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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很好?”他凝视着傅珺的眼睛,眸光深邃得如同夜空中的星子。
“是。”傅珺点头道,清冽的眸中笑意灿烂,“臣妇如今有娘娘撑腰,往后再无人敢欺,尽可以横着走,这岂非很好?”
刘筠愣住了,良久后,蓦地失笑。
傅珺亦笑了起来。
便是在这笑声中,那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一些什么,渐渐地为另一种情绪所替代,而刘筠心中堵塞了很久的石头,亦于此时,悄然空出了一线缝隙。
有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为之一爽。又像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之所,突然眼前一亮,抬头只见晴川千里、丽日迎空。
刘筠蓦地觉得心里松快了一些。
他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高阔碧蓝的天空,不知何故又想起傅珺方才所言,只觉得忍俊不禁。
往后的温国公府可有得热闹了,也不知孟渊这小子能不能抹得平?
这般想着,刘筠终是握拳抵唇,低笑出声。
第595章
傅珺静静地望着刘筠。
他的样子仍旧很好看,她相信,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当得起那一句前世的修辞:
“他的外貌犹如夜空里的星星。”
许多年前,她曾为他心动。
他是她这一世的初恋。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这错过无关年龄、身份,只因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前路。
他的路是极致的尊祟,壮丽炫美,那是古代君王之路。
而她,不在他的路上。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或与人携手、相伴斜阳;也或者,踽踽独行、孤单终老。
而她,宁愿孤单至死,亦不愿苟且偷生。
她的路只属于自己,一如她的心,只忠于她自己,她绝不会隐没在别人的路上做陪衬装饰,更不会将自己的一生依附在别人的身上。
所以,她注定不能与他同行。
也正因为太清楚这样的结局,她才会希望他一切都好。
有她也好,无她也好;铭记也好,忘却也好,她皆不在意。只要能循着各自的梦想前行,就算前路迥异,亦是一种圆满。
傅珺的唇角,渐渐染上了一丝笑意。
刘筠望着她的笑靥,忽然觉得,她这样促狭的样子,亦很可爱。
“你现在是有撑腰的了,/干/脆耍横。”他笑着打趣。
“那可不,”傅珺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臣妇还要多谢陛下的封赏,有了郡主封号,臣妇行动便自在多了。臣妇谢陛下隆恩。”她一面说着,一面便作势要跪。
刘筠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有何可谢的。”停了一息又低笑道,“跟我你还来这一套。”
在她的面前,他始终不愿以朕自称。
不过,傅珺可不敢不守着君臣之礼,虽言笑晏晏,却仍是恭谨如初:“臣妇自是要多谢陛下。”
望着她清滟的笑颜。刘筠心中难免有些复杂难言。
说到底。将孟渊踢去大营还是他下的旨意,她今日所遇种种,很难说便不是因他之故。
他望了她一会,温声道:“往后若遇麻烦。可叫魏霜递信予我。她如今也算半个宫人。”说到此处他又笑了起来。眸中漾着追忆的柔光,语声低沉柔和,“打小儿你就麻烦不断。从六岁到十六岁,每回我遇见你,你身上都有件麻烦事儿。也许往后一直到六十岁,你的麻烦可能也少不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我总会帮着你的。凡事皆有我在,你不用怕。”
他的话语和着温暖的东风,拂过傅珺的耳畔。
这样温柔的语句,远比情/情/爱/爱的告白更叫人心悸。傅珺立在当地,千言万语涌向唇边,而最后,却终是无言。
静默了片刻,她向他蹲了蹲身,旋即悄然转过花树,不多时,那一道轻粉淡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紫薇林中。
刘筠怅怅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直到身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才回转了心神。
“微臣参见陛下。”是何靖边的声音。
“免礼。”刘筠淡声道,神情微有些倦怠。
怔立了一会,他方摆了摆袍袖:“摆驾,回承明殿。”
何靖边应了声是,复又抬起头来,向着紫薇林的深处望去。那道柔嫩的身影早已消失,放眼放去,紫薇林中唯有风吹花树,落英如雨。
御辇自岁羽殿外的紫薇林离开,不多时便行至承明殿,进殿之后,刘筠摒退宫人,只留下何靖边一人说话。
何靖边如今任着联调司总指挥使,今日是刘筠召他进宫说话的。
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刘筠已是神色冷峻,再不复方才的柔和。何靖边肃然立在案前,低声禀道:“陛下,现已查明,宝藏便在姑苏。”
“哦?”刘筠的神情不见喜怒,“细细说来。”
何靖边沉声道:“是。臣一直怀疑宝藏为南山国皇裔所有,故派员沿前南山国公主逃亡路线细查,一直查到了江南一带。据几位当年在江南做生意的商贾回忆,四十余年前,江南一带曾出现过一位南方来的商人,出手豪阔,生意做得极大。只此人极为神秘,见过其真面目者寥寥无几,有传言说此人乃是女子,微臣属下经多方查证,推断这个神秘商人便是南山国公主之女。”
说到这里,何靖边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这位南山皇裔为人谨慎,当年曾见过她的人如今俱已离世,线索到此便断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终生隐居江南,再不曾离开,因此宝藏也确实如陛下所料,就在姑苏。”
刘筠眉峰微蹙,沉吟道:“能确定便好。”一面说着,他一面便将手指轻扣桌面,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老何,你可知朕为何如此执著于这处宝藏?”刘筠忽然问道。
何靖边怔得一刻,方有些迟疑地道:“微臣斗胆猜测,陛下是怕南山国死灰复燃,故一力追查宝藏。”
刘筠摇了摇头,淡笑道:“南山国已覆灭久矣,国人更是四处流散,谈何复国?直是痴人说梦。”说到此处他的眉头便又凝在了一处,沉声道:“你怕是不知,如今国库空虚,大汉朝已经再经不起一次天灾人祸。”
听得此言,何靖边先是愣住了,复又沉声道:“原来如此,陛下是希望以此宝藏,填充国库。”
“如尔如言。”刘筠的语气越发低沉,“只朕亦知,此事急不得。你再细细地查。”停了片刻他又问:“那姜姒,可与之有关?”
