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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姑收了剑;擦了擦脸上的薄汗,不解地问:“怎么了?”
微娘道:“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铃姑随手将那瓶红花油拿了过来,刚要跟微娘进去,却被沈杀把红花油收了过去。
她迷惑地转头看着他:“你干什么?撞伤了要抹药的。”
沈杀道:“府里有好药;我去取;你等着。”说着拿着红花油出了院子。
铃姑总觉得今天的沈杀好像和平时有点儿不太一样;虽然同样的面无表情;却给她一种黑着脸的感觉。
难道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以沈杀的脾气和功夫,还有谁敢给他气受?不怕被他活剥了?
沈杀把那瓶红花油随手给了府里几个做粗活的小厮,又拿了瓶上好的碧玉膏,这才重新回到了微娘的院子里。
此时铃姑已经看过了微娘的伤处,不由地啧啧道:“大姑娘,你这伤到底是撞到了哪里?怎么撞得这么重?”
雪白的肌肤上面,衬着一大片乌压压的黑青,看着触目惊心。
其实,这主要还是微娘的肌肤太嫩了,吹弹得破,稍微受点儿伤就会显得相当严重。
如果当时换了撞上去的人是铃姑,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
微娘自己低头看了一眼,道:“没什么,估计几天就能好,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自小她就一直是这样,哪里不小心磕到碰到的话,很容易就会有瘀伤。
铃姑看完后,帮她拉好了衣摆,就听到门外沈杀的声音道:“大姑娘,药拿过来了。”
铃姑道:“我去取。”说着也不等微娘回答,就把碧玉膏拿了进来。
帮微娘涂抹完之后,铃姑问:“大姑娘要不要歇歇?”
微娘摇摇头:“不了,我还不觉得累。”
她的话音刚落,沈杀便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目光先在微娘身上打了个转,又在她的腰间注视了片刻,这才道:“姑娘想下棋吗?”
微娘一怔。
沈杀在顾府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看到过他下棋,也没听他说过,自然就以为他是不会的。
之前对太子殿下说的那话,倒不是有意在诳殿下。
没想到阿沈竟然是会的?
而且,看到她和太子殿下下棋,他就也提出要和她下,他这是……棋瘾犯了不成?
“我倒没想过,你还学过这个。”微娘笑道。
“跟师父学的,只是打发时间罢了。”沈杀道,脸上却不见什么表情,让微娘平白觉得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赌气一样。
可是,赌什么气?
谁惹到他了?
“好啊,那我们来下下棋吧。”微娘说。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铃姑有些不同意:“大姑娘,你的腰刚刚撞伤了。”
微娘笑道:“没事,只是一点儿小事,碍不到什么。再说下棋是坐着的,累不到。”
她这样说,铃姑也无可奈何,只得将棋盘拿过来,放到两人之间,又把两个装棋子的盒子分别摆到两人面前。
微娘扫了沈杀一眼,发现他的面色竟然好了很多。
嗯?
两人一开始下棋,微娘就立刻发现,沈杀的棋艺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他的棋艺,或许还比不上她的缜密,却更加凌厉。一般来说,像他这种棋路的人,都会比较浮躁,容易显露出缺点来,沈杀却明显不缺少耐心,不但凌厉地攻击,也会耐心地布势,完全属于有勇有谋的那种。
微娘在太子书房里看的不过是半局残棋,而且太子完全是在以棋局比拟局势。现在沈杀和她下了一局完整的棋,棋局刚开始没多久,黑白棋子已经完完全全地胶着在一起了,互相紧密地咬合着,厮杀得难解难分。
微娘不由得大皱眉头。
不是她输不起,而是她不习惯。
当初圆空那个老和尚教她棋艺时,曾经和她说过围棋的起源,她清楚地记得,他对她说,围棋其实是君子的心头之好,不为别的,只因为双方对弈时,那种纠缠厮杀的情况并不多见,更多的则是点到即止,就像是君子之风。
可是现在,这两人下的棋,说得难听一些,不但不像君子,更像是两个泼妇在撕破脸面互相扯皮。
就算死,也要咬掉你一块肉下来。
这根本不合圆空的指点。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看不惯沈杀的棋路。当初在三皇子府上时,她闲暇之时也曾和府中的几个幕僚对弈过,那些幕僚多是像圆空老和尚说的那样走君子之风,但也有个别的会尽出些阴招损招,让人防不胜防。
和他们比起来,沈杀光明正大得多。
只是,他现在的这种狠劲儿,好像完全是冲着她来的。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啊。
还是说,其实他早就不满于她,只是碍于她一直在帮着他报仇,所以不得不暂时隐忍于她?
她倒是从来不知道,她是一个这么难相处的人。
阿沈见她突然不落子,不由抬起头,看着她。
微娘轻轻笑了笑,道:“阿沈,你的棋路还挺有意思的。”
阿沈没吭声。
“你这棋艺,真是和你师父学的?”微娘有心放松一下屋里的气氛,笑道。
“是的,当初入门是师父带的,不过后来师父看我入了门,就没再管我,后来的多是我自己琢磨的。”沈杀道。
自学成才吗?
