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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一个能够将藏剑山庄的暗桩审得几乎发了疯的人,一个一眼便能瞧出地下藏有密室的人,若没这般聪明倒不正常了。
他侧首看了看傅珺。
她的一只手正掀起半边风帽,粉嫩的指甲像是一片片桃花瓣,缀在雪白的狐毛上。而她的那双水眸正凝在他的脸上,红润的唇微微翘起,颊边含着一丝浅笑。
孟渊转开了眼眸,轻咳了一声。
“我猜对了,是么?”傅珺低语道。
孟渊没再看她,只望着山崖外点了点头。
傅珺放下风帽,心中暗自沉吟。
这倒真是出乎她的预料。她原先以为的是另一回事,没想到这死者竟是联调司的官员,那么,她此前的推断只怕又要换一个方向了。
想到此处,傅珺又看了一眼孟渊。此时孟渊亦正一脸沉思地望着山崖,那双如淬了冰的眸子映着春日午后的阳光,宛若揉碎了的星子一般明亮。
傅珺瞬间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一定要去田庄上看一次。这起案件如果牵涉到了联调司的官员,疑点就更大了。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孟渊。这种调查她还是私下进行比较好。明天恰好安排了自由活动,她可以借着踏青的名头带人去田庄。
“你要去查这件事?”孟渊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珺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
要不要与他说实话呢?傅珺有些犹豫。
孟渊身上的气息又冷了下来。
他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侯门贵女。
他所见的贵女们,要么会对衣食穿戴极为讲究,要么便做些风雅的事情比如合香、试茶之类的,要么就是所谓才女,琴棋书画样样俱精。何曾有一人如她这般,只对这些凶险的案子感兴趣?
她这是还嫌上次的事情不够大么?
孟渊负在身后的手握得极紧。
有了清味楼的事情还不够,她居然还想要偷偷去查案子,她这颗脑袋里到底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不曾言明,可只看她那双隐在风帽中闪闪发亮的眼睛,孟渊就能断定,他的推测不会错。
“此案有内情,你莫要管。”孟渊压下/性/子,沉声说道。
“我知晓了。”傅珺立刻答道。
孟渊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话回得可真快啊,快得就跟假话似的。
“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蓦地止住了声音。
她正噙笑看着他。
在满天满地的新绿之中,她正看着他。清亮如水的双眸,柔嫩如初雪的肌肤,唇瓣若鲜花绽放。
孟渊的心,忽然就这么软了下来。
那脱口而出的一个“我“字,在中途忽地拐了个弯,接上了“帮你”两个字。
“我帮你。”
话一说出口,孟渊那一直有些绷紧的心弦,蓦地便松了下来。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他可以帮她不是么?
既然他这样不放心她,而她又一心要查案,倒不如他陪着她一起查。有他在旁边护着,便有再大的危险,他也一定能护得她周全。
孟渊一下子觉得通体舒泰,连迎面拂来的料峭寒风也像是添了些暖意。
第450章
傅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孟渊却根本没去看她,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山崖下连绵而去的层层枫林。
过了好一会,方有一道箫鼓般的悦耳声线传进了傅珺的耳中:
“今日申正,七里香。”
傅珺微微一怔。
旋即她便明白了过来,孟渊这是在与她敲定时间和地点。
看起来,他是决心要帮她了。
傅珺只犹豫了一刻,便点头应了一声:“好。”
无论如何,有孟渊帮着她,她行事还更方便些。只是若与孟渊同往,涉江等人又该如何安置?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男女单独外出,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吧?
傅珺正自思量着,却见走在一旁的孟渊蓦地停下了脚步,唤了一声“吴钩。”
一直伸着脖子等在转角的吴钩一听这声音,立刻便知道孟渊这又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了。
他心里打着鼓,脚下却是丝毫不敢耽搁,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忖度着孟渊的脸色十分狗腿地道:“主子,您想要属下做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福至心灵,立刻压低了声音问:“可是要属下把人都赶走?”
孟渊的眉头跳了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吴钩这厮整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压着火气,眉毛已经蹙了起来:“你前几天查出来的东西可在身上带着?”
