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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庚便将张大夫邀至小书房开方子,那贾妈妈便上前笑道:“老奴给三太太道喜了。现下二太太也有了喜。真真是双喜临门哪。”
王氏此时哪还有半分病容,面上早布满了幸福的红云,一只手不自觉地抚在腹部,只觉得满腔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似的。这是她盼了好久的事,而今终于被她盼到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眸中不由便泛出了泪光。
沈妈妈亦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欢喜地道:“这是太太的福气到了,也是咱们三房的福气到了。”
“说得好!”傅庚大步走了进来,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去了,傅珺从没见自家老爹笑得这么傻过。
“赏!全都有赏!每人赏一个月月钱,爷出钱!”傅庚大手一挥,秋夕居里一片欢腾,真真是人人带笑、个个开心。
不到掌灯时分,王氏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侯府。
府中又将添丁,且是两房儿媳同时有孕,侯爷头一个便很欢喜,连说了几个“好”字。
既是侯爷欢喜,侯夫人便也不得不强作笑颜,捏着鼻子派人往秋夕居送了好些东西,将表面的那一套圆转了过来。至于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便只有天知地知了。
第071章
当消息传到横斜馆时,张氏正半坐在床上看帐。听完了馥雪的禀报,她翻册页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又“哗啦”一声翻过了一页,淡声道:“我知道了。”
馥雪便又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件事,素云说今儿晚间过来。”
“是查出眉目了么?”张氏抬头问道。
馥雪道:“说是有些眉目了,只问太太方不方便。”
张氏便用手指敲着帐本,闭目沉思。此时却听芳琼在帘外道:“太太,方才爷身边儿的松岳传了两句话来。”
“进来说罢。”张氏搁下帐册,馥雪忙端上一盏蜂蜜乌枣茶来,张氏便喝了口茶,人往迎枕上靠了靠。
不一时,芳琼便掀帘走了进来,垂首道:“回太太话,松岳传话来说,爷晚上要和部里的同僚吃酒,怕回来得迟,叫不用留门儿了,爷去外书房歇去。”
张氏听了这话,眸色黯了黯,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旋即她又恢复了常态,顿首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芳琼轻轻地退了出去。王氏眯着眼睛望着帐顶出了会神,方对馥雪道:“便叫素云今儿晚间来吧,爷正好也不在,说话也方便些。”
馥雪领命下去了,张氏自去看帐不提。
到了戌正时分,阖府里的人皆睡下了,一道人影便轻悄悄地从荣萱堂角门溜了出来,一路遮掩着来到了横斜馆的角门边,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那角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素云跟在馥雪身后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正房,张氏正坐在灯前静候着她。
见着了张氏,素云先福了一礼,随后便有些急促地道:“太太请恕婢子失礼。今儿婢子当值,过会子还得回去,婢子便先将知道的跟您说了吧。”
张氏点头笑道:“好,你便说罢。”
素云便道:“那小佛堂婢子没进得去,不过婢子有一回给老夫人送茶水的时候经过那里,恰好那于妈妈在佛堂里扫尘,门未关严,婢子便从门缝儿往里瞧了一眼。那佛堂里供着牌位,婢子不识字,不知那上头写着什么,便记下了其中的一个字。”
说到这里,素云便伸出手来,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划了几笔。馥雪凑过去看了看,便对张氏道:“是个喜庆的‘庆’字。”
张氏点了点头,又问素云道:“还有什么?”
