了一会儿,那老道突然清醒过来,睁眼看见程钧,道:“啊,道友竟然来了,老道怠慢了贵客。”转头骂春风道:“你这个刁滑的猴儿,怎么不提醒老道?怠慢了贵客,还不出去,泡上香茶。”春风诺诺退出。
程钧一面好笑,脸色却是露出了几分委屈,又转为隐忍,摆手道:“不碍,不碍。我才刚来。”
那老道伸手相请,道:“道友请上座。老道就是这紫云观的观主岳华道人。”
程钧在他对面坐下,道:“在下程钧,见过岳华道友。”
那老道目光一动,道:“我观道友学的是正宗道门养气功夫,却是用俗家的称呼,难道你竟不是我道门中人么?”
程钧道:“在下自然是道门中人,只是恋栈红尘,火居俗世罢了。”
那老道道:“原来如此——”这时春风进来,奉上茶盏,那老道端起一杯,递给程钧,又将自己那杯端起,却不喝,托在手里道:“红莲白藕青荷叶,不知道友在哪家?家住哪处,门朝哪方?入道何时,度师何人?白日修的是哪门道,夜里宿的是哪座观?”
这一串话问出来,一句接着一句,紧紧相逼,程钧却是不慌不忙,也是托起面前的茶盏,道:“在下家住盛天云州府,家中三传入世。五岁拜师,六岁修道,师从家祖讳镜中,有紫霄宫下灵明真人为证。修道十载,如今下山拜访各路同道,入万马山中拜会前辈,实乃三生有幸。”说着向前一送茶盏。
那老道点点头,笑道:“原来道友家中是道门三传,失敬了。”举起茶来啜了一口,程钧接着饮了一口,两人一起放下茶盏,相视一笑。
原来这一来一往,乃是道门中特有的一个规矩——盘道,一方问一方什么出身,什么背景,对方一一说来,这一问一答自有规矩,答得好了,那是道门的同门,自有一番交往,答得不好,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不过这个盘道的规矩,要么是传人问传人,要么是散修问散修,若是一方是传人,一方是散修,那这个盘道就盘不下去。程钧刚才“自陈身份”,说家中三传入世,也就是说祖上是三传,并没有说自己是道门三传,言下之意,乃是说自己是散修身份,倘若他刚刚表明自己是道门传人,那按照规矩,岳华老道绝不敢喝下那杯茶。
程钧刚刚入道的时候,很喜欢盘道这个仪式,遇到同道,经常来这么一手,乐此不疲,觉得又新鲜又威风,显得自己有身份。但是年纪再大,就不喜欢了,觉得江湖气太重,失了修仙人的潇洒。但是当他正式踏入修道界舞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当初是多么幼稚,这盘道二字分量何止千斤,那看似平常的一问一答之间,隐藏的是一段埋藏千年的铮铮杀机。
不过因为程钧对盘道非常熟,所以他能脱口而出,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编出最合理的谎话——他前世试过那么多种谎话,发现这种最好用。
两人盘道之后,至少从表面上,已经认了同门,同在道门,又都是散修,自然亲如一家,各自寒暄起来,言语亲热,仿佛一见如故。程钧又再三谢过岳华道人的慷慨馈赠,说将来回家自有补助。
岳华道士问道:“程道友出身盛天云州,那是咱们盛天道法最昌盛的地方,想必道友也是出自名门了?”
程钧闻言,嘴角一勾,露出几分得意,道:“寒家也不过薄有声名,比之那些真正的世家相距还远得很。”
岳华道人道:“既然如此,道友出门,怎么行李如此寒素?莫不是长辈特意历练道友?”
程钧脸色变得难看了些许,道:“不是”过了一会儿,才悻悻道:“出了点意外,行李丢失了不少。”
岳华道人道:“哦?道友竟然如此不走运么?可是遇到了强盗?这个道友放心,在方圆百里之内,贫道的话还有那么一点用处,或许可以助道友一臂之力。”
程钧露出傲然之色,道:“不必,我自有家门长辈在。”
岳华道人也不恼,呵呵一笑,又换了话题,道:“道友出身名门,想必见多识广,我这里有一件宝物,珍藏许久,来历却不分明,不知道友愿不愿意品鉴一二?”
程钧登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不敢说见多识广,在下跟着家祖,倒也见过几件东西,道友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来看看,或许能认出来呢。”这番话虽然语气谦逊,但自信之意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岳华道人哈哈笑道:“正要请教道友。”说着,站立起来,转过屏风,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中小心翼翼的捧了一个乌木架子进来,那架子上,放在一把长剑。那长剑连头带尾长有四尺,通体乌沉沉的,一丝光泽也没有,毫不起眼,乍一看,就像一段枯木。
岳华道人将长剑连同架子放在桌上,神色甚是庄重,道“道友请看,此物是何来历?”