吴钩愣了一会才明白孟渊说的是什么,忙一迭声地道:“带着呢。属下时时都带着,就怕主子要用。”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在身上掏摸了一番,便摸出一张纸来。
孟渊抓过他手里的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吴钩如同得了圣旨一般,麻利地“哎”了一声,立刻又一溜烟地飞跑回了转角,继续去当山壁里长出的人头去了。
傅珺只见那孟渊的长随飞奔而来,又飞奔而去,那模样倒有几分滑稽,她忍不住又是唇角微弯。连眼睛也笑得弯了起来。
孟渊的长眉又蹙紧了些。
吴钩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她笑些什么。
傅珺觉得,孟渊身上的气息又像是有些冷了。
不过,他仍是走在她的外侧,走得很慢、很慢。
傅珺将视线调远了一些。
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山路的拐角处了。落霞亭的飞檐已然在望。隐约的说话声与笑声也随风送入了耳畔。
就这么说说走走。这一段看上去绵长不绝的山路,竟也行至了尽头。
傅珺侧首看了看身旁的孟渊。
他仍旧挡在山路的外侧,玄青色的袍角在初春的风里翻飞着。漆黑的发亦被风拂乱了一些,有几络碎发便垂落了下来,顺着他的额角落至下颌,在风里不时拂动着。
傅珺心头涌出异样的感觉。
她飞快地转开了眼眸。
孟渊并未发现傅珺的异样。
他的视线一直凝在前方如翼的亭子上,暗中却捏紧了手里的纸。
还是等一会再把东西给她吧。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一面将纸藏进了袖中。
再过一会,等到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再将东西给她,再与她好好说几句话。
孟渊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涉江举眸看了看走在前头的一双男女,一时间却是有些踌躇的。
大汉朝的民风自来就不算拘谨,每年上巳节还有公然在水边约会的男女,金陵城中的贵女亦多有携男伴出游的。
孟渊与傅珺同在白石书院就读,春时踏青结伴而行,乃是一件既风雅又有趣的事情,且身后还有一堆丫鬟随从跟着,并不算逾矩。
只时,便这样看着自家姑娘与那孟家的少公子比肩而行,那一双背影看上去又是如此美好,涉江却有些担心起来。
这孟少公子据说乃是外室子,从身份上看,与自家姑娘可差了好些了。涉江不由拧起了眉头。
待回去之后,少不得她还要好好提醒姑娘一句,免得这件事听在外人耳中,又要落下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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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时节原为暮春。只是金陵城的春天向例是来得晚些的,所谓的阳春三月,在栖霞山上也只得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漫山遍野的新绿仍是清嫩一片,茜照山庄里最是春深之处,除了七里香的细碎甜香之外,便唯有半月湖畔的几树梨花了。
那半月湖边的梨花此时正值花期,于料峭春风里开了满树,宛若细雪轻絮,恍如碎玉飞琼,偶尔几瓣落英坠落在清澈的水面上,直叫人兴起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慨来。
自落霞亭回转之后,众人便又去了半月湖赏花。冯薇准备得十分充足,特意呈上了去年才酿成的桃源曲,又有新鲜果点若干,皆装在巴掌大小的缠丝玛瑙碟里,还在树下设了锦褥绣帐,供贵女们闲坐。那些公子们则另设了大块的素毡,还叫人抬了铁架子烤了新鲜鹿肉来吃。
傅珺略饮了几口桃源曲,便推说酒上了头,要出去散一散,也没叫涉江等人跟着,只身一人便往开满了七里香的花圃而来。
孟渊早在花树下等着了。
浩荡的东风鼓动着他的袍袖,将细碎的花瓣吹落了满地,委入尘埃。这满园子的花香扑人口鼻、沾衣欲染。而远处款款行来的那个纤秀身影,不知怎么就让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孟渊捏紧了手里的那张薄纸。
微凉而粗糙的纸张摩挲着掌心,倒让他的心神微微一凛。
傅珺已经向他款款屈身:“我来迟了,孟少公子见谅。”
清清淡淡的语气,落落大方的态度。浅湘色的月影纱帷幕在风中轻舞,遮住了那张清滟绝丽的容颜,却也让她的身姿更添了几分婀娜。
那个瞬间,孟渊莫名想起偶尔听过一句戏文:花玉春风短帽檐,谁家帘影玉纤纤。
他有片刻的恍惚,过了好一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也是刚到。”
傅珺迈步上前,轻声道:“田庄的事情,你确定要帮我么?”
孟渊不答她的话,却将手里的纸递了过去:“先看此物。”
傅珺接过纸张,只略略扫了几行,神情便冷了下来。
她倒是真没想到,内宅中人也能把手伸得这样长。看起来,她一直以来的刻意低调作用不大。有心人若想要查,她名下那么多的田产店铺,总能查到一些端倪的。
第451章
傅珺忍不住在心里哂笑了起来。
是啊,只有千年抓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这样也好,贼爪子伸出来了,她才好下刀剁掉不是么?
只是……
她抬起头来看了孟渊一眼。
他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腰间革带的也换成了玉鞓带,头发高高束起,戴了一顶束髻冠,用玄玉簪子贯住,一身燕居的打扮,将他身上的铁一般冰冷的气韵中和了一些。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温和的。
傅珺转开了眼眸。
过得一刻,她方记起她该想的事儿。
说起来,还真是得多谢这位同学少年。若没有孟渊的及时提醒,怀素与叶君得夫妻就算能够察觉,也要落了后手了。
只不知孟渊又是如何知晓的。
傅珺将字条收进袖子里,看向孟渊的眼神中含着一丝探究:“请问孟少公子是从何处何知的?”
孟渊保持着负手望着院墙的姿势:“我的人偶尔遇见了,因与你有关,我便叫人往下查了查。”
他当然不会说他将她查得极细。而自清味楼之事后,他派出去的人手又加了一倍。不只是她名下的那几间大店铺以及许氏等人,就连平南侯府里的一些人,他也叫人盯着一些。
他答应过她要帮她的。他总不能食言。
她的事情,总有他帮她盯着的。
“多谢你了。”傅珺向孟渊行了一礼。
他帮她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傅珺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谢意。
孟渊侧身避过了她的致谢。声音有些淡然:“举手之劳。”
也确实没费什么功夫。他的人可不是白领了口俸的。
“再者说,”他又续道:“你也帮了我很多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