素云想了想又道:“还有,婢子在那牌位前头的供桌上,瞧见有个巴掌大小的小木马。”
“小木马?”张氏蹙起眉头,喃喃地重复道,面上露出不解之色。
“正是呢。”素云亦是满面的不解,“婢子也奇怪着呢,却不知是哪路的神仙,也没见过有人供小木马的。”
张氏沉吟不语,素云等了一会,见张氏不再说话,便轻声道:“太太,婢子怕是得回去了。”
张氏醒过神来,忙道:“辛苦你了,你快回吧,路上小心着些。”又叫馥雪拿了一只不起眼的素色荷包来,交给素云道:“日常还要烦着你打听消息,我知道那些小丫鬟老妈妈们,一个个眼高得很,你那月例哪里够这些的?这里是十两碎银子,你且拿着。”
素云连忙推辞道:“婢子万万不敢要,太太切莫如此。”
张氏却执意叫素云收下,只道:“你帮了我这么些忙,原该好好赏你的,只我赏的东西怕你也不好戴出来,我便也不跟你客套了。这荷包你无论如何要收着,要不往后我可不敢再烦你帮忙了。”
素云见推脱不掉,只得收下了,心中对张氏的体贴十分感激。
待馥雪将素云送走之后,张氏便吩咐馥雪道:“你去寻顾妈妈去,将素云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予她听。”张氏相信,有了这些消息,顾妈妈查起那掩翠斋的事情来,定然会更加省力些。
且不说张氏与顾妈妈是如何查证掩翠斋一事的,这些暗地里的勾当,傅珺自是无从得知。仅从表面看来,平南侯府的这几个月,除了些许小小波澜之外,倒也风平浪静。
因崔氏怀相不好,侯夫人心疼二儿媳,便免了崔氏每天的定省。傅庚便直接禀了侯夫人,道王氏才作胎,鲁医正亦说要静养,便也顺势将王氏的定省给免了。
侯夫人自是十分不满,便向侯爷说了此事,只说王氏“作乔作致,借机偷懒”,岂料侯爷却道,傅庚因前些时候在御前连着犯错,叫御史又参了两本。侯爷后来问他,他才说“因记挂妻子有孕在身,神思恍惚”,侯爷听了,当即便叫王氏只在秋夕居静养,免了她的定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侯夫人自是无言以对。她膝下这个庶子,真真是活活儿的一个没皮没脸的泼货,她根本拿他没辄。
王氏在花宴上/舌/战卢氏姐妹一事,傅珺后来断断续续从青芜那里打听到了。对于痛恨着吃人封建制度的现代人傅珺而言,王氏所为堪称反/封/建、反/压/迫的教科书范本,她简直要拍手叫好。
据说,花宴次日,抚远侯便递了封请罪折子,言说自己对子女“疏于教导”,并引用圣人“与伤惠”那一套言辞,说自己太过溺爱幼女导致其不懂事云云,向皇帝做了极为深刻的自我检讨。
东宫那边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太子殿下依旧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去圣上那里的次数也与往常持平。太子妃却是病了,说是伤了风,在东宫静养了好些日子。至于二皇子,那更是云淡风轻了,连着几天没去圣上那里,据说是去工部讨教治水一事了。圣上知晓之后十分欣慰,只说二皇子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孩子。
自然,这些外头打听来的消息,傅珺也只是零星知晓一些。她一个深宅呆萌萝莉,就算知道这些也做不了什么,徒然看个热闹而已。
如果抛去这些事,以及傅珺每天去定省时需要面对的各种冷言冷语之外,她的日子过得居然还算舒心。
原先傅珺还以为,侯夫人会弄出什么罚跪啊、打手板啊之类的事情出来,借以惩治三房。对于自家爹娘只顾自己跑路,将弱小的女儿丢出去不管的不仗义行径,傅珺也曾暗自腹诽过。后来傅珺才发现,她实在是想太多了。