这也算是难得了,虽然棋路偏颇了些,让人觉得太有进攻性了。
“大姑娘可是觉得我下得不好?”他问。
微娘摇摇头:“那倒不是。恰恰相反,是你下得太好了,让我太过吃惊。而且你这种棋路,说实在话,我还真没见过几回。”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竟然会觉得好像被虎狼一直虎视眈眈着,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变成了碎片。”
最后,她用八个字来形容了一下自己此时的处境: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不是指棋艺,而是指气势。
沈杀在下棋的同时展示出的那种气势,如果她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内心足够强大,只怕还真撑不下来。
“大姑娘若是撑不住,就认输吧。”沈杀很认真地道。
微娘笑了笑。
她做事一向认真,从不会轻易认输。
沈杀的棋子对她如附骨之蛆,她却不打算和他在一时一处斤斤计较,索性放弃一角,不再注意,转而攻向另一处。
这一处却不是她随意选的,而是直指沈杀的阵势中心,又和她自己先前布下的那些势互相呼应,一时间就像是密密织就的一张无形的大网,眼看着就要将沈杀手中的这只气势逼人的猛兽逼到网中,走投无路。
沈杀也不示弱,手中的棋子频繁落下,猛兽露出了寒光闪闪的尖牙和利齿,想要将这细密的罗网撕个粉碎。
一时间,硝烟再起,杀气让铃姑这个不懂下棋的局外人都有些紧张起来,索性借口帮两人准备茶点,躲了出去。
她从来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娇弱的大姑娘竟然有这么凌厉逼人的时候。
两人这样对弈了一会儿之后,微娘终是吃了沈杀两粒棋子,正往棋盘外捡子时,沈杀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进书房时,大姑娘那时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微娘这时心思全在棋盘上,随口问。
“我看到太子抱着大姑娘。”沈杀道。
微娘的脸一下子红了。
沈杀这话直白得让她有些无法回答,她轻轻咳了一声,这才道:“你乱讲什么?我是男装,太子只是看我要摔倒了,好心伸手扶我一下罢了。”
“我虽然没进到书房里,却仍旧听得到里面的声音。大姑娘叫他放开了,他不放。”沈杀一反平日里的沉默,咄咄逼人地问。
微娘有些狼狈,半晌才道:“他只是怕我站不稳。”
沈杀见她不肯说,又下了几个棋子,这才突然道:“皇室之中一向有好男风的习惯。”
微娘手里的棋子啪啦一下子掉回到了盒子里。
沈杀却好像没发现自己这话对微娘的冲击,继续道:“或许也不能说是好男风,只是不止是皇室,就连大臣之中,也有一些喜欢豢养男宠。”
微娘的脸沉了下来:“沈杀,你的话过份了。”
就算他是好心提醒,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话,不该入她的耳。
“我只是好心提醒大姑娘,别因为自己是男装,就对太子失了提防之心。大姑娘现在扮男装固然和公子相像,但并非全无破绽。”沈杀道。
微娘手一顿:“比如?”
“比如……你的手。”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慢慢伸出去,放到微娘的手旁边。
他的手是武人特有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腹掌间都带着薄茧。
微娘的手则雪白细嫩,虽然手指同样很长,但整体来说却细细小小地,和沈杀的一比较更是如此。
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本就不同。
微娘没有说话。
“大姑娘当小心才是,万一让太子发觉了你的女子身份,麻烦更大。”他道。
“我知道,若是事发,欺君之罪是免不了的。”微娘轻轻地道。
沈杀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欺君之罪他不怕,大不了他抛下一切,先刺杀了害死他师父的罪魁祸首,再带着大姑娘远走高飞。
可是,他怕太子一旦知道微娘是女的,会用这个做把柄,威逼她做一些她不情愿做的事情。
大姑娘再厉害,毕竟只是个及笄了将近两年的小姑娘。
男人的龌龊心思,她不懂。
微娘见他一直垂着头,不吭声,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有些烦躁,索性伸手将桌面上的棋盘拂乱,道:“不下了。”
说着站起了身。
沈杀随着她站起来,道:“大姑娘,我是一直希望能好好的。”
微娘心中有郁气,明知他是好心,却忍不住仍是冷笑了一声,道:“你当然盼望我能好好地,我若是不好好地,谁来帮你报仇?”
沈杀摇摇头,道:“若只是为了报仇,我还不至于这样。”
“说得你多好心一样。”微娘赌气道。
说来也怪,微娘自重生后,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就算在沈杀面前,也从来没有失了仪态。
偏偏这次,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想挑沈杀的刺,想激怒他,想把他气走。
或者说……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到底……能对她宽容到什么程度?
沈杀低笑了一下:“我?我倒并不是怎么好心。大姑娘若是不好好地,我还到哪里去吃那些别处吃不到的好吃的东西?”
他这话明显含着玩笑意味,微娘却一下子就想到之前他那些个吃货行径,本来满腹的怨气不由一下子就散了,道:“什么好吃的东西是别处吃不到的?”
沈杀道:“大姑娘亲手做出的东西,自然就是别处吃不到的。”
这话一问一答,粗听没什么,但细听来,却总有几分不同的意味在里面。
铃姑这时候刚好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茶水点心:“点心来了。”
两人一怔,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托盘,都笑了。
偏铃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怎么就变得这么好笑。
微娘一边将棋子捡回到棋盒里,一边道:“不下了,不下了。”
沈杀去洗干净双手,从托盘里拿出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糖放得太多了,甜腻腻地。”
原本他对吃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