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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先别想了,且先听听这个。”李维钧自怀里掏出那本自己亲笔写下送上京城,又自京送返的奏折,递给一直默默侍候在侧的三儿子。
“三儿,你且将这折子上的御笔朱批念给大家听听。”
三十多岁的李之勤双手接过父亲手中的折子,展开后目光一扫,便将折中朱批看得一清二楚。
飞快扫了一眼圈椅上阖目养神的父亲,李之勤心中对父亲的敬仰之情几乎抑止不住流溢出来,好在也是历了不少世事,便是胸中激荡,他面上却是保持着平静之色面南而立,对着房中神色各异的直隶重员念出了皇帝朱批。
“敕:畿甸之内,旗民杂处,旗人暴横,颇苦小民。尔当整饬,不必避忌旗、汉形迹,畏惧王公勋戚,皆密奏以闻。”
读完皇帝敕令的李之勤将父亲的奏折放置书桌之上,退回原处。
“嘶!”
李之勤的动作惊醒了房中震惊的一群人,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皇上这是要整顿旗民?”
“我果然不曾听错?新帝果然不曾偏向旗人?”
“敕令,皇上亲下的敕令。”老幕僚陈先生激动得双手直颤:“汉民终于盼到云消日出之时,皇上圣明,苍天开眼了!”
最后五字,陈先生是嘶吼出来的。
饱含沧桑的苍老之音在书房中久久回荡,房中众人却无人斥陈先生失礼,所有人的眼眶此时俱已发红濡湿。
“此敕令一出,天下汉民便有了说理处。”
李维钧睁着同样湿润的老眼,目光扫视了书心中众人一圈,明明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此时的李维钧身上却焕发出勃勃生机。
“昔日,咱们的皇上便是威震朝堂的冷面王,但凡经他手上的政事,处置起来从不曾循过私情,故以冷面铁骨而让朝臣敬服畏惧,正是他公正的处事,太上皇最后才会将最难管的户部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今,有了这样一位肯听下言、不惧物议、公正清明的人主,实乃普天下汉民之福,诸君,且振奋精神,乘风破浪之机至矣。”
对着震臂高呼的李总督,书房中众人霍然起身,抱拳轰然响应:
“愿为总督效力,为圣上尽忠。”
很快,官府整饬旗人欺压汉民之风席卷了整个直隶。
无数旗人被抓被关,直隶中弹骇李维钧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向京城。
圆明园内,皇帝夜夜批折至三更,即使如此,仍有许多旗官不停上折抱怨。
六月,经过反复思考的皇帝颁下圣旨,命八旗无恒产者移居热河垦田。
“旗民无恒产,无收入,为生计向汉民以暴相索,除世祖初年外,便以这几年情况为重,长久以往,必然招致民乱,为八旗计,为江山固,无产旗民垦田,实乃不得不为之策。”
畅春园里,皇帝坐在太上皇榻旁,轻声将自己下旨的深意向太上皇做了汇报。
闭目养神的太上皇听完,睁开眼看着新帝:“老四啊,你为民的心是好的,这旨意也没错,只是行事还是过于刚硬,若能迂回一下,便更妥当了。”
皇帝低下头:“阿玛之言,儿子记下了。”
太上皇轻轻点点头,阖上眼,轻声道:“你要记着,大清是以八旗为基的,万不可将自己的根基伤了,否则,必然祸及已身。”
“是,正是为着大清根基,儿子这才要整顿旗务,阿玛不知道,不只京城、直隶,现在全大清的八旗子弟,有八成都以奢糜度日为荣,军中军备废驰,兵丁颓废,一些将军连马都御不得了,若再放任下去,咱们只怕就要像元朝一样失去对天下的统御之力。”
太上皇猛地睁开眼,眼中厉色暴闪,“老四!”
“阿玛。”皇帝身体前顷,让躺着的太上皇能更轻松地看到自己的脸。
看到新帝脸上的激愤之色,看着儿子眼中的恳色,太上皇的眼睛闪了闪,厉色消敛:“朕知道!”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第一次在儿子面前露出无力之色:“你说的也是朕这些年所忧虑的,只是老四啊,你记着,一定不要急,万事缓则圆,急则难成。
你正值壮年,精力足,时间也还长,办事不要急于一时之间,一利之得。
这天下,每天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你再想伸手,也是鞭长莫及。
你要稳,比朝上所有的大臣都要稳,你要让他们急。
然后,以你的能力,就能轻松统御朝堂,治理天下。”
“听说你自继位以来,天天只睡两个时辰。”太上皇目中露出严厉的责备之色:“你是想把自己累死?朕自小教你的养生之法,你全忘了?前些年你自己说的要爱护身体的誓言也忘了?老四,你要记着,你这身子,不只是你的,也是朕之骨血,你不可苛待,这话,你时刻不可再忘,记得了吗?”
看着虚弱的老父躺在床上尤要忧心自己的身体,四爷眼中泪光闪动,几乎当场落泪。
抓起榻边瘦弱得皮包骨的手,四爷祈诚地将其贴在自己的额上,哽咽道:“阿玛,儿子记下了,再不敢忘。”
丙子,皇帝再下敕令,言八旗人员有为本旗都统、本管王公刁难苛索者,许其控诉。
此敕一下,八旗浮动的人心顿时一定。
福源居一楼的大堂,几扇屏风分隔出的区域里,许多人都在议论皇帝的几则敕令。
“许旗民控诉上官苛素,便是予小民以生机,实是圣上悯下怜弱,慈爱我等小民之举。”
“可见圣上前番迁旗民入热河垦田,非是抑满扬汉,乃是整饬风气,却是为更多底层愿意劳作的民众张目。”
“圣上此举,只怕要得罪不少权臣啊。”
“只盼圣上万事如意,莫要为权臣所掣肘才好。”
……
“听说上次进宫找太上皇告状的老臣被太上皇申斥了,该!照我说啊,那些老东西就是倚老卖老,想要借太上皇压服圣上呢,不想太上皇圣明依旧,没被他们利用。”
……
“……你们听说了吗?八爷前些日子带着刑部的人抓了好些老内侍,据说查出了好些阴私。”
“我也听说了,说良妃娘娘便是为那些没根的东西给害了的。”
“这话哪儿说的?内侍做什么要害良妃娘娘?”