何靖边道:“联调司查到了姜氏祖宅,其母宋氏出身河南,在姑苏只住了几年,时间对不上。至于其手中秘药,臣无能,安排下去的人至今没套出话来,姜……娘娘十分谨慎,入宫一年多来,除去皇后娘娘并太后娘娘外,从不与第三人多言,暗中亦无往来之人,也无人潜入宫中探望。”
刘筠闻言神色微冷,淡淡地道:“再等等吧,若她与宝藏有关,总会露出行迹来的。”
何靖边应诺了一声,停了片刻,又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臣还查出了另一件事,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尚林局腐尸一案?”
“尚林局腐尸案?”刘筠微微一怔,随后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道,“那不是傅氏四女起出来的案子么?怎么,有问题?”
何靖边神色严峻,肃声道:“是。那具腐尸业已查明乃是先逆太子刘章派去的,臣要说的却是那个失踪的太监杨成喜。臣最近接到属下报来的一个案子,文华殿日前翻修,废井里挖出了一具腐尸,经人辨认,此人便是失踪的杨成喜。他身上骨骼多处断裂,头骨破碎,乃是被人杀死的。”
第596章
何靖边话音一落,刘筠的神情立刻变得冷肃起来:“杨成喜死了?”
“是,陛下。”何靖边道:“据仵作验明,杨成喜尸身腐烂严重,推测已死亡五年或者更长时间,而宫里的杨成喜却是三年前失踪的,也就是说,在杨成喜死后有人冒名顶替于他,又在宫里待了两年。臣推测,应是那个杀掉杨成喜之人易容假扮成了他,混迹宫中,后不知因何事跑了,这才有了杨成喜失踪案。”
刘筠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冰冷如刀。
“易容术?”他扣着桌案的手蓦地停了下来,神色微凝,“江湖上的易容术有这么高明?”他问道。
何靖边的神情越发严肃,沉声道:“江湖门派的易容术并不高明,但据臣所知,藏剑山庄的易容术却是极高明的。”
“藏剑山庄?”刘筠的眼角微微一眯,眸中/射/出冷电般的寒光,“他们与此有关?”
“臣还在查。”何靖边道,但神情却未见轻松:“臣现在就很担心,若真与藏剑山庄有关,陛/下/身边……”
“无妨。”刘筠立刻截断了他的话,淡淡而笑,“藏剑山庄从不与任何一国对立,否则他们也活不到现在,如今朕得登大宝,江山稳固,他们没有理由对朕不利。”
言至此处他微微一顿,神色复又冰冷:“不过,这倒提醒了朕一件事,你去寻个行家。仔细验一验朕那两个好侄儿的棺木,看看死的是不是本人。”
“是。”何靖边沉声应道。
“还有,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拷问逆王余孽,可曾问出了别的事情?”刘筠道。
“启禀陛下,臣接下来正要说到此事。”何靖边的眉峰又皱紧了,语声沉肃,“有人交代,逆王身边除失踪的大小眼男人之外,似还有另一股暗中的力量在帮助他,宫变当晚。这股力量潜入承明殿。格杀暗卫,终致先帝爷驾崩。”
“先帝爷驾崩是因吴氏那贱妇下了毒。”刘筠的神色间含着震怒,语气亦极冷,“逆王母子罪无可恕。吴氏一族朕定要严惩。”
何靖边并不言声。只沉默静立。
他们联调司只听命于皇帝。并不参与朝政,此等事情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相信刘筠此刻也不是想要听取他的意见。
果然。刘筠言罢又静了一会,方接着刚才何靖边的话道:“当初朕就在奇怪,以逆王身边那点儿人,就算与吴氏内外勾结,以先帝身边一百暗卫之力,亦断不可能无一生还者。如今倒说得通了。只是,那股暗中的力量最后为何又不见踪影?”
“陛下所疑,亦正是臣不解之处。”何靖边道,面色变得越发沉重,“这些人既有弑君之能,为何最后关头却不出现,眼睁睁看着逆王伏诛而无一丝动静,后来/干/脆消失不见。这一点,臣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承明殿中一片沉寂,君臣二人俱是蹙眉不语。
过得一刻,刘筠方抬起头来看向何靖边,语声冷凝:“此事方为大患,藏剑山庄可以放一放,先查此事为要。”
“是,陛下。”何靖边立刻应道。
刘筠捏了捏前额,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微有些倦怠地道:“罢了,先这般吧,你下去吧。”
何靖边躬身应了声是,便即向外走去。
“且慢。”刘筠忽然出声。
“是,陛下。”何靖边立刻停下脚步,转首躬身而立,静候指令。
“朕忽然想起一事,朕隐约记得,温国公家有一房媳妇似是出自吴氏一族。”刘筠不紧不慢地道,神态十分轻松,面上还含着笑意:“这种事情,你们联调司可比朕清楚得多,你只说朕有无记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