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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一听这话立刻便起身道:“媳妇想起灶上的婆子新试了几样点心,这会子倒要回去看看。”
侯夫人点头道:“去吧。”
由张氏起了头,傅珺便也顺顺当当地辞出了荣萱堂,带着沈妈妈等人往秋夕居而去。
谁想,她这里方行至后花园不到的拐角处,忽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往荣萱堂跑去。傅珺记得,这丫鬟乃是服侍朝云的。
傅珺只看了一眼,便带着人快步拐入了小径。一旁的沈妈妈便凑到近前,轻声道:“姑娘,可要老奴去问一声儿?”
“有劳妈妈了。”傅珺轻声说道。
看样子那朝云只怕是要生了,傅珺虽然对二房里这些妻妻妾妾的事情不关心,但知情还是要做到的。
沈妈妈便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傅珺则继续带着丫鬟往回走。几个人才转过穿堂,蓦地便听见桃源小筑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大的喧哗声,傅珺隐隐听见有人嚷着“出人命了”。
傅珺神色微变,脚下却是分毫未停,径自回了秋夕居。
第441章
回房之后,傅珺便向临窗的大案前坐了,涉江奉了水晶盏,盏中盛着暖暖的银耳红枣汤。傅珺方才捧起汤盏,沈妈妈便步履匆促地走了进来,脸色颇为沉重。
涉江挥退一应小丫鬟,沈妈妈便压低了声音禀道:“姑娘,那朝云像是不大好,孩子也死了。”
“孩子死了?”傅珺微微一惊。
这消息听着就有些不大妙,沈妈妈又道:“孩子虽死了,大人还活着,扯着嗓子一直哭喊‘太太饶命’,老夫人已经赶过去了。”
这朝云一直喊的是哪一房的太太,众人心知肚明。
傅珺的一双墨眉已经蹙了起来。
往常她瞧着朝云的肚子,便总觉得她的肚子大得有些异常。难道说产下死婴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她这里才是如此作想,却听见外头传来绿萍的声音道:“姑娘,婢子有事要禀。”
“进来说吧。”傅珺说道。
绿萍挑帘走了进来,向傅珺见礼后便悄声上前禀道:“白芍才从外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那朝云落下的是个死了的男婴,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在娘胎里就不成了,还说有些胎毒。”
胎毒?那就是胎中带毒了,此事可非小事。
傅珺与沈妈妈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
此事不论是真是假,剑指者唯有一人——崔氏。
朝云成为通房之时,崔氏就曾与傅庭闹过一场。其后更是没让朝云进过卧月楼,根本就没给过朝云半点名份。如今朝云产下死婴,众人只要想一想便能判断出个大概了。
只是,事情果真便这么简单么?
傅珺神情微凝,捧着汤盏迟迟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荣萱堂的西次间儿里,侯夫人的声音冷得如同庭院外掠过的寒风。
崔氏静静地垂首立于座前,轻声道:“媳妇不知。”
侯夫人的眼角迅速地便眯了起来,神色渐渐变得冰冷。
她冷冷地看着崔氏。崔氏神情平淡,直若无事。侯夫人不由心中一阵恼恨,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血泊之中的男婴。
那可是她嫡亲的孙子啊。就这么可怜地胎死腹中。这崔氏在侯府里被她宠了这么些年。倒是被惯下了这一身的毛病,竟是半点不能容人了么?
侯夫人自知此事傅庭有错在先,已经尽量弥补,又是削了张氏的掌家之权。又暗里将一间铺子也划到了崔氏名下。她这个婆母做到这一步。崔氏还有什么不足的?
想到此处。侯夫人的眼中便有了一抹冷意。她盯着崔氏看了一会,方冷声道:“既是你房里出了事,我想你这段时间也会忙着。便将那北库房与针线房的事儿一并转给你嫂嫂管着吧。”
“是。”崔氏应声答道,神情仍是一无所动。
侯夫人目注她良久,终是疲惫地阖上眼睛道:“罢了,你下去吧。”
崔氏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悄悄退了下去。
自荣萱堂出来之后,她的神情始终都很淡然,亦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软轿停落在卧月楼时,崔氏扶着绿榭的手步出轿门,方淡声道:“绿榭与翠轩进来,还有周妈妈也来,余者皆退下。”
众人齐齐地应了声是,便皆退至阶下。唯有被崔氏点名的三个人,面色凝重地跟着崔氏步入了屋中。
进屋之后,周妈妈当先便柔声道:“太太莫要生气,此事定能查清楚的。”
崔氏闻言,便上面上浮出一个笑来,奇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件事儿又有何可查的?”说着她的笑意便又浓了起来:“这事虽扣在我的头上,却也不算白冤枉了我,毕竟那人也算是替我出了手,那贱婢活该死了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众人见崔氏此时说话大异于往常,皆面面相觑。绿榭便上前劝道:“太太想开些,别气坏了身子。”
崔氏转眸看了她们一眼,捧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闲闲地道:“你们以为我想左了不成?我可没有,我是真高兴。”
翠轩见崔氏果然是在笑着,并不像是气疯了的样子,便壮着胆子问道:“太太果真不曾生气么?”
崔氏的一双眼睛早就笑得弯了,又故意板起脸道:“你们若再这般跟我说话,我可就真生气了啊。”说着她自己撑不住,到底先笑了出来。
众人见状俱是大松了一口气。
周妈妈立刻便道:“太太能这般心宽才是好。太太说得对,那贱婢活该死了孩子,也算是替太太省了个麻烦。”
崔氏笑道:“可不正是这个话儿么。所以我才高兴哪。那桃源小筑守得死紧,我想下手也没机会。如今可不是趁了我的愿么?你们说说,我能不高兴么?”
