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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月闻言一噎。她突然想起,当年在建阳余罘县的海边,她曾说过的关于记忆与开心的话——“你至少能记住你的身世爹娘,我却什么都不记得。我甚至在想,若你也同我一般失去了记忆,说不定会活的更开心些。”
这么久了,他竟都记得……那他后来是怎么说的?
——“若你找到了自己,却发现有人害的你家破人亡,且你的仇人就在你身边逍遥呢?”
——“没有用。失去不了记忆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想那么多如果做什么。”
——“男人和女人不同。”
——“有很多事,知道了比不知道要痛苦的许多。有时候没了记忆,反倒没了烦恼……”
“你到底是谁?”她终没有管的住嘴,一句话脱口而出。
袁螭垂下了双眸,惨淡的笑了笑。
“我是,一个不该来却来到这世上的人;一个该死却一直没死去的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却比直接回答更令人心悸。
“你真的是他……”令月愕然,心下一空,不禁喃喃。
袁螭没有出声,沉默的呷了口手中的茶。
看来,这真的是两人最后一次对话了。他竟连这样的秘密,都对她默认了……令月只觉得喉头发干,唇舌发涩,她海饮了一口茶入腹,才觉出茶水早已凉透。“你……你刻那‘海不扬波’之时,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应该猜出你是谁。”袁螭轻轻的放下了手中杯器,“只不过,一直只是猜测而已。直到平叛破岛成功后,我才确认了你的身份。”
令月全明白了。怪不得两人初次见面,袁螭会对那个冰鲸牙如此执念。那就是张嵇刻在她身上的符号!想来自己真傻,被张嵇用几句话一骗就能乖乖钻入套中!
破岛成功?令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是柳蓉给你带来的确切消息吧?”她想起了初次见到柳蓉的场景。正是从那一日起,他们开始刻意修炼素女九式。她为他买的是《大乐赋》,可他却主动引向了素女九法……袁螭星眸低垂,一时间沉默无话。
地龙很暖,令月觉出自己手心全都是汗。
她想起了袁螭在左军府的心绪繁杂……想起他指着胸口,说“如果是这里,那就是喜欢”;想起在最后一次共赴巫山时,他哀伤的望着她的眼眸,说的那句,“我想……好好看看你”……她的心头一酸,觉得五脏六腑都反了味道,她只能又摸索来了凉茶,让由喉到腹的冰凉触感,使自己镇静了些。
飞鸟在天,不知地上有投影;游鱼离水,方觉火中实烫身。原来,这世界真如赵真说的那般狰狞而可怕,像袁螭与她,竟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说来,你师父可真利害。”她由衷的感慨苦笑着,“你……也是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徒弟。”
“……我没有别的选择。”袁螭的声音低低的渗了近来,话音轻飘,却回荡的很幽远。
“谁让我活着,还是个男人。”
对峙
是的,他是个男人,有姓氏和骨血脱不开的责任与尊严,只要活着,就无法逃避。
令月对这个男人的恨,突然间全部释然了。
两个身不由己的人,也许本就不该在火线上奢谈爱情。他有国仇家恨,她有现世迷局,两个人生间短暂的交顾,为何偏要生根发芽起一段难解的孽缘……“对不起。”袁螭似鼓足了勇气,“我命不久矣,必须给他们留下后人。除了这个,我发誓过的那些,没有骗过你。”他将字句吐出,一时间如释重负。
在最后的关口,他终于跟她坦诚了。看来无论什么事,只有到或生离、或死别的时候,才能放下心结、坦然说开。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袁螭心事得偿,寂寥的起了身。
令月定定的注视着他,如鲠在喉。在最后的关口,她是否也该说些什么呢?这一别,也许终将一生再也不得相见……别走!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这样缄口沉默着任由他走,她日后会后悔的!
“心愿将逞,恭喜。”望着袁螭转身即逝的侧脸,令月突然张开了口。
是啊,大齐国现在风雨飘摇,李氏皇族在进行着最后的狂欢。他们将黄金宝藏视为最后一颗稻草,可谁知那却是前梁余党埋下的复仇陷阱。这天下,迟早会被方家夺取的,那黄金便是加速灭亡的皮鞭,复仇的故事马上就要迎来尾声,要谢幕了……袁螭停滞了脚步,慢慢的转身。“谢谢。”他淡淡的弯了弯嘴角。
“公子,《赵氏孤儿》这出戏,听到最后,你开心吗?”令月突然很想问他一问。
袁螭一怔,嘴角僵硬的淡出了一丝酸涩,“我一直活的很沉重,开心与我,是件很奢侈的事,”他微微的笑叹着,“这一生,我曾短暂的开心过几日,但开心之后,却使得我更加难过了……”
令月胸口一酸,觉得心头发堵。这样的话她太不喜了,她一瞬有万千的话想反驳他、刺激他,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谢谢你,”袁螭黯淡的收了话音,“要别了,也没什么送你的,万事小心。”
“袁螭!”她冲着他的背影,突然喊出声来,“我想见你师父!”她就是想拖住他,她还没斟酌好这最后的话语,她还没把她想表达的东西全部表述出来!
“师父行踪不定,在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的。”袁螭摇头,“我也强求不得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我有事情要问他!”令月咄咄而言,“你不帮我找,我就逼他出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袁螭有些苦笑,“你不是都已经记起曾经的事了吗?还想要什么?”
