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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琛。”
“什么?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
“我舍不得你。”
“那就把身体养好。”
“彦琛,我把泓昶托付给你了。”
“朕要和你一起抚养他。”
“皇上,嗣音她”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之后似吐息而言,几乎没人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朕说过,朕的家永远只有你这个女主人澜儿,不要离开朕。”皇帝颤抖着将怀中妻子紧紧抱住,“澜儿,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朕!”
泪水落到苍白的脸上,容澜幸福地笑起来,合目而眠,让那笑容永远定格在脸上,永远永远。
——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
泓晔篇
熙延三年正月,京城自元宵大雪,绵绵不绝下了半月,天寒地冻积雪不化,整个京城宛若冰封的世界。
是日二十八,先诚徽皇贵妃生祭,熙延帝率皇亲大臣于太庙顶礼祭祀,至晌午方归。
诚徽皇贵妃宁嗣音,江南两军河营协办守备梁富硕过继之女,隆政元年以梁嗣音之名入宫选秀,因得帝宠,先于六宫受封,是为隆政帝第一位有名分之后宫妃嫔,入宫三十余年盛宠不衰,位极皇贵妃。
隆政三十一年三月初四,皇贵妃因病仙逝于符望阁,翌日,隆政帝驾崩。
皇贵妃之子皇八子奉遗诏继位为帝,因遗诏另述,新帝不得奉其母为先帝皇后,故只以诚徽为谥,以皇贵妃之尊与孝贤皇后随先帝合葬于皇陵地宫。
历来帝王继位,若非嫡子,不论生母从前何种地位,一贯会被追尊为先帝皇后,唯独诚徽皇贵妃是特例,难免引朝野议论,然新帝对此充耳不闻,时日渐长后,终究淡了。
“润儿,咱们走了。”
符望阁每年只开启两次,诚徽皇贵妃生祭和死祭,只因几位太妃会来此处祭奠她。
“润儿。”
太妃武舒宁站在通往景祺轩的长廊上轻唤,廊上那将至及笄之龄的小姑娘是谨亲王的女儿康和郡主,因五岁时生母病故,被祖母接入宫中抚养至今。
“慢些跑,小心摔着。”小郡主撒了手中的雪,如蝴蝶般扑向武太妃。
“瞧瞧,手冰凉冰凉的。”武太妃爱怜地将含润的手捂如怀中,一边吩咐宫女,“拿手炉来给郡主。”
一行人退出符望阁,看着大门缓缓合上,武太妃怅然一叹,抹去眼角未及落下的泪,挽着含润的手登辇而去。
贵太妃因思念先帝过甚,缠绵病榻两年,于熙延二年初夏去世;刘太妃自先帝驾崩后遁入空门,再不见人;古太妃元宵夜染了风寒至今未愈,所以今日只有武太妃独自领着含润前来祭奠。
“方才瞧润儿趴在栏杆上掬雪,姨祖母还以为看到了你姑姑,你姑姑真真是狠心的丫头,西北有什么好,她怎么就不回来呢。”
“等润儿过了及笄之龄,你皇叔也要为你指婚了吧,谁会娶我们的润儿呢?”
“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像先皇爱姐姐那样爱一个女人呢?”
“姨祖母这一生浑浑噩噩,只指望和姐姐的情分过着日子,恨过却不曾爱过,润儿啊,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
“润儿、润儿你去哪儿?”
武太妃追出车辇,望着含润往回跑的身影急问,却因一道身影闪入符望阁,喝令要追去的宫女:“不必追了,一会儿自有人送她回去。”
符望阁里空无一人,小郡主跑回长廊上,她的荷包果然卧在廊下雪地里,欣然拾起拍去雪珠子,回身来,却见父亲身穿朝服立在长廊那一头,含润欢喜地笑起来,飞奔到父亲身边。
“怎么你一个人?”谨亲王爱怜地捏着女儿的手,嗔责,“都是大姑娘了,还贪玩,手那么凉。”
“这是皇贵妃送你的荷包?润儿好乖。”
“来,父王带你上阁楼看看。”
进入符望阁,沿着阶梯逐层而上,站在阁楼露台上一阵冷风扑来,含润打了个哆嗦。谨亲王脱下氅衣给女儿披上,小女儿甜甜一笑倚靠在胸前,撒娇的模样甚是可爱。
“还记得这里吧,从前总赖着你皇祖母晒太阳,跟小猫儿似卧在她怀里?”