程钧上前,屏息观看,道:“果然是灵木所制。”伸出手来,在木剑上面轻轻抚摸。
岳华道人好似无意的看着他,眼光一刻不停的盯着他的手指动作,口中道:“贫道也知道他是灵木所制,只是究竟是何种木头,却不明确。毕竟这种灵木不像是盛天乃至北国的品种。依我看来,这不是阴沉木,就是龙骨木”
程钧截口道:“道友错了,这是南方豫州特产凤栖木。那是极为难得的炼器材料,别说炼制这一件‘一二品法器,就是更珍贵的法器也可用得。这木剑虽然采用的是凤栖木树梢那一段不算最好的材质,但是在盛天,也是难得的的珍品了”
岳华道人笑道:“这么说,道友觉得这是一件宝贝了?”
程钧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这木头虽然好,但是炼制的却浪费了。这木剑用的是下下等手法炼制的,粗糙之极,可惜了材料,可惜了材料。道友,我有一言不知是否唐突?”
岳华道人道:“道友但说无妨。”
程钧道:“这法器可惜了,不堪大用,不如劈碎了,烧火去吧。”
岳华道人闻言,嘴角不可抑制的扭曲了几下,露出了强忍情绪的微妙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道:“道友玩笑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烧火岂不可惜了?”
程钧笑眯眯道:“那又不然,这法器糟蹋了材料,品质下之又下,前不能临阵,后不能防身,连做个观赏也嫌他难看,这么生生的放着,有什么用处?倒是放入器炉之内,以地火为引,将其中剩余的乙木精华蒸腾出来,散入其他法器当中,提升一二品级,岂不是善莫大焉?”
岳华道人的脸歪斜的更明显了,生生扯出一个笑容,道:“道友果然见识不凡,佩服啊佩服。”
程钧敏感的发觉了他有几分讽刺的口气,道:“道友若是不信,只管到云州走一趟,我介绍几个真正的炼器大师给你,看他们说的与我能不能合上。”
岳华道人闷闷的道:“再说吧。”他方露出几分悻悻神色,突然转过头,笑逐颜开,对程钧道:“程道友,你我可算一见如故,我听说你还寄宿在山神庙里,这如何使得?不如搬来紫云观下榻,你我每日品茶论道,岂不是一件美事?”
第22章 魔头()
程钧这回真是一愣,手指扣在袖中微微一动,随即放松,露出客气的笑容道:“这个如何好打扰?”
岳华道人笑道:“这怎么算打扰?你看这深山老林,与世隔绝,也是个寂寞的所在。好容易来了一个同道,老道我难道就不能尽一尽地主之谊么?我这小观自然是比不过那些名门大派的殿堂,但这几年着实修葺了一翻。别的不说,比之那小和尚的山神庙,好了许多吧?”
程钧推辞道:“山神庙固然寒素,但那小和尚人还不错,我住的比较习惯,到没有想要搬迁的意思。”
岳华道人捋了一下胡子,道:“道友,你是云州望族出身,想必道门的宗旨深记心中吧?”
程钧心中一动,暗道:戏肉来了。正色道:“这个自然,我自小受教,向来依照道门教训行事。”
岳华道人肃然道:“那除魔卫道的大事,道友自然责无旁贷了?”
程钧忖度着他的意思,口中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有妖魔在前,我当一剑斩之。”说着激动起来,作势去拔桌上那柄木剑,岳华道人一惊,伸手往上一拦,程钧已经回过手来,按在腰间,道:“我腰间虽无三尺清锋,却有一腔热血,一颗道心。”
岳华道人松了一口气,道:“好,我的一件心事,终于落定了。这话说来,真有许多渊源——道友想必也发觉了,我这道观建的甚是不合时宜。你可知我的道观为何建立在这里?”
程钧一皱眉,道:“你说为了除魔卫道?妖魔在哪里?”
岳华道人一字一顿的道:“就在山神庙。”
程钧嘴角一抽,变色道:“您说这话可真叫人匪夷所思了。那小和尚我也见过,倘若他是妖魔,我会看不出来?”说到这里,心中一动,暗道:他也知道山神庙后殿有古怪!
岳华道人道:“我并没说小和尚是妖魔他最多不过一个妖魔手中的傀儡,被妖魔利用了而不自知。哼哼,那山神庙里外有三间,道友进去过最里面那间么?”
程钧心念电转,缓缓道:“这个倒真是没有。”
岳华道人冷笑道:“谅那小和尚不敢让道友进去。那里面正是妖魔的源头所在。你知道里面有何物?”
程钧道:“有什么?”
岳华道人道:“乃是一口棺材!那棺材里面正是老魔头的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