“我还有一段记忆没有恢复。”令月肃颜挑眉。“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唉,”袁螭伫立沉默了许久,轻轻长叹。“人,都是受制与执念。”他摇头,声音很轻,很轻。
“你既然已经清楚,为何还放不下?!”令月冷笑着抢白。
“我是将死之人,和你不同。”袁螭苦笑,“生亦无欢,来日尚短,放下与不放,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生亦无欢……那若我现在就放弃,你肯同我一起?”令月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此言一出,她觉得胸中的郁闷似突然找到了泄口,一瞬无比的爽朗清凉。对!她就是想说这个!她就是想用这个来驳斥袁螭那段令人愤懑的说辞!
袁螭惊愕的注视着她——令月无比坚定着回视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听见窗外树梢雪失重落地的声音,听得他起伏鼻息的呼吸声。
她伫立神殿,体会着窗缝透来的寒风与地龙热气交错的暗流回旋,冷暖交替,冰火两重天。他会如何回答呢?这等待的时间无比的漫长,她静静的等待着这个回答,仿佛熬过了十场流年的光景……袁螭怔怔的凝视着她,瞳神中闪过一瞬稍纵即逝的神采,却终归,还是隐于更幽深惆怅的黯淡。
“别再说笑了。你做不出来的。”他惨淡的支开了话题。
“我不是说笑。我马上就可以走。”令月从来没这样勇敢过。
“这世界,不是你喜欢,就能为所欲为的。”袁螭眼神飘移,换了角度解释。
“这世界,你不去争取,就永远无所做为。”令月挺着脊梁,身姿笔直相向。
“我命不久矣。”
“你师父说我也活不长。”
“我还有大事未了。”
“那改朝换代之日,我去陇西寻你。”
“我……我无颜对你。”
“那日后好好补偿我。”
“……”袁螭终于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了。
“别再为自己找借口了!其实就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令月冷冷的笑开了,“你根本就不像说的那样爱过我!既然没有那份心,在临走的时候,何必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包装自己!你直接说从没爱我,我们两清,比什么都好!”
“不是!我……我爱你。”袁螭终于有了情绪变动。
“那证明给我看!”令月昂着头,目光如炬的盯向了他,“你该做的做完之后,能不能为自己也做一点事!你能不能在临死前为自己活一刻!谁能万寿无疆?若是因为要死哭不敢哭,笑不敢笑的话——”
“……我会的。”袁螭躲开了她的眼神,垂眸喃喃,“我爱你,我没有骗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时辰不早,告辞了。”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沉重而决断,“保重。”如此拳风一抱,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令月被噎在当场,只觉的眼角发热,一泡眼泪在眶上转转,“袁螭!你就是一个懦夫!懦夫!”她悲愤的对着他的身影大喊着。
袁螭的身影没有停留,很快转过了楼角。
远远望去,只见得右军的侍从拿着貂裘小跑跟上……视线所及之处,黑云压城,寒风肆虐,墙灰瓦乌,一派萧条。
帝都,要下雪了。
********银装素裹的梦里,令月又见到了那个玉石床上的小男孩。
她记起了她幼年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对……也是她最大胆的一件事。
那时她伸出了手,想抚摸他长长睫毛,却怕惊醒了他……但他长的太俊俏了,是她出娘胎来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她实在不舍得只是看一看就走。最终,她鼓起了勇气,快速的吻了吻他的面颊……袁螭……令月听得自己喉咙里的声音。就这样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
不好!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令月在梦中大叫一声,坐起了身来!她忘记了!她和方耀祖定下的计谋!在这混乱的一夜,她睡到一半突然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眠了。
天刚刚一亮,令月就火速派人去后军府寻方耀祖来。她想取消他们预定的行动!袁螭的身世她已经知晓了,不用再去抓捕拷问柳蓉了!抓柳蓉倒不要紧,一旦乱了袁螭的计划,或是戳穿了他的身份!令月有些懊恼,她怎么能想出了主意忘了收?
这一日,在殿堂高楼晨曦之冷风中,令月望眼欲穿的等来了送信回返的小厮——方耀祖昨天就出门了,找不到人。
坏了……她心思一陷。
********腊月廿日,方耀祖终于给令月带来了“好”消息。柳蓉被如愿抓到了。
袁螭不动,怎能抓的住柳蓉?方耀祖连声称赞令月的好计谋。
令月干干的笑着,暗地却抓狂之极,她不知当时是什么情景,对袁螭有没有伤害……可面对方耀祖这样的小狐狸,她还不敢径直去问。
“我只是嘴皮一动,出力的还是你。”令月眼风一转,开始溜须,“方大都督,说来听听,尔如何施巧计,于万军之中夺一女人的?”
“怨不得人都说,再好的事,也能坏在说书人的嘴上,”方耀祖佯装不悦,狠狠剐了她的鼻梁一下,“若说那女人是你,我于万军之中夺之还可能,一个门客的内人,哪里费的上那么大的力。”
“嗯?”令月有些惊异,“没费力?”其实她惊异的是这话的前一句,“快,从头说给我听听!”
方耀祖呷了口茶,不慌不忙的给她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官话就是,右军都督府昨日开始撤离天京城,辎重队伍在前。不想,在京郊雁荡山遭遇大股山贼洗劫。有所损失。
“真有你的,扮山贼。”令月赞一句,其实她放了一半的心,方家至少不是袭击的中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