“皇祖母总说带着你,好像带着你姑姑小时候。”
“有润儿真好,解去你皇祖母许多相思。”
“润儿喜欢皇祖母?呵!父王知道”谨亲王摸摸女儿的额头,又将她纳入怀里,望着金碧辉煌的宫廷,悠悠道,“父王也喜欢,父王这一生只爱过她一个人女人。”
“润儿,若不是父王,你的身体不会如此孱弱,若不是父王,你的母亲也不会抑郁而终,父王不是好父亲,也不是好丈夫。润儿,对不起,父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
“父王太爱她,可她却是你的祖母,是你皇爷爷用生命去爱的女人。润儿你知道吗?遇见你娘时,父王好高兴,原来天下真的可以有如此相像的人,眉目神情、言行举止都那么像。父王以为能给你娘幸福,可我还是辜负了她。”
“润儿怎么哭了?傻丫头,父王没有哭,只是风吹了眼睛”
“娘娘,王爷送郡主回来了。”承乾宫里,宫女来报,不久便见含润蹦蹦跳跳进来,一头扑到床榻边。
武太妃将小丫头拉开,嗔怪:“一身寒气,叫祖母她如何承受?来,姨祖母带你去换衣裳。”
挽着小丫头离开床榻,谨亲王已款步入内,朝武太妃行了礼,拍拍女儿的额头,叮嘱她要听话,才来到母亲面前。
“母妃可好些了?”
宫女拿来垫子,古太妃缓缓坐起来,看着一身朝服的儿子,摇头道:“瞧你一脸疲倦,又熬夜了?这么多年身边没个人照顾,你真要****碎心才罢休?”
谨亲王笑道:“母妃若出宫去住,不就有人照顾我了?”
“承乾宫是你父皇赐给我的,我不想离开。”古太妃气恼道,“更何况,此刻不该你和儿媳孝敬我吗,怎么反要我照顾你?”
“只是说笑,母亲不要生气。”
“泓晔啊”古太妃伸手握住儿子,虽然才从雪地里走回来,儿子的手却似暖炉一般火热,可是她知道,这孩子的心是冷的。
“这么多年,母妃什么都由着你,如今也不期盼你再续弦纳妾,只是润儿可怜,不论如何要为她谋好夫婿,这辈子你什么都让,女儿的幸福,总不能再让了吧。”古太妃的口吻,几乎是恳求儿子。
谨亲王淡淡一笑,“儿臣知道了。”
“莫用‘知道了’敷衍我。”古夫人叹气,“润儿这样的确难觅佳婿,可你做爹的心里明白,若非你常年让她母亲避孕使得体内阴寒,再强行生下这孩子,她何至于如此孱弱?这件事你要好好向皇帝争取。”
提起往事,谨亲王心内一阵揪紧,默默不语。
“你怕有了子嗣更加有资本和泓曦争,我理解你。你心里要护的人到底是谁,你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可是泓晔,孩子是无辜的,润儿她”
“母妃!”谨亲王反握住了母亲手,眼眉间的神情,是在恳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泓晔啊”
院子里,才换了衣裳的含润因见宫女堆了雪人,松开武太妃的手便奔过去,提起裙子一脚踢下了雪人的脑袋,看着几个宫女生气跺脚,她反乐开了花,宫女们便缠着她再滚雪球,嬉闹做一团。
武太妃立在檐下看着,也不阻拦,身边的近侍小满嬷嬷却道:“多好的孩子,偏偏生那一场病,如今连自己的笑声都听不见。”
“听不见,才好让他父亲能有个说真心话的人。她听不见笑声,也就听不见是非。”武太妃轻叹,“对她而言,何尝不是福气。”
雪地里,含润已和宫女们滚了大雪球,一起合力搬到了雪人身上,正得意,忽而冲另一侧挥手跳跃,那边,谨亲王长身玉立在屋檐下,温和含笑。
“主子,您瞧王爷,奴婢还以为看到了先皇。”
武太妃顺着瞧过去,淡然一笑:“姐姐她,是最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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