言至此处,崔氏面上的笑容渐散,换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至于此事是谁动的手脚,既然不是我,剩下的还能有谁?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削我的脸罢了。”
翠轩与周妈妈俱是肃了手:“太太说得对。”
绿榭却是微有迟疑,凝眉道:“太太也别只顾着高兴,这里头还有爷呢。爷若是闹将起来可怎么是好?”
崔氏将手里的盏盖向桌上轻轻一掷,盏盖磕在檀木案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且由着他闹去。”崔氏神色微冷,语声更寒:“他若是真能闹得侯爷将世子之位予了他,我也算服他。”
这还是崔氏头一次在下人面前谈及此事,众人闻言一时皆不敢则声。
崔氏想了一想,便自向那条案上坐了,取过纸笔来飞快地写了两行字,又将纸折了个简单的方胜儿,交予周妈妈道:“妈妈去前头只将这字条儿交给爷,旁的一字不用提。”
“太太,这……”周妈妈有些犹豫。
这么白白地递一张字条儿过去,到底不像。怎么说也还是夫妻呢,总要留个体面。如今崔氏所为,倒像是跟下头的管事们下吩咐似的,这怎么行?
周妈妈抬起头来看了崔氏一眼,却见崔氏早已坐回到了榻上,接过了翠轩递过来的剔红蔗段锡胎香盒儿并玻璃盏,管自合起香来。
周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收起字条儿,自己打了帘子走出屋子,亲往傅庭的书房而去。
第442章
傅庭坐在书房里发着呆。
他才得着信儿,说是朝云产下了一个足月的男婴,却是个死婴。生下来就没了气。那大夫的话他是亲耳听见的,说是这孩子在娘胎里便中了毒。
傅庭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桃源小筑的。
当时他一心想着要去找崔氏讨个说法,可是,崔氏没在卧月楼。当他赶到荣萱堂时,侯夫人已经进了小佛堂,说是要为早夭的小孙子念几日的经。
傅庚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荣萱堂。这来回的几趟奔波,被二月的料峭寒风吹着,倒让顶在他心口的那股子火气与闷气,随之消散了许多。
他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外书房,当周妈妈将纸条送到他的手上时,他甚至都不记得这老妇人是谁。
他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冷风掠过窗缝,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啸声,一如寒冬。
傅庭枯坐良久方才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张字条儿。
那六角方胜的形状是他所熟悉的。许多年前,这方胜里曾藏过花瓣与情话,也藏过一个人对他所有的期许,以及他对她最初的爱恋。
而如今,这方胜仍如往日,可当他打开方胜后,那纸上写着的,却只有冷冰冰的两行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傅庭呆呆地看着那张纸,蓦地便笑出了声来。
她还真是时时不忘教训于他啊。
从新婚伊始,她便一直在努力地去影响他、改变他。她告诉他不可玩物丧志。不可散淡无为,要去争去抢,要去算计谋划。
她总是拿出崔氏族中的各样人物事例,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着,讲着,教训着。直到现在,他远着她,让她再也不能对他耳提面命,可她却仍是将这话写在纸上,继续教训着他。以一个世家大族嫡女的高贵姿态。高高地俯视着他。
傅庭的笑声夏然而止。
他看了看手里的字条,随手将之丢在了桌上。
也对,她说得一点没错。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若是闹将起来。最后难堪的还是他。
平南侯府无用的次子。除了母亲的疼爱便一无是处的傅二老爷。果然,还真是无用得很啊。
傅庭自嘲地咧了咧嘴,复又站起身来。掸去袍袖上沾湿了的水珠,懒洋洋地吩咐道:“来人,备马,去绾红楼。”
“是。”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应答声。
傅庭甩了甩衣袖,大步走出了书房。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将桌案上的字条拂到了地上。
地上散落着几片上好的青东瓷,还汪着一小滩冰冷的茶水。字条落在茶水上,很快便被洇湿了,连同那字条儿上的绢秀字迹,亦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横斜馆中,张氏正锁紧了眉头,一脸不虞地望着刘妈妈。
“太太,老奴着实不知是怎么回事。请太太恕罪。”刘妈妈神态惶急地说着,人已是跪在了地上。
张氏并未如以往一般扶她起来,而是淡淡地看着她:“妈妈何必如此,我不过白问一句儿罢了。”说着她瞥向一旁的馥雪,淡声道:“还不快扶妈妈起来。”
馥雪依言上前去扶刘妈妈,然刘妈妈哪里敢就起,仍是跪在地上自责道:“老奴不敢承太太的情。原是老奴没看严,那二房做得机密,老奴便没提前防住。请太太责罚。”
张氏目注刘妈妈良久,方长叹了一声道:“罢了,这原也不光是妈妈的错儿。我也没多防着些儿。”言至此她终是站起身来,虚扶着刘妈妈道:“妈妈快些起来吧。”
刘妈妈到此时方敢起身。只她的腿乃是旧疾,这一跪一起间,双膝便像灌了冰水似的又冷又重,而刘妈妈的心却是比她的膝盖还要冷上几分。
她颤巍巍地站稳了身子,口中仍是不住请罪:“老奴该死,有负太太重托。”
张氏此时已坐回位中,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罢了,妈妈下去歇着吧。芳琼扶妈妈回房去,再顺便叫了顾妈妈过来,就