第072章
在这个时代,像傅珺这样的高门贵女,那可真是百般娇养着的,别说打了,便是弹一指甲那也是要想一想的。只怕这一指甲弹下去,便将个娇娇儿给弹粗糙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到时候丢人可就丢到外头去了。
再想想,当初傅珈招了那么大的忌讳,侯夫人也只是冷落而已,傅珺这里不过是迁怒,自然程度要更轻些。而这种程度的冷遇,傅珺真是求之不得,乐得落得个自在。
傅珈近些时变得乖巧了很多,据说已经开始帮着张氏理事了,对侯夫人亦恭顺有礼,不再像以前那般撒娇作态。侯夫人因有了新的冷落对象傅珺在,对傅珈倒又比前些时候好些。
傅珺的日子便在每天上课下课,去荣萱堂看冷脸,回秋夕居陪王氏等这些琐事中,渐渐消磨了去。
转眼便到西风缓、北风起的时节,寒冷与萧瑟成为了这个时空的主色调。天气一日日地寒冷了下来,秋夕居的木樨树只剩了枝桠,根根虬结着伸向天空。
都城金陵的冬天与傅珺前世所知一样,阴冷而又潮湿。屋子里的银霜碳盆整日烧着,熏笼上永远铺着一件待烤干的衣裙,厚重的棉帘子隔开了两个世界。除了天气晴好的日子,王氏基本上足不出户,安心养胎;傅庚依旧忙碌着,在家的时间并不比以往长,据说是朝上事情多,北方又发了雪灾。
对于朝堂之事,以傅珺现在的年龄,自是无法获知更多。她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身边的琐事,比如青蔓手上生了冻疮;青芜折了一枝好大的腊梅;蒋嬷嬷趁着无事,替傅珺缝了一件极精致的卷草连云朵樱薄罗衫子,说是夏天的时候穿;还有傅瑶与傅珈感染时气,各自病了一场。
傅珺自那次桃花钗事件之后,便十分注重身体锻炼,倒并未生病。蒋嬷嬷却唯恐傅珺染上风寒,逼/着将她身上裹了十几层。王氏见了,每每便笑话傅珺“胖成了球”,引得傅庚也跟着叫傅珺“胖闺女”。
当第一场大雪降落在金陵城中的时候,时间便也到了十二月下旬,傅珺迎来了她在古代的第一个春节。
腊月二十那天,家学里便停了课,三位女夫子也皆回家预备过年,平南侯府里的过年气氛便一日浓似一日。
腊月二十三,各家各户祭灶、送灶王。黄昏时,阖府的人呵着热气、踏着松软的白雪,在侯爷的带领下,先到打扫一新的灶房给灶王老爷敬香,又扎了精巧的纸马等物供奉他老人家,香案上供着八色供品,装在一色的汝窑青瓷盘子里,皆是些红豆糕、窝丝糖、软饴糖之类的甜食。据说是叫灶王老爷甜甜嘴儿,到天上汇报工作的时候说些好话。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天天都有年俗:二十四扫尘、二十五蒸团子、二十六割肉等等,直到腊月二十九贴门神和对联,又新油了桃符等,府中各处设锦褥、铺红毯、秉牛油大红烛,彻夜不熄。
腊月三十上晌,侯爷领着傅庄、傅庭与傅庚三人,并有诰命在身的侯夫人等,齐去宫中领宴。待回来后便开了祠堂,由平南侯爷主持了祭拜宗祠的大礼。其焚帛献酒等等程序不一而足,府中男丁皆在列,便连才三岁的傅琇也下地站着,跟着大人们歪歪扭扭地跪拜行礼。
待礼毕,便由侯夫人带领众人在列祖列宗跟前供奉菜品。男在外,女在内,菜一盘盘地传上来,由侯夫人亲自放在香案前。待菜品供奉完毕之后,方才算是礼成。
这整个祭礼耗时约一个时辰,期间府中一应人等皆是敛声静息,气氛十分庄重。便是傅珺这个来自于自由世界的灵魂,亦被这祭礼的肃穆之处深深地震撼了。
到了晚间,阖家欢聚,便在荣萱堂里开席。凡与侯府沾亲带故的远近亲戚,皆穿戴一新地前来吃酒,坐了满满六桌,这还只是女眷,其热闹喧阗处,直叫傅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