“谁知道,我这也是有远亲在刑部,才知道这点消息,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你们若有路子,打听一下……出了名的老好人八爷变身噬血修罗,若说没因,才是怪了……啧啧,刑部已刑死了十几个内侍了,如今京中好些早年在宫中当过差的都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哪一天咱们的八修罗找上门去呢。”
……
八贝勒府
郭络罗氏拿着一张供状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
看着一脸凄惶无助的妻子,八爷脸露不忍之色,他起身自书桌后走到郭络罗氏身边,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伤心了,你若实在委屈得厉害,咱们就打上安郡王府,找华圯算帐。”
说出帮妻子出头的话,八爷本以为妻子会像往常一样,立即着人安排出府,然后裹挟着怒气,理直气壮将害她失去生育能力的外祖家的黑手除掉。
本以为会这样。
可是,让八爷无比意外的是,郭络罗氏不仅没有暴怒,反而整个身体不停打着颤,低下头久久未发一言。
“怎么?”
八爷疑惑地蹲在妻子身前,抬头看向她低垂的脸。
入目所见,让八爷惊愣在了当地。
大清八皇子福晋郭络罗氏是皇室有名的妒妇,在别的皇子眼里,这样的嫡妻是完全不合格的,可是在八爷心中,性情开朗、泼辣敢言的郭络罗氏却是他的贤内助,他喜欢她永远高昂的下巴,喜欢她清澈爽朗的笑声,喜欢她不下男儿的果决与行事手段,这些年,她除了不会生育,在八爷心里,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即使这一点,在有了弘旺后,八爷也完全不再在意。
自幼及长,八爷看多了宫中额娘的忍气吞声,怯弱卑微,无力与心疼交加之下,让八爷反而更爱郭络罗氏的强横与骄纵,因为这样的妻子,他不用担心她过得像额娘一样憋屈。
这些年,郭络罗氏在八爷府里,也确实活得肆意放恣,满府中人,在她面前尽皆俯首,八爷敢说,他从不曾让她受过委屈。
可是,今天,就是现在,蹲在地上的八爷居然在这个张扬无畏的女人脸上看到了张惶、恐惧、胆怯、甚至卑弱!
八爷震惊得几乎跌坐在地。
“你在怕什么?”八爷站起身,一手握着郭络罗氏的肩膀,一手抬高她的下颔,迫使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难道爷还护不住你?”
八爷眼中的探究、疑惑与怒气,让郭络罗氏的目光慌乱地四处躲闪。
不是因为失去生育能力!
看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的郭络罗氏,八爷心中生出这样的明悟。
自从嫁给他,郭络罗氏从来不曾因为不能生育而心怯过,前些年,皇阿玛要指人进八爷府,她奋争、抵抗,却从不曾后退。
连皇父她都敢对抗,没道理不敢找安郡王府的人算帐。
可是,为何在说打上安郡王府时,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退缩?
她到底在怕什么?
八爷紧紧盯着妻子的眼睛,恨不能将目光化作无形的手,翻开妻子深藏心底的禁忌。
第105章
“郭络罗氏被外家所害,却不敢讨回公道?”
养心殿中,听得廉贝勒夫妻俩居然有了龌龊的皇帝不屑冷哼:“老八就不想知道原因?”
皇帝的声音冷得几乎化成冰渣,粘杆处的探子吓得没敢抬头,低头答道:“八爷反复追问无果,当夜歇在了书房。”
“让人盯紧郭络罗氏,不要让她把证据毁了,另外找着机会再给老八一点提示,让他看看清楚,看看他宠着的女人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奴才领命。”
挥退了探子,皇帝坐在御桌后垂目沉思片刻后,伸手打开了御桌下方的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份口供。
口供的纸张粗糙发黄,边角发毛,明显曾被人反复摩挲过,纸上墨迹全无光泽,某些字更呈现出被揉皱又被仔细摊平过的痕迹。
看着深印在脑中的字字句句,龙椅上的皇帝目中露出刻骨的仇恨:“朕等了这么多年……”
良久,皇帝找出一个木盒,将口供放了进去,开口唤了人进来,
“把木盒亲手交到皇后手上。”
看着捧着木盒的内侍消失在养心殿外,皇帝如同放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只觉全身陡然一轻。
“来人,摆驾永寿宫。”
听过老八与郭络罗氏出现隔阂的事儿,皇帝现在非常想见茹蕙。
……
雍正元年的第一场雪,自天际纷纷扬扬洒落,整个紫禁城笼在一片纷繁白茫的大雪之中,鹅毛般的大雪不停飘落,行走在其中的人眼睛甚至看不清十米外的东西。
永寿宫里当值的小宫女缩在角落里呆呆看着头顶华美的屋脊瓦檐被白雪一点点覆盖,想着几年前在宫外渡过的一个个寒渗心骨的冷冬,只觉如今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如同在天宫一样。
直到皇帝的御辇停在永寿宫的院子里,角落处的小宫女才被同伴一拉